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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記年聽男子的話越說越離譜,知道他在用一種極端拙略的方法在哄自己。他看著花千絕嘮叨個不停的模樣,一時竟痴了,良久,嘴角才抿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他終於展顏笑道:“好,我不難過……反正我大限將近,到時候有的是機會去那裡找他們賠罪,這剩下的時間,我們開開心心的過。”

  二十年的聚散離別,二十年的冬去春來,二十個燈火齊明的中秋,有過月上柳梢的詩情畫意,有過紙醉金迷的潑天富貴,有過淚滿衣袖的黯然銷魂。花在樹則生,離枝則死,鳥在林則樂,離群則悲──為了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思慕,肝腸寸斷,相思成災,花開花敗了無數次,這才終於找到一個人,花開同賞,花落同悲。

  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原來千百年前初遇的一個微笑,便已奠定生生世世的追逐,任他風飆浪阻,任他白浪滔天,任滿是荊棘的道路一路走來步步泣血。如果不曾這般千磨萬礪,怎會明白什麽海枯石爛,如果不曾這樣世世糾纏,怎會知道什麽地老天荒。不是畫裡華胥的捕風捉影,不是鏡花水月的痴人說夢,而是真真切切的天涯相隨。即便是這樣轉瞬即逝的執子之手,也是彌足珍貴的吉光片影,笑中藏淚的花好月圓。

  花千絕幾不可聞的笑了一聲,將青年橫抱起來,像是毫無費力一般。推門出去,門外繁花正豔,被微風吹得在枝頭輕顫。光暈中塵埃普渡,在每一滴花瓣上的露水中閃耀著七彩的顏色。二十年的生命一如雪泥鴻爪,曇花一現,卻在這浮屠堡最噁心的風月與思慕中,催生出一段光風霽月的真情。

  第四十五章 結局一 網絡結局

  接下來數日,兩人按照花記年的心愿,一路駕馬回到了浮屠堡,萬象山中正是一片春歸之景,萬樹蔥蘢,百鳥爭鳴,虎嘯春山,魚翔淺底。景還是美景,人還是璧人,可心境卻不同了,浮屠堡也不在是從前的浮屠堡。這幾個月里兵荒馬亂謠言四起,浮屠堡又少了堡主和三位總堂主坐鎮,其餘諸堂針鋒相對,眥睚必記,已有分崩離析之勢,人人不務本職,弄得曾經輝煌的飛檐上滿是蛛網。

  看到凋敝的故土,花記年不由得有些神傷,兩人站在朝花閣外那片小樹林裡,細細聽了一陣蟲鳥鳴啼,感受著陽光穿過潤潤密密的綠葉落在臉上的溫暖。花記年突然輕聲笑起來:“第一次見面,你就是在這裡,掐著我的脖子。”

  花千絕看著青年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也記起來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次,這個孩子眼裡躍動不息的火苗,也曾在頃刻之間讓他目眩神迷,他想著,不由頷首笑道:“你,如今要報仇嗎?”

  花記年歪著頭笑道:“我只是要讓你知道,誰欺負我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花千絕知道他在強作歡顏,心頭又是一緊,不知為何,還勉強自己陪他笑了一陣。

  兩人這樣說一陣,佯笑一陣,踏著滿地青綠,在浮屠堡走了一圈,每一處都發生了一些故事,歷歷在目,無論是歡樂的,哀惋的,惘然的,憤怒的,都一一再回憶了一遍,這樣落敗和冷清的景色里,只剩下他們兩個向來寡言的人在細聲說個不停,只是說的越多,卻越發顯得落寞,越是落寞,就說得越多……就這樣一邊說著,一邊走著,一邊佯笑著,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謹慎拼盡全力的來度過這最後一日。儘量快樂一些,儘量熱鬧一些,當時間以能夠看得見的速度在掌間溜走,人們才會明白身旁那人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顰蹙,每一個不置可否的手勢和眼神,終究占據了怎樣的分量。眼睛都疼痛了還是捨不得眨一下,生怕就這樣不小心閉上雙眼,再睜開就是生死之別。

  就這樣小心翼翼的走著,路過千石階旁,花記年指著千石階上方,蹙眉道:“還記得你大婚那次嗎?大紅地毯就是從這裡鋪下來的,你結婚也就罷了,還要我在這裡為你迎接新娘……”

  花千絕握住他的手,強自壓抑心中的負面情緒,低笑道:“我不怎麽記得了,我只記得身旁這棵樹,你那天夜裡,喝的爛醉,不但在這樹上勾引我,還在那房中……一邊干那事,一邊叫我名字。”

  花記年窘的面滿赤紅,正待掙開男子的手,卻聽到他在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原來你那時候就喜歡我啦?我直至今日,才明白你那時在想些什麽……記年,我們去樹上看看。”

  他話音未落,就抱著青年向上一縱,幾步登上這棵參天古樹。帶著他爬上了最高的樹梢,一輪巨大的豔陽似乎就在頭頂不遠的地方懸掛著,碧空萬頃,油綠的樹葉被陽光照成了片片碎金,整個宏偉壯麗的浮屠堡盡收眼底。

  花記年輕笑道:“喂喂,你看到無歡閣了嗎?”

