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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先生在嗎?”

  “在。”魚童向一側讓開,他看著沈卻跑進去的背影,喊了一句:“先生在書房。”

  沈卻推開書房的門,一屋子陳舊的書味兒瀰漫開。

  戚珏正坐在漆黑地案前,手裡拿著一把小巧的刻刀雕著塊方形的木頭。被窗棱切割成網的光灑下來,落在他的身上,給他添了一身微暖的薄光。

  他抬眼,微微側耳,問:“阿卻嗎?”

  沈卻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撲過去,藕段般的胳膊從水色的廣袖裡鑽出來,攀上戚珏的脖子。她死死攀在戚珏的身上,眼淚一顆顆砸下來,落在戚珏肩頭。

  因為戚珏不喜她哭的緣故,她早就練就了無聲落淚的本事。她緊緊抿著唇,一聲不發,可是眼淚如cháo,頃刻打濕了戚珏的肩頭。

  戚珏肩頭的濕意出賣了沈卻的眼淚。

  戚珏皺眉,他放下手裡的刻刀,寬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輕拍沈卻發涼的脊背。

  他說:“別哭。”

  第23章害怕

  聞聲,沈卻只當先生又惱她掉眼淚了,她慌忙將手背環過戚珏的脖子,胡亂擦著眼淚,然而她臉上的眼淚那麼多,不一會兒就把小手染得濕漉漉的。

  戚珏嘆息了一聲,他摸索著抓了沈卻小小的手掌,攥在掌心。

  沈卻指尖僵了一下,然後反手握上戚珏寬大的手掌。

  “先生……”沈卻的聲音近若蚊鳴。

  “嗯,哭夠了就該說說從哪惹了這麼一身委屈。”

  沈卻往戚珏的肩頭蹭了蹭,說:“我可不可以不要長大。”話一出口,晶瑩的淚珠又滾了下來。

  “為什麼?”戚珏蹙眉問。

  沈卻緊緊抿著唇,她沒有說話,只是往戚珏的身上又靠了靠。

  戚珏沉吟了一下,問:“因為我和你姐姐的婚事你不高興,還是你那姐姐說了什麼?”

  靜了一瞬。

  “先生,這七年您對我有多好我都知道,我要什麼您都答應,您答應的事也一定會做到,無論是瞧著有多難的事兒。”沈卻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她已經有很多年不敢在戚珏面前這樣哭了,可是此時此刻她突然好想放縱自己一次,不再忍著胸口的哽咽。

  反正以後也沒有機會了不是嗎?

  “可是現在,阿卻不想您為難了。”沈卻望著戚珏攥著自己的手,她被淚水浸著的眸子溢滿了不舍。可她終究是咬咬牙,掙脫開了戚珏的手。沈卻閉了下眼,讓弄花了視線的兩顆飽滿的淚珠兒滾落下來,然後從戚珏的腿上下去。

  她向後退了一步,只是那么小小的一步,就好像心裡那一塊最重要的東西在失去。

  沈卻帶著哭腔地說:“先生,我知道以後你也會對別人好,就像以前對我那樣好。你會給她擦眼淚,你會牽著她的手,你會抱著她哄著她,你會側耳聽她的腳步,你會對她說話的時候輕輕勾起嘴角。”

  沈卻用手背胡亂擦著眼淚。怎麼這麼多眼淚呢,擋著她的視線都要看不見先生的眉眼了。她努力睜大了眼,她想好好看看她的先生,把他的樣子牢牢記下,以後指不定就沒有機會見了。

  “我知道我長大了,我知道我再纏著你就是於禮不合。我……我知道我現在衝過來找你是不對的。可是等你娶了妻,你的妻子會把我趕走。我就再也不能來看您了。”沈卻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她望著戚珏近在咫尺的胸膛,好想鑽進去,好像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先生的懷抱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她只能再一次向後退了一步。

  “因為這些哭?”戚珏垂眼,看不清情緒。

  沈卻搖頭,她苦惱地說:“不是的,這些讓我心裡難過。可是我哭是因為我害怕……”

  “害怕?”戚珏蹙眉。

  沈卻哽咽地“嗯”了一聲,小聲說:“我知道我成不了懂規矩的世家千金,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不對。可是……可是先生!我不想你對別人好!如果你對別人好了,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先生了!如果……如果你不再只疼我一個,我只能當你死掉了!”

  沈卻哭得更凶了,她心裡覺得這麼說話很不對,只是不說出來心裡憋得難受。

  “阿卻。”戚珏抬眼,“你可信我?”

  “信!”沈卻哭著點頭,“先生,您知道的,這世上我也只信您一個人的。”

  戚珏便問:“你想要的就是我只對你好,只疼你一個?”

  沈卻想要點頭,可是她竟不敢。

  戚珏又問:“那麼,還有別的想要的嗎?”

