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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涼州我精神大好,車停太守府,九瑾從石階上一躍登車,她長高了,長壯了,五歲的小女孩,長得比七八歲的男孩子還高,她還會拳腳,據說她有許多師傅,南陽王李系是第一個,長孫全緒是第二個,東宮侍衛更是數不勝數,李豫誇她吃得起苦,每日練功,冬夏無休。

  大哥與李豫準備起程去金城郡,他們與吐藩贊普有約。新年裡糾纏我的人果然是吐藩國的世子,而河源郡王也的確是認出了我,他密信到長安的那日李豫即與大哥趕來關山,明里是相會吐藩贊普,其實是為找我。(註:吐藩國王稱呼為贊普)侍女來請我入浴,我帶了九瑾和迥兒一起,一行人眾多,進了內院浴池,那是當年李豫見了靈州郭府的浴池心動而建,爺爺正從裡面出來,一室的糙木香,夾著淡淡的藥味。“爺爺!”我大聲叫他,難得的一刻,雖不是獨處,但總好過從前。“爺爺…我以為…再見不到您。”

  我望他依依,那麼多人,想說不能說,我該怎樣告訴他,告訴他等我,我可以,可以做主自己的未來。

  “丫頭,咒我啊!進去吧,別泡得太久,明日再泡,這老毛病不是一日兩日能好,好好養著,有我在。”他擺手讓眾人進去,我拉住他袖,“爺爺,那封信里,寫的是什麼…”他開始笑,那信原來是出自他手,他假爺爺之名送信,以此得我訊息,本是無計之計,無望之望,卻是竭盡所能,竭盡所不能。

  “寫的…西望明月憶娥眉!”他呵呵大笑離去,九瑾仰頭,“娘,西望明月憶娥眉,是詩嗎?”

  “是詩,李白寫的,我在巴東山峽時,西望明月憶娥眉,月出娥眉照滄海,與人萬里常相隨。”我念誦,池中回聲朗朗,詩是好詩,對亦是好對,西望明月憶娥眉,怎奈關山憶夢遠。不要再做只會憶夢遠的小女兒,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我也可以,不是嗎?

  蒸氣繚繞中九瑾和迥兒的笑鬧潑水聲愈來愈低,我漸分不清霧氣和夢境,念念聲聲,稚嫩聲聲叫我娘親,有人大叫我王妃,還有叫我娘娘,還有…“珍珠!珍珠!珍珠!”我被李豫拍醒,一口冰涼之氣,我身上簌簌。“你在穿衣時暈倒,那幫奴才真是廢物,那麼多人看著都會出錯!”李豫松我裙帶中衣,他說我在穿衣時暈倒池邊,一池的霧氣蒸氣,當時竟沒人看到,直到兩個孩子叫著要娘。“幸好我走時想再囑咐囑咐你…來,穿上,別一冷一熱再著了涼。”

  我噴涕一個接一個,他脫我汗濕衣裙以袍裹緊。“別…給我杯糖水…我自己穿…”我躲他,袍下的我,幾乎不著寸縷,我這樣子,這樣子…“珍珠,你怕什麼,我們孩子都有了。”李豫控住我臉,肩頸胸際,衣袍只手滑落,愈漸熾熱,愈漸相貼——“怎麼暈了?人在哪裡?”

  咚地房門大開,侍女啊地半聲,隨即鴉雀無聲。

  我猛去推卻,他只牢牢抱我,“老神醫,珍珠剛才暈倒,想是身子太虛,麻煩您老診診。”李豫重以袍裹我,半身下榻,一手仍握住我手。爺爺舉步走到床邊,兩指未搭我腕即甩手推開。

  “大病體虛,月信傷腰,太子殿下,難道‘不得行房’四個字,也要老夫預先告知!”爺爺冷冷譏諷,李豫乍然大窘。

  “不是——我——”我羞愧難當,李豫抓住我伸出臂膀,密密裹住。“老神醫錯怪我不要緊,珍珠是女兒家,您老有話不能屋外說嗎?”

  “屋外?哼!告辭!”爺爺甩袍就走,我愕然大叫,李豫氣極冷笑,“您老真是奇怪,人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您老怎就見不得我們夫妻好呢——”

  無聲,無應,他除我衣袍,一腰長發,無處遮掩。無推,無卻,他手烙肌膚,熾熱遊走,撩撥情動。

  “怎出那麼多汗?珍珠!是不是很不舒服?珍珠!”他忽然省起,由額至頸,胸腰腿側,我汗透渾身,濡濕他袍,更濡濕一床錦緞。

  “來人!”他大叫來人,咚地房門大開,侍女啊地半聲,隨即鴉雀無聲。

  “怎麼暈了?人在哪裡?”我一激凜,猛去推卻,李豫半分不動,‘他’卻一步床邊——“老神醫,珍珠剛才暈倒,想是身子太虛,麻煩您老診診。”李豫重以袍裹我,半身下榻,一手托起我手。

  他犀利瞟我袍下肌膚,兩指伸而未搭,即甩手推開。“大病體虛,月信傷腰,太子殿下,難道‘不得行房’四個字,也要老夫預先告知!”他冷冷譏諷,李豫乍然大窘。

  “不是——我——”我羞愧難當,慕地眼前發黑,惟用盡氣力拽他袍袖。

  “告辭!”

