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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現在自己這年歲正是男兒的大好年華,身量氣魄俱是偉岸得很,但也備不住那青蔥兒般的公主心裡懷了貪圖青春少年的心思。便是又狠狠地吞下一大口茶水,也難以澆滅心頭的妒火。

  現在又聽果兒嫌棄自己“年老”,真真是捅了肺門子,將那汗津津的小魚拽進懷裡,十指翻飛,行使起閨房逼供的手段,到底是讓果兒淚兒飛濺,哭著告了饒……

  這麼胡混最是消磨光陰,等到太傅總算是撒手下了床,已經是日近中午。待得聶清麟又倒在床榻上懶洋洋地休息了一會,便在單嬤嬤的服侍下洗淨了妝面,又重新補粉梳理整齊了後,才聽單嬤嬤說:“顧夫人方才差人來說,若是公主得了空子,她在前廳等著公主一起用茶。”

  茶局本是一早就約定好的。聶清麟被太傅胡鬧得一時抽不開身,差點將此事忘在了腦後。沒想到茶局未散,那顧將軍的夫人原來竟是等了自己半晌,想到慡約的緣由,不禁臉皮兒有些微微發燙,換了身兒見人的衣服,便帶著嬤嬤侍女趕往了前廳。

  這位顧夫人年過三十,雖然眼角生了些細紋,但也風韻猶存,氣質姣好。別看是邊關守將之妻,卻是出身不俗,原是大魏開疆大吏一等侯爺宣平侯曹龍的曾孫女。

  可是到了她父親這一代,家道已經露出頹態,父親雖然頂得侯爵的名頭,卻沒有在朝堂上掛上實在的差事,又因為得罪了權貴榮尚書的侄子,被先皇減了食邑,削了封地,又是被迫遷出了京城,以至於最後堪堪撐起的門面卻是連鄉紳人家都不如。

  家裡原來是有心攀附著姻親,讓她嫁入表親安榮王的府里做個妾室的,也算是攀附了門皇家權貴。

  可是這位昔日封疆功臣的曾孫女卻是個帶傲骨的,那個安榮王男女不忌,帶著暗娼兔爺橫行街市,名聲簡直臭不可聞,她對表哥那紈絝子弟的德行壓根便是沒有瞧上,便是拼了命,央著父親將自己許配給了當時還寂寂無聞的武秀才顧順。

  現在看來,這位顧夫人還是有些識人之才的,那安榮王聶勝因為眼拙,招了安西王的外甥為女婿也是受了牽連。在太傅大人平定了安西之亂後,就算曾經與太傅逛了酒樓,結交了些情誼。可是太傅不念舊情,想起這安榮王曾經企圖進獻男妾又四處宣揚太傅可能崇尚男風,便是一陣惱意,不念酒肉之情也一併收了監,斬了頭,王府的門面不復存在。

  倒是這顧順,因為是衛冷侯的老部下,又有些文韜武略,受了太傅的賞識委以駐守青龍關的重任,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顧夫人雖然家道落敗,但是到底是年幼時經過侯門繁華,行事做派與邊疆的官府小吏的妻妾還是有所不同的。今兒在前廳精心設了茶局款待太傅府的嬌客。

  待得那衛府三夫人進了前廳,顧夫人含笑起身迎了上去。她是個已經生育了三子的婦人,看著這位嬌滴滴的三夫人髮髻篦痕清晰,水痕還未乾透的樣子,便心知這是才起身梳理了頭髮的,聯想到太傅清早回了將軍府又才走的情形,立刻便是明白三夫人遲到的緣由了,心裡暗自腹誹:太傅大人一向以公事為重,卻被妾室勾引得白日關起門兒來胡鬧,可見這個婢女出身的三房寵妾走的是妲己一門的妖媚之道。所以雖然是為了夫婿的仕途,臉面上對著客氣的微笑盛情款待,可是心下卻是不以為然。

  “一時有事耽擱,讓顧夫人久等了。”聶清麟落座後,笑著說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本就無事,得了閒空也無非是刺繡消磨,倒是沒有耽誤了什麼,只是前幾日新得了些好茶,邵陽公主懷著身孕飲不得茶水,便是沒有驚擾公主,正好與三夫人一同品嘗。

