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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由媽照顧,我是放心得很。”南謹自嘲般地笑笑,“至少強過我自己帶他。”

  南喻動了動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被南謹微揚起下巴催促道:“東西涼了,快吃吧。”

  見南謹明顯不想再聊下去,南喻十分鬱悶,只好繼續大快朵頤。

  大排檔上菜很快。因為南謹的不配合,南喻幾乎一個人包攬了所有又辣又鹹的燒烤,又喝掉兩罐冰啤,嘴唇還是被辣得鮮紅。她一邊用手扇風,一邊忍不住埋怨:“跟你出來吃東西太沒樂趣了,一點互動都沒有。”

  結果南謹就像是沒聽見似的,根本不理她,而是將目光投向隔壁另一家大排檔,微微皺著眉。

  這樣的夜市也是寸土寸金,排檔與排檔之間幾乎沒有間隔,各家的桌椅樣式也都差不多,只拿不同顏色的一次性塑料桌布區分一下。

  南謹注意到的是隔壁燒烤大排檔上的一個清潔工。那個身材瘦弱、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正將紅色塑料桌布捲成一卷,包住桌上的垃圾,一起扔起一個大桶中。

  那女人幹活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動作十分麻利流暢,連手套都沒戴,似乎根本不在乎油膩和骯髒,一轉眼的工夫已經收拾了好幾張桌子。

  南謹站了起來,朝她走過去。

  “劉家美?”

  女人正半弓著身子,用一塊顏色模糊的抹布迅速擦著桌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不禁回過身來,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南律師?!哎呀,你怎麼在這裡呀?”

  “還真的是你,”南謹點點頭,“剛才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南律師,你是來吃消夜的嗎?”劉家美把抹布扔在桌上,四處張望了一下,給南謹找了張乾淨的空桌子,伸手一指,“哎,要不你就坐在那邊吧。我這裡收拾完了就過去給你點菜。”

  看來她一人身兼數職,不但要收拾衛生,還充當負責點菜的服務生。

  南謹婉拒了她的好意,說:“我是恰好路過,看到你所以進來打聲招呼。”停了停才又問:“家裡都還好嗎?”

  這是南謹最關心的事,沒想到劉家美的眼眶突然微微一紅,臉上笑得也十分勉強:“還……行吧。”

  短短半年沒見,她的氣色竟比以前還不如,皺紋也新添了許多,凌亂地爬在那張未加半點修飾的臉上,強行擠出笑容的時候,更顯得蒼老。

  而她今年也不過才四十歲出頭。

  南謹忍不住細細打量著劉家美的樣子,其實心裡已經猜出了七八分,不禁皺起眉:“你現在白天做什麼工作?”

  劉家美的一雙手上沾滿了油,此刻不自覺地絞扭在身前,眼睛低低地垂下來,輕聲細語地回答:“干點臨時工。”

  “什麼臨時工?”

  “……我在一家家政公司登記了,他們平時會派鐘點工的活給我做。有時候也有那種需要臨時保姆的家庭,我也去幹過一兩次,就是打掃一下衛生,幫忙做做飯,不過夜的……”劉家美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輕得幾乎聽不見。

  “還是找不到正規一點的工作嗎?”南謹停了片刻才問。

  “很難的。”劉家美搖搖頭,抬起眼睛看向南謹,“南律師,你也知道的,我既沒文憑又沒一技之長,除了干點體力活,我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你原來是在物業公司上班的,好歹有物業管理的經驗吧,為什麼不能衝著這個方向找找?”

  劉家美無奈地笑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回答:“唉,自從我被宏遠辭退後,就沒有一家物業公司肯要我了。”

  南謹一時間沉默下來,倒是劉家美反過來安慰她,說:“南律師你別替我擔心了,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我現在這樣賺得雖然不多,但也能勉強維持生活,挺好的,真的!而且我一直很感激你當時幫我打官司,就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正式謝謝你。今天正好你來了,要不我請你吃個消夜吧?”

  她看向南謹的眼神十分誠懇,飽含著感激和期待,這樣倒教南謹心中更加覺得酸澀。

  兩人就這麼站著說話,很快就引起大排檔老闆的注意,遠遠地站在店堂里大聲喊:“小劉,還不趕緊收拾桌子,沒看見那麼多客人都在等著嗎?”

  南謹不想耽誤劉家美工作,連忙伸手拍拍她的手,說:“今天我吃得很飽,還是改天吧。你有我的電話號碼,需要我幫忙的話,隨時打來告訴我。”她又匆匆交代了兩句,才叫上南喻一起離開。

  回到家,南謹從電腦里將半年前的資料找出來。

  這個劉家美當時是在一個房地產公司旗下的物業上班,而她的丈夫和公公則在建築工地上幹活。

  後來因為一次工地事故,她的丈夫和公公不幸罹難,公司方面卻妄圖糙糙了事,始終不肯給出明確的說法和賠償。劉家美雖然來自農村,又沒讀過太多書,卻並不軟弱怕事,當時她強忍著巨大的悲痛,堅持向房地產公司討回公道,也就因此丟了工作。