  冰窟。

  “來人!珍珠!別嚇我!來人!子儀!郭子儀!”李豫不斷叫喊,不斷晃我,房門重擊聲中有人衝進,不是一個人,是很多人…半日之後我恢復過來,守在床邊餵我喝苦味參湯的是回紇公主那燕,我們大概有七八年未曾見面,侍女稱她王妃,她已嫁了大唐敦煌王李承寀,是敦煌王妃。

  “這參是太子參,與一般人參不同,能補氣凝神,老神醫特地要我燉給你喝。”她第一句便說得我淚流,他,他沒有走?沒有走!“我在涼州城外遇見老神醫,他說你身子太虛,這些日月信痛得厲害,讓我多陪陪你,幫你補補身子。”那燕舀了參湯到我唇邊,只見滴滴墜入勺中,碗中,她慌了手腳,“噯,怎麼哭了?珍珠,是肚子疼還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叫王兄!”

  “不要,別叫李豫!”我扯住她,她交碗於人,輕拍我背,“我不叫李豫,不走,你告訴我啊,哪裡不開心,哪裡,啊?”

  “姐姐…我…”我滿腹委屈,一腔急淚,想放聲大哭,房門吱呀打開,李豫與大哥進屋。

  “可好些了?眼睛那麼紅,又哭了?”李豫坐我床邊,那燕起身讓開。我使勁吞淚,袖抹氣急,悶得心絞難紓。

  “殿下,敦煌王與舍城世子到了。”虛掩房門輕扣兩記,馮立的聲音不高不低傳了進來。

  “我走開一下,一會兒就回。”李豫站起,一拉那燕,“走啊,承寀都追這來了,走,走,給王兄個面子。”他手上使力,那燕掙手不開,一拉一拖,人已跟他走出。“好歹本王還是你們媒人是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承寀都打富貴城追來,一片痴心…”

  他們漸行漸遠,大哥接碗餵我,“葉護受傷時李逽曾向那個李承寀求援,做哥哥的翻臉不認人差點把葉護賣了給移地建。那燕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是她救了葉護還把瀚海的戰馬都送他復國。為這事,那燕回了回紇,李承寀追了一年,從西到東的,要不是李豫,他八倍子都追不回老婆。”

  我一口口喝完參湯,下床汲鞋。“你身體太虛…”他制止我,我睫底晶瑩。

  “哥哥,我想出去看看,就在院裡看看,好不好?”我在他頭頂抽噎,他低頭為我穿鞋,外衣,裘袍,一一穿上,柔軟白狐巾圍攏脖頸。

  “靠著我點,腳下發軟是不是,慢點,那邊走,樹下風小。”我倚靠大哥,任他牽引,他帶我走到院裡,院中紅棉花開,兩旁成映,如火如荼,匯成連天。

  “木棉樹,又叫紅棉樹,也叫英雄樹。姚黃魏紫向誰賒,郁李櫻桃也沒些,卻是南中春色別,滿城都是木棉花。記不記得?這詩寫木棉花的,春天到了,木棉花都開了。”大哥手拂紅棉,下午一場春雨,紅棉花兒落了一地,花朵滿艷而碩大,壯麗非常。

  “爺爺走了?”我眺望倆倆紅棉盡頭,威武府門。“這朵很美。”大哥長身從高高枝上摘下一朵,他拾我雙手,掰開掌心指甲,朱丹花朵,映掌心指嵌血絲,紅比朝霞。“太過分了,我饒不了他!”他語氣轉得又輕又急,我茫然抬頭,有人在不遠處叫我們,“子儀!珍珠!”

  李豫迎著我們而來,他身邊一名錦袍玉冠男子攜手那燕,還有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鷹鼻高顴,藏人模樣卻中原男子打扮。

  “本王來介紹,大唐汾陽王——郭子儀;這位,吐藩國儲君——舍城世子;我王弟,敦煌王李承寀。”李豫為他們三人引見,我無意低頭,正見李承寀用力抓握那燕右手。“原來王妃這般貌美若仙,難怪大唐太子摯志尋找,說來,本王與王妃還真是有緣,否則,王妃豈不是依舊香蹤無盼?”

  舍城賣弄漢語,大哥與李豫是知道他與我如何認識,他們淡笑應承,李承寀頗會察顏,他手引舍城,率先往府外走。“那燕,等我幾日,等我回來啊!”李承寀就鞍上馬,舍城隨後,他二人策馬等在府門。“珍珠,我去金城郡會會吐藩贊普,少則三四日,多則五日,我必回來陪你。”李豫攏肩抱我,兩指一拈紅棉花,點花入鬢,“外面風大,早些回房休息。”他送我上階,再折返出府,呀呀朱漆府門緊閉,鐵衛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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