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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於睜開眼睛,借著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看向那張熟睡的臉。

  不得不承認,她很美,即便此刻睡著了,眉目間也有一種攝人心魄般的驚艷。

  可他在乎的不是這個。

  自從遇到南謹,他發現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就快要蕩然無存了。

  傍晚在墓園裡的荒謬行為,恐怕震驚了所有人。

  其實他完全有機會躲過那一次襲擊,只要他不去顧及南謹。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那樣做,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當時到底在想些什麼。

  多年前的那一天,當他趕到事發地點,看到的只是被熊熊烈火燒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轎車。車裡唯一的那個人也早已模糊得辨不出原來的面目。

  他遠遠地站著,看火舌被狂風捲起,洶湧得仿佛要吞沒天地。

  他去得遲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秦淮在烈火中化成了一縷煙塵,裊裊地散在空中。

  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仿佛隨著秦淮一併散掉的,還有某些關於她的記憶。他曾經那樣熟悉她,熟悉她的一舉一動,熟悉她的每一個歡樂或悲傷的表情,可是那天,他久久地望著那毀滅一切的火焰,努力回想見到她的最後一面,記憶卻變得模糊至極。

  有些東西,好像也被烈焰灼化焚噬掉了。

  他想不起來最後一次見她,她當時是什麼樣子。

  他更加無法去想,當她被人一路狙殺、當她一個人困於大火中時,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直到傍晚時分在墓園的松林里,南謹冷笑道:“不過我想,如果我剛才不幸被人打死了,大約你也不會覺得有半點愧疚吧。”

  她一字一句地說:“旁人的生死對你來講算什麼呢?”

  而他只是不以為意地承認:“或許你是對的。”

  她靜下來看著他,終於不再作聲。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南謹的眼神,帶著空茫,又似乎滿含著無盡的悽惶和絕望,就那樣深深地、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暮靄沉沉,四周的光線近乎灰濛,山中cháo濕的空氣仿佛也沾染進她的眼睛裡。

  那是一雙和秦淮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高興的時候總會泛起動人的光,可是就在那短暫而又仿似無限漫長的幾秒鐘里,那雙深褐色的瞳眸卻漸漸地黯下去,一點一點地,像是有什麼東西終於冷卻熄滅了……

  那雙與秦淮一樣的眼睛,那樣沉默而又無望地看著他。

  一剎那的心悸,胸腔里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拽住他的心臟。

  難以言喻的震撼,讓他連呼吸都微微一窒。

  他終於知道了。

  當他因為出離的憤怒,將她狠狠摜倒在地的時候;當她因為他的命令被人逼迫,不得不連人帶車一起衝下山坡的時候;當熊熊烈焰包圍著她,逐漸吞噬掉一切的時候……過了這麼多年,他再次看見她的眼睛,也終於能夠看見她當時的心情。原來是絕望、是悽惶、是空洞的沉寂和……徹底的心死。

  所以在察覺到危險的那一刻,他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就伸手將這個女人攬進了懷裡。

  他要救的人,是秦淮。

  南謹醒了。

  其實她早就醒了,就在蕭川仿似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她的手指的時候。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會選擇繼續裝睡。

  她和他的手,時隔五年,再一次觸碰到一起。身體永遠是最誠實的,她熟悉他的手,熟悉牽在一起的感覺,相信他也一樣。所以南謹心中有一絲忐忑,她靜靜地伏在床沿,感覺到他在中途突然停了一下,像是發現了什麼,又似乎不能置信,因此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

  她的心突然便狂跳起來。那場車禍和大火之後,她改變了模樣,幾乎換去一層皮膚,只有骨骼的觸感是不會變的。

  果然,蕭川很快便去摸她的掌心,然後他的手指久久地停在那裡,一動不動。

  所幸昔日的許多痕跡都早已消失得十分徹底,南謹的心跳又漸漸平靜下來。她等了一會兒,才微微動了動身體,像是剛從睡夢中清醒般地抬起頭。

  她的樣子並不算太好,血漬污漬沾得到處都是,臉色也略帶憔悴,只是眼神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明亮。她看了看蕭川,又垂眼看向兩人輕握在一起的手,然後若無其事地抽出來,說:“很晚了,我該回家了。”

  也不等蕭川答應,她便立刻站起來,往外走了兩步似乎又覺得不妥,轉過身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好好養傷,祝你早日康復。”

  她的語氣有些僵硬,目光只在那張蒼白疲憊的臉上匆匆掠過,然後便迅速轉移開。蕭川躺在床上沒有動,只是看著她的身影離開臥室。

  下了樓,才發現熱鬧得很。

  客廳里燈火通明,煙霧繚繞,巨大的背投電視實況轉播著足球比賽,三個男人圍在茶几前打撲克打得熱火朝天。

  見她下來,三個人全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動作站了起來。直到這個時候,程峰才終於見到南謹的樣子,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為擔心蕭川的狀況,餘思承先開口問:“沒事吧?”