  後來她還是找到南謹的事務所,由南謹幫她打了這場官司。雖然房地產公司的態度十分強硬,又有各種手段和門路,中途甚至不惜威逼利誘,希望她們可以放棄起訴,但劉家美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就像是憋著一口氣,打定了主意要為丈夫和公公申冤。

  最終房地產公司以敗訴告終,並被當庭判了一筆不小的賠償金。

  可是依照今晚的情形推斷,或許賠償款至今也沒有支付過,所以劉家美才過得如此艱辛拮据。

  因此又過了幾天,南謹晚上下班後特意拐到大排檔,想看看劉家美在生活中還需要什麼幫助。

  她還特意準備了一些現金,打算讓劉家美拿去應急。

  這時時間不算太晚,夜市還沒正式開始。生意人正在忙碌地支起露天的桌椅,幾乎還沒有客人光臨,也就只有劉家美所在的那家大排檔前聚集了一些人。南謹站在馬路對面,都能聽見一陣隱約的吵嚷聲,周圍還不時有過路人停下來圍觀。

  南謹心頭一沉,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促使她加快腳步走過去。

  到了近前,才發現是四五個年紀輕輕的壯漢,正將劉家美團團圍在中間,謾罵聲和譏諷聲不絕於耳。而劉家美則白著一張臉,目光有些呆滯,似乎是被嚇傻了。

  其中一個壯漢突然揚起手,把身邊的一張塑料椅子掄起來,重重砸到桌上。

  “嘩”的一聲,椅子落在桌上,緊接著又滾倒在地,發出駭人的動靜。

  劉家美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就連看熱鬧的群眾都爭先恐後地往旁邊退開。

  壯漢伸手指著劉家美,惡聲惡氣地警告:“告訴你以後都不許再出現,不然見一次老子砸一次。”又揚頭去找老闆,瞪大眼睛高聲問:“老闆呢?老闆在哪裡!”

  矮個子的中年男人慌忙從人堆中擠進來,滿臉驚恐,卻不得不賠著笑:“我就是老闆。請問您有什麼事?”

  “我勸你立刻把這個女人給開除了!不然以後店裡沒生意可做,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闆轉過頭去瞅了一眼劉家美,雖然還弄不清楚狀況,更不知道這個看著老實巴交的女人是從哪裡招來的這幫煞星,但瞎子也知道這些人不好惹。

  和自己的生意比起來,一個臨時工算得了什麼呢?

  老闆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應道:“明白了。”又當著壯漢的面,無奈地沖劉家美揮揮手:“你趕緊走吧,別給我惹是生非了。”那樣子倒像是把她當作瘟疫一般。

  事情儼然已經到了尾聲,見沒太多熱鬧可看了,圍觀的群眾陸續散去,只剩下劉家美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睜大眼睛惶然地望著老闆。她乾燥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什麼話都沒說。

  鬧事的壯漢們見目的達到了,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離開。誰知剛一轉身,就看見面前直挺挺地戳著一個年輕女人。

  為首的那個人毫不客氣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免吹了個口哨,笑容輕佻地開口說:“嗨,美女,麻煩讓一讓。”

  南謹恰好堵了他的路,卻似乎並不打算讓開,反倒看著他問:“她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做事?”

  “你說什麼?”

  “我說,你們為什麼不讓這位大姐在這裡做事?”

  她的表情十分平靜,倒教那壯漢一愣,濃眉高高挑起來:“美女,你這是在多管閒事!”

  這個時候劉家美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不由得驚叫出聲:“南律師?”

  她剛才被幾個人團團圍住羞辱謾罵,又被老闆無故解僱,全程都沒反抗過,此時卻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南謹身邊,輕輕扯著南謹的衣擺,低聲勸道:“南律師,你快走吧。”

  南謹將劉家美臉上的擔憂收入眼底,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問:“這些是什麼人?”

  劉家美咬著嘴唇不答話。

  那壯漢也覺得南謹有點意思,難得見到人美膽子又大的,一時倒也不急著走了。他從口袋裡掏了包香菸出來,後面立刻有人遞上打火機。

  香菸點著了,壯漢吸了兩口,猛地吐出一串煙圈。

  他是故意的。這樣近的距離,煙霧就在南謹的臉前盤旋散開。

  南謹微一皺眉,卻沒退後,仍是面色平靜地看著他。

  她目光泠泠,似乎十分鎮定無畏,反倒有一種懾人的光,從那雙堪稱驚艷的眼睛裡she出來。

  那壯漢被她這樣盯著,居然一不小心讓煙嗆到,不禁重重咳了兩聲。咳完他便有點惱羞成怒,用夾著香菸的手指著南謹:“這不關你的事,你還是少管為妙。”

  南謹淡淡地冷笑了一聲:“可是你們幾個大男人在街上欺負一個女人,任何人見了,都應該管一管。”

  壯漢倒吸了口氣,仿佛覺得不可思議,拿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長得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要是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南謹這下沒再作聲,因為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她隨手掐掉了,結果很快對方又打過來,顯然並不是撥錯了。

  “你在幹什麼?”電話接通後,一道沉沉的男聲就傳了過來。

  南謹不禁一怔,因為她已經聽出了這個聲音,只是完全沒想到他會給自己打電話。

  “我現在有事,不太方便。”她含糊地回應。

  “我知道。我是問你,你和那幾個男人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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