  正說著,身旁的幾個侍女便是從小屏風後端來了繁複的功夫茶具,擺在了紅木茶座上。看得出,顧夫人甚是喜愛茶道,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備下的茶具甚是精緻齊全,林林總總竟有十幾樣。

  聶清麟信手拿起一隻茶盅,用手微微一捻,這紫砂質地細膩,看著盅底兒的落印單單是個“清”字,不由得贊道:“怪不得覺得這茶具形狀別致,雋永耐看,竟然是慎思公的親手。”

  此言一出,讓顧夫人微微吃了一驚,人都道前朝慎思公的書法精良,卻不知他其實是個捏制紫砂炻器的行家,只是此公太愛自己所鑄陶器,唯恐世人皆因他的盛名而盲目求之,不能精心審視這本物的泥色之美,俱是在陶器上隱了名諱,只是匿名撰下個篆體的“清”字。慎思制紫砂比他落筆寫字更是慎重,一生留下的茶具僅有三套,其餘的皆因為他自覺落有瑕疵,盡數用案頭的硯台敲碎,以免流世獻醜。

  自己這套茶具是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因為先祖父與慎思公是至交知己,便是得了這彌足珍貴的一套,自己從父親那得了便愛若珍寶,每隔半月都會沐浴淨身,焚煮了茶葉澆水養壺,便是家道中落時,也不肯棄了這燒錢的愛好。

  今兒設下茶具,本意是為了款待邵陽公主,因為想到她是宮中出來的金貴之人,自然是捧出這名貴的茶具才能撐起將軍府的門面。不想公主懷了身孕後便飲不得茶水,只是準備過來坐一坐閒聊,又因為一路顛簸,身子略有不慡,方才才派人來推卻了茶局。

  好好的茶具,卻是要拿來款待出身卑微的妾室,顧夫人的懊惱實在是無以復加,又不好當著下人的面兒換了茶具落人口實,惹來無謂的風波。可是心裡獻祭的悲涼實在是不亞於將嬌養的閨女親送入到紈絝子的虎口之中。

  誰承想,這位看似走著妖媚之道的小戶女子竟是一出口,便道破了茶具的出處,真是讓顧夫人大大吃了一驚:“三夫人真是好眼色,看來竟也是茶道中人啊!”

  清高之士其實最好交際,全在知音的“音”字,一旦共鳴,哪管你的出身是樵夫還是小妾,便是要興致勃勃炫耀一番,當下便是又拿來要衝泡的茶葉與聶清麟品鑑。

  聶清麟其實愛瓜果零嘴甚於茶道,只因為有個熱衷於此的六皇兄,以前入了學堂時被迫著與六哥正襟危坐品鑑一番,遍嘗進貢的真品,靈敏的舌尖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這點子積攢的家底拿來與個顧夫人對侃倒是夠用,便是接過紫竹的茶勺,觀了觀顏色,又嗅聞了下說道:“顧夫人不是俗人,雖然這蒸青散茶的原料不是什麼名茶,但是定是出至茶工了得的老師傅之手,烘焙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焦,少一分顯生,若是用梅上的雪水沖泡,味道最是甘醇了。”

  顧夫人眼角的細紋儘是舒展來了,笑著說道:“三夫人可是與我想到了一處,有一罈子去年積攢的梅花雪露埋在了院子裡的梅樹下,方才啟開了,正好與三夫人一同品評。”

  待得沖泡的茶水煮開,廳堂內焚香靜氣,顧夫人施展著熟練的手法一路高山流水,低垂淺沖,泡出了香氣撲鼻的好茶,當她看著三夫人落落大方地接過茶具,櫻唇微啟入神品嘗時,原先的輕賤之心早就隨著滾燙的茶水一起沖得沒了蹤影。

  只是心道:也難怪那眼高於頂的衛侯爺會如此鍾愛這婦人,容貌本已經是傾城之姿,偏偏內里的見識也不一般,舉手投足間氣質高雅,又少了分小女兒的做作,竟是比侯府出身的貴女也毫不遜色,若她是鬚眉男兒得了這等內外兼修的絕色,只怕也是會愛若珍寶,纏綿榻間懶理朝政了吧?