  南謹神色倦怠地回應:“他醒了,看樣子沒什麼問題。”又問:“你們誰有空,能不能送我回家睡覺?這麼晚了,我怕外面不好叫車。”

  她問得既禮貌又不客套,顯然也是累極了,況且她知道自己的樣子糟糕透頂,需要立刻回去洗個澡。

  最後是餘思承親自開車送她。

  南謹上車後便閉上眼睛小憩,而餘思承也難得沒有多問什麼。凌晨的路況很好,車子幾乎一路飛馳到達目的地。就在南謹準備下車的時候,餘思承才突然開口叫住她。

  他的神情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探究,側著身子一味地打量她,仿佛若有所思。天都快亮了,南謹卻只覺得又困又累,實在沒心情繞彎子。她見他不作聲,乾脆直接點破他心中的疑慮:“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舍了命來救我。你們想知道原因,還是回去問他本人吧。”

  話雖這樣說,但她回到家後脫掉衣服,看到衣服背後一整片暗紅的血跡,也不由得心頭微驚。可她實在太疲憊了,什麼都顧不得去想,洗完澡連頭髮都沒吹乾,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因為是星期天,她將手機關掉,幾乎睡了整整一天才恢復過來。

  開機後不久,南喻的電話便打進來,想約她晚上一起看電影。

  “我已經很多年沒進過電影院了。”

  “就是知道你的生活缺乏情趣啊,”南喻倒是興致勃勃,“票我都買好了。好萊塢災難大片,美國英雄拯救世界,聽說特效一流,看完絕對值回票價。”

  南謹笑了一聲:“你最近改行做GG宣傳了嗎?”

  她已經起床,從櫥櫃裡翻出一桶方便麵,一邊將手機夾在耳邊,一邊撕開調料包。

  沒想到南喻耳朵尖,聽到聲音立刻問:“你又在吃泡麵?”

  “嗯。”南謹直接拿飲水機里的熱水沖了面,壓住蓋子,坐在桌邊等著,才又猜測道:“是不是葉非今晚不能陪你,你才想起我來了?恐怕電影票也不是買給我的吧?”

  南喻果真一噎,停了一下才反過來倒打一耙:“你非要這樣拆穿我嗎?多傷姐妹感情啊。”

  南謹不以為意地笑笑,問:“電影是幾點的?”

  好萊塢的特效果然超一流,配上3D效果和環繞音響,確實對得起幾十元的票價。

  美國式的個人英雄主義,似乎是長盛不衰的經典。影片結束,燈光亮起來,觀影者多半都是年輕人,許多人大呼過癮,陸續走出影廳。

  南喻挽著南謹,將她拖到影城外的夜市上吃燒烤。

  這條夜市占據了極佳的地理位置,位於新舊城區的交界處,周邊既有大型購物商場,又有成片的居民區,到了晚上熱鬧非凡。

  夜市里多半都是燒烤大排檔,桌椅就露天擺放,因為是夏天,倒比悶在店堂里舒服得多。還有些沒有店面的,老闆便在路邊支個燒烤攤子,攤前煙霧繚繞,油浸在刷子上,透過食物滴入炭火中,激起一片“嗞嗞”的聲響。

  南喻熟門熟路找到一家大排檔,連菜單都沒看就點了一堆東西,又叫來兩聽冰啤酒。

  南謹晚上卻沒有吃消夜的習慣,也不打算陪著南喻一起喝酒。她朝隔壁桌上堆滿的扦子看了一眼,挑挑眉問:“葉非怎麼將你的口味養得如此古怪?”

  南喻一撇嘴:“葉非平時才不肯讓我吃這些。好不容易他這兩天去了外地,我還不趁機出來解解饞?”

  “我對這些也沒興趣。”南謹將幾串烤土豆和烤青菜往對面推了推,“既然你要解饞,那就多吃點。”

  “吃多了會拉肚子的。”

  “即使明天真拉肚子,我看你也心甘情願。”

  “這話倒說對了。”南喻一邊咬著土豆片,一邊喝冰啤,不由得感嘆道,“唉,這讓我想起大學的日子。現在幹什麼都不自由。”

  南謹不由奇道:“葉非平時管你管得很緊?”

  “那倒也不會。”南喻歪著頭想了想,努力找出一個恰當的描述,“就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單身更加輕鬆自在。兩個人有了感情,倒成了一種掛礙,甜蜜歸甜蜜,卻也像被繩子捆綁住了,總是要顧及對方的心情,沒法再隨心所欲了。”

  “這是自然的。”南謹看她一眼,“你到現在還像個小孩子,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學學如何照顧別人的感受。”

  南喻做了個鬼臉:“你就曉得教訓我。”然後便重新埋頭專心吃東西。

  其實她是想到了安安,那個被南謹扔在老家的可憐孩子。白天南喻還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安安這兩天有些咳嗽,不知道是不是貪玩出了汗又吹風著涼了。母親想找南謹,可是南謹一整天都關著手機。最後母親在電話里嘆了口氣,恨恨地說:“算了,我也不找她了,你也別告訴她,反正說了也是白費口舌!趁著我現在身體好,就幫著她多帶兩年。萬一哪天我也帶不動了,就把孩子送孤兒院去!”說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可見也是氣極了。

  這樣的話,南喻當然不敢轉述給南謹聽,於是只能含含糊糊地說:“你最近有沒有跟媽通通電話?”

  南謹卻立刻猜到了,見怪不怪地淡淡反問:“媽又跟你埋怨我了?”

  “那倒沒有,就是我覺得你應該多關心一下媽和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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