  沈卻的眼裡溢滿了企盼和憧憬,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裙角。她看著戚珏漆黑的眸子,小心翼翼地說:“阿卻還想要一直陪著先生。”

  說完,她就緊張地望著戚珏的表情。只見戚珏的眼臉微微垂了一瞬,而他右嘴角一點點揚上去。那小小的弧度,若是不仔細瞧,都瞧不出來。

  小時候,她求戚珏做什麼事情,戚珏每次答應了都是這個表情。

  沈卻覺得自己心裡好像顫了那麼一下。

  “好,我答應你。”

  沈卻僵在那裡,她望著戚珏,呢喃一聲:“先生……”

  “嗯,我在。”戚珏伸出手。

  沈卻輕輕的將自己的手遞到戚珏的掌心,戚珏掌心溫涼的觸覺瞬間將她淹沒。

  戚珏一拉,就將沈卻整個人拉到懷裡。他將她抱在懷裡,貼在她耳邊說:“你要的,我怎麼捨得不給。”

  “乖,事情我都會處理好,別哭。”在沈卻看不見的時候,戚珏挑起她的一綹兒發,貼在唇畔輕吻。

  阿卻,快點長大。

  沈卻哭著哭著就窩在戚珏的懷裡睡著了。

  “阿卻?”戚珏輕喚,不聞她應答,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這才抱著她起身走出書房。

  戚珏抱著沈卻走回內室,直接將她放在床上,聽她呼吸勻稱並沒有醒過來,戚珏立在床邊許久,才緩步出了屋子。

  “先生,雅定公主已經等了您很久。”魚童說。

  戚珏點頭,往花廳走去。

  戚雅定盯著戚珏看了半天,才有些神情古怪地說:“我說小皇侄,你該不會是金屋藏嬌,相中了哪家姑娘,而那姑娘的身份又不能擺在明面上,所以才這麼多年一直單著吧?”

  “多謝小皇姑擔心了。”戚珏隨意坐下。

  “喂!”戚雅定走到戚珏面前,說:“我說你怎麼一點都不急的樣子,嗯?難不成還真滿意這門婚事?”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我自有分寸。”

  “切,”戚雅定冷哼了一聲,“是,是我多管閒事了行不行!我不管你了!”

  戚雅定轉身就要走。

  “小皇姑!”戚珏無奈搖頭,“別,我這裡的確有些事要你幫忙。”

  戚雅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復又坐回去。

  等戚雅定走了以後,戚珏便叫了魚童和王管家。

  “魚童,阿卻的母親有個胞弟,後天晌午的時候會在香蓮街與人發生爭執。”戚珏上半身向後仰,靠在椅背上,“讓隱衛關照一下。”

  “是。”魚童應下,他眨了下眼,忍不住說:“先生,您如今越來越料事如神了。”

  “你是想說我像神棍吧。”

  戚珏食指關節輕扣桌面,又對王管家說:“王管家,沈仁的玉石生意怎麼樣了?”

  王管家回道:“那沈仁哪裡是做生意的料子,若不是咱們暗中幫襯,不知道要吃多少虧。就算是這樣,他私下開的那家玉石鋪子也沒有太多的進帳。論起收益,不夠咱家隨便抓的一家分鋪子的三成。”

  戚珏冷笑,道:“想法子兌一些下等的玉料在他的貨里。”

  “這……”王管家十分驚訝,他原本以為戚珏是因為看在沈卻的面兒上格外關注沈仁的生意,如今看來戚珏竟是一早就想對沈仁下手?

  可是為什麼啊?

  戚珏忽然開口:“弦,既然到了,進來吧。”

  一個一身青衣的男子走進來,他跪下,恭敬道:“稟主上,您要的東西到手了。”

  魚童將他雙手呈上的帳本接過來。他翻了兩下,都是些帳目。而帳本的主人則是一個叫劉浩權的人。

  劉浩權?

  魚童皺了皺眉,他印象里並沒有這個人。這個劉浩權究竟是什麼人,居然連弦都出動了?

  第24章初cháo

  沈卻睡夢中蹙起眉頭,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夢。夢中半是回憶,半是虛幻。

  她夢見在肅北的時光,漫天的大雪。她站在門口,瞧著戚珏的身影逐漸在雪白一片的天地間出現緩步走來。

  沈卻提著裙角,歡快地朝著戚珏跑過去,她踩著雪地“吱呀”、“吱呀”的響。然而漫天大雪忽然變成一片赤紅之色。

  火,漫天的大火!

  她心裡怕極了,她想向後跑,然而身後也是大火。她抬頭,天上也在下火,一塊塊火苗掉下來,落在她的身上。她疼得撕心裂肺地尖叫。

  她蹲在地上,抱著自己不停地哭。

  忽然,她的身體一點點變小,成了三歲的小孩子模樣。她沒有梳花苞頭,而是將頭髮紮起來。她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米分色的籠紗裙,而是穿著沈休的男裝。

  哦,是的。

  她在三歲以前就總是被穿成男孩子的模樣。何氏將穿成男裝的沈卻和沈休推到人前,笑著讓人分辨哪一個是沈休,哪一個是沈卻。

  “哥哥你在哪兒?”沈卻邁著小小的步子小跑在火海里。

  “母親救我呀……火,好疼……”一塊燒斷的木頭砸下來,落在她的背上。

  “啊……”她疼得翻滾起來,牆角的燭台傾翻而下,眼瞅著就要落在她的臉上。她驚慌地伸手打開它,皮肉燒焦的味道立刻從她手背上瀰漫開。

  就算是睡夢中,沈卻還是疼得身子一抽。尤其是落下疤痕的小手,此時更是不住地發抖。

  夢裡的景象忽又一變,呼呼吹著的大風將門吹開,屋子裡的炭火早就滅了。十二月寒冷的風一股一股灌進屋子裡,狠狠打在她的臉上,把她原本漂亮的小臉打的紫紅一片。

  她不敢哭,因為淚水掛在臉上會結一層薄冰。她整個人泡在藥桶里,而此時桶里污濁不堪的水結了一層冰。她只要輕輕動一下,冰條子就會戳到她身上流著膿瘡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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