  花千絕眸光一凝,輕聲笑道:“看到了,無歡閣里又發生了什麽?”

  青年不說話,低下頭在懷裡找了找,然後摸出了一個九連環,原本碎成片片的九連環不知道被人花費了多少精力,重新用金箔連了起來,雖然有斷損,有殘缺,卻依然環環相扣,花記年指著九連環,又指了指自己,有些窘迫的低低笑道:“記得這個嗎?那天晚上……其實是我。”

  花千絕突然覺得心底有些難過,沈默了很久,一字一字認真回道:“那件事嗎,我記起來了,原來是你啊。我說過的:‘妙手善解九連環’,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應該喜歡這個的……”

  花記年如釋重負的笑了。男子看著他明豔異常的笑容,心中一痛,那些魑魅說什麽他魔體未固,一個月內不能動用魔功,如今還有二十日,卻要生離死別了。他強自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伸手在枝頭折下了一朵半開的鮮紅花盞,插在青年鬢間,低聲說:“記年……這世上的人,真真可惡,誰都跟我們作對,可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裡誰都不敢打攪我們,千年萬年的,我們都能一起度過。你在那裡等我,好嗎?”

  花記年似乎有些倦意,卻依然強睜著眼睛看他,那人的髮絲在陽光下,居然泛著絲絲血色,真漂亮……他伸手去抓,風一吹,就抓了個空,男子看到了,就親手拈起一縷髮絲送到青年手心,花記年笑個不停,手卻緩緩握緊了,輕聲重複道:“千年萬年,我們都能一起度過……”

  他笑了一會,眸子突然亮了起來,絢爛的讓人別不開眼去,他仰頭看著男子,一字一字重複笑道:“我等你。”

  風越過,一樹繁花都被吹到半空中去,青年鬢間的花盞被風吹動,也開始向遠方飛去。一時間萬千飛花,渲染成緋紅色的雨霧山嵐,浮光躍金,上下天光。花千絕低頭輕吻青年的額頭,在絢爛的陽光中凝固成一道厚重的剪影。

  曾記花開不記年。

  曾記花開不記年……

  《江湖別傳-浮屠堡啟運堂堂主》:

  羅嘯風,性嗜財,武藝絕,老年歸隱,生死年不詳。

  《江湖別傳-浮屠堡扶蘇堂堂主》:

  蘇媚娘,易容聖手,師承百毒蠱母,卒年二十九歲。

  《江湖別傳-浮屠堡妙法堂堂主》:

  吳秋屏,好女色,醫術通神,幼年曾內定為白雲觀觀主,後師承百毒蠱母,卒年三十一歲。

  《江湖別傳-浮屠堡破軍堂堂主》:

  耿勇,力可拔山,與還真山莊決戰之日,其人安置妻女後,身中七十二刀,仍與敵血戰不休,血盡而亡,卒年四十六歲。

  《江湖別傳-浮屠堡少公子》:

  花記年,性孤僻,善詭謀,十六歲名滿江湖,卒年二十。

  《江湖正傳-浮屠堡堡主》:

  花千絕,魔頭於世,心謀詭秘,成浮屠堡霸業者,毀浮屠堡霸業者。決戰之日,力弊千人,力竭而死,戰後數年,經此一戰之人,子夜驚夢,仍汗濕重衣。

  暗金色的河水之畔,漫山遍野的曼珠紗華恣肆綻放。

  青面獠牙的小鬼在花海搔首踟躕,身後的一群小鬼身著紅衣,頭上每人都扎著兩個沖天小辮,赤著腳穿著短褲小襖,踏著花海叫囂不休。

  一個頭蓋紅蓋的人,站在花海這頭,看著遠遠天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個紅衣小鬼尖聲叫道:“你還在等些什麽!你受他的騙難不成還少了?你都在這裡等了二十年了!”

  凡間一日,冥府一年。

  那人搖了搖頭,還待繼續等下去,嘰嘰喳喳的魑魅魍魎已經跳起來,把他重新塞進那頂大紅鸞轎中,嘴裡叫罵道:“不能等了,不能再讓你等了!”

  花海中因這喧囂盪起一層層的花浪。他們說著,不顧那人的掙扎,七手八腳的扛起轎子,吹吹打打的往花海深處走去,口中嘰嘰喳喳的唱著語意隱晦的歌兒──“終日奔波只為飢,方才一飽便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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