  只是這等絕色也不知能得太傅幾時的恩寵,就好像自己,出身名門下嫁給了自己的夫婿,年輕時也是夫妻情深,舉案齊眉,可是到了自己生育了三子後,身材走形便是色衰而愛弛,府也是新納了兩位妾室。所幸丈夫到底是敬重自己這個正室,又因為妾室所出皆是女兒,自己正妻地位穩健,倒是沒有出了什麼寵妾滅妻的醜事,心酸之餘,也算是聊有慰藉。

  這便是女兒家的悲哀,就算內里的見識不讓鬚眉,總也得依附著個男人才能撐起門庭榮耀。

  可有時身居華室,品啄名茶時,難免也會去想:若是丈夫未有高升,還是當初那個無名的鄉間武舉,這日子會不會更安穩舒心些?

  但昨兒見那邵陽公主入府的情形,倒是盡解了不平,心裡的快慰更多了。想那公主乃先皇的女兒,何等尊貴?竟然還要受改嫁繼子之苦,瞧那宏王爺府里的妾室們竟然是比正牌的王妃還要囂張跋扈,真真算是開了眼界,頓時覺得自己府宅安生,日子過得還算舒心。

  其實今兒設下這茶具還是有一件要緊事兒,要與和邵陽公主商量的。

  再過幾日便是匈奴的最隆重的節日“畢克哈”節,據說這是紀念匈奴先祖的節日。聶清麟喜歡讀野史秘聞,曾經看過這麼一段,據說這匈奴乃是夏朝昏君夏桀的後裔。夏桀亡國後,流放三年而死,他的兒子獯鬻帶著好色父王留下的貌美妻妾們,一路遷徙避居北野,放牧牛羊過起了逐水糙而居的遊牧生活。而這“畢克哈”節,按著傳說是獯鬻睡了幾位自己的後母后,播種不斷感動了上神保佑夏氏一族不亡,一舉賜下十位聖子,從此人丁興旺,牲畜繁衍,部落勇士不斷。

  聶清麟當年讀完了這段時還覺得荒誕,只覺得一個男人的讓自己寡居的後媽們一日之內同時產下孩兒,怎麼看都是場人倫鬧劇,這等偉功就是她以宣yín為人生己任的父皇也無法做到呢!可是現在看來,這種匈奴上古傳說的風俗,倒是被這些子嗣們一絲不苟的執行著。最起碼休屠宏的做派跟那位獯鬻祖先便是大同小異。

  因為匈奴人認為“畢克哈”節可以保佑部落一年的牲畜不會生病死亡,更是會讓部落里的女人們產下更多的孩兒,所以在節日這天,會屠宰牛羊,祭祀神靈,已經懷有身孕的女人更要在全身塗抹香油,繞著營帳圍走三圈,祈禱部落興旺。

  因為宏王爺的兩個妻妾都懷有身孕了,這次在青龍關的畢克哈節也是馬虎不得。那個奴蘭側妃入了府便命人通報了將軍府的管家,委託他告訴將軍具體的事宜。

  顧將軍不喜匈奴,不過謹遵太傅的命令,能怠慢了這些個匈奴的小娘皮,可是也是懶理細節,俱是丟給了自己的夫人處置。北地的飲食俱是與中原不同,為了款待好休屠宏的幾位妻妾,顧夫人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因為這些匈奴女人們要過節,更是準備忙碌得雞飛狗跳,差點亂了章法。

  今兒,邵陽公主雖然沒來。顧夫人因為也是看出邵陽公主與這位三夫人關係親近,尤其是招待邵陽公主相關的細節,俱是要與三夫人商量的,便藉機會問了問三夫人,不知太傅那邊有沒有什麼交代。

  聶清麟不通匈奴的習俗,茶局過後就去問八皇姐。可是八皇姐聞言卻是眉頭緊鎖,不甚願意:“什麼過節?就是變著法兒的作踐了女人而已,懷了身孕的,竟然是要晾著肚皮繞著營地走,羞也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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