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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是想聽朕的實話嗎?”

  衛冷侯挑了挑眉:“當然,莫不是皇上又想編些好聽的誆騙微臣?”

  “太傅英明,朕的那些小兒之言怎麼能誆騙住愛卿,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只是……朕如今因為母妃的迫不得已,處境也甚是尷尬,雖沒甚麼法子,但如今坐在龍椅上的確不是什麼長久之計……可是若是依著太傅所言,朕以後的日子固然是少了現在的惶惶不可終日,只是不知太傅以後是打算如何處置一個見不得光的妾室呢?”

  說到最後,聶清麟微微抬起頭,也不看那衛侯,只是把目光投放在了宮牆外的那一方遠天上。

  衛冷侯的臉驟然緊繃了起來。

  他怎麼能聽不明白這龍珠子話里的意思?現在滿朝文武固然不知皇上是個女子,但是個個都是見過皇上面容的。

  這就意味著,就算有一天他衛冷侯一朝問鼎,坐在中宮鳳座上的,絕不會是這心愛的小果,甚至她在深宮之內連面兒都是不能露的……

  男人的慣性思維,讓他原本只是一心想著如何將這可人收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卻不曾想過以後的一節。衛冷侯一時沒法回答龍珠子的話,突然便有些惱意,站起身來冷著臉拂袖而去。

  聶清麟微微嘆了口氣,看著這滿池的魚撐得游不動了,懶懶地在池底里甩著尾巴,突然有些羨慕這些傻魚,天天吃吃喝喝真是人生至高境界,自己這倒是見天兒的想著明日該怎麼活命,太傅還責怪她長不出肉來,這般費元神,如何長肉?

  現在的她手裡真是沒有什麼可以仰仗的好牌了,唯一勉強能算上的,便是太傅大人性子被挑起來時對自己的這點憐惜。她的身旁,從小便不乏位高權重的男人。

  飲了權術野心的烈酒,美女便是錦上添花的調劑,如同放在小碟里沾了鹽的梅子,開胃下酒很好,卻不能飽腹。

  而自己之於衛冷侯,左右不過是一枚梅子,品吮過滋味後,吐掉果核丟棄在地,再被輕輕一踩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所以,便要趕在還是新鮮滋味的時候,憑藉這螻蟻撼樹之力爭取些點微薄的福利。

  太傅大人,賜給朕一處宅子吧!宅後最好再配上萬畝良田,就算您老人家有一天興致不再,朕也會努力地學習開墾犁耕,春種冬藏,做一個年年交納糧稅的好良民!

  後來聽阮公公的意思,太傅表示皇上孝期未滿,哀慟未過,無心主持朝政。聶清麟立刻心領神會,便親擬了一篇《思父吟》,領著一干老臣,在祭祖的時候,邊哭邊朗誦,並囑託太傅再代為主持國事三年。

  吳閣老跟在身後也是邊哭邊哀求皇上:“臣知皇上孝心,但是國怎可無正君啊!”

  聶清麟心說:閣老好天真,朕要是不替父皇儘儘孝道,便要入那太傅的府里盡孝去了,也只能對不起吳大人了。

  結果太傅沉著臉,怒斥吳景林在祖廟妄言,又是一頓罰奉閉門自罰,算一算便又是一年見不到閣老了。

  皇帝歸政之事便是這麼不了了之了。

  說到這耕種,耕田的灌水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京城周圍的村落卻是連年的缺水。不過今天缺水的窘境不再,因為工部來了位好侍郎!

  工部近今年被太傅罵慘了,害得上下同僚們一進衙門口就面色頹唐,如喪考妣。負責運河事宜的官員們每日晨起時,都如同懶床不肯去學堂的小兒一般,要倒在妻妾的懷裡哭上那麼一陣,再爬出被窩去上朝見太傅。如今科考之後,來了一個新鮮的左侍郎,老臣們的心裡頓時一松,愉快地將京郊的運河灌溉雜事統統扔甩給了葛清遠。

  這個小葛大人還真有家父之風,逆來順受將這些個燙手的山芋統統接下。帶著京城周圍的河道吐便風風火火地走馬上任了。

  一個月後,便是“郊祭”大典了。

  大魏皇室在京外的香妙山有處行宮,是皇帝夏季避暑之地,也是春天舉行祭祀農神的郊祭之禮的地方,行宮外有一大片皇家的田地,裡面種著各色五穀,春天時,皇帝帶著妃嬪皇子們到地里走走過場,揮一揮鋤頭,耕種三日,算是皇家對“取財於地,取法於天”古禮的遵從。

  因為之前官道遇襲的陰影,衛侯很不喜歡聖上離宮。

  可是最近連年的天災乾旱,鬧災嚴重的關中,最近還有一幫子流民上山落了糙寇,支著旗杆子鬧著造反呢。如果聖上缺席郊祭大典,很容易讓民怨沸騰。

  正在地方負責剿匪的邱明硯在給太傅的密折上勸諫道:“請太傅務必穩定民心,郊祭不可廢……”

  衛冷侯當然也清楚這內里的分量,只是叫來了魯豫達,吩咐他調配了黑旗軍,沿途的安全問題一併都交給了能幹的部下。

  魯豫達聽得有些傻眼,沒想到太傅居然用大魏最最驍勇的黑旗軍去充當那小兒的護衛。

  不過轉過頭來一想,連單鐵花那老虔婆都被秘密地調入了宮中,太傅這麼安排必定是有他老人家的用意,立刻沉聲答應,一絲不苟地去準備執行去了。

  去香妙山行宮,一路倒是方便,只要順著運河往東,水路暢通,只需兩日便到了地方。

  這是聶清麟以皇帝的身份第一次御駕親赴香妙山行宮,這才發現,皇帝的龍舟是何等的氣派。整條大船以一條巨龍為身,龍頭為首,舟上樓閣巍峨,足有三層,舟身精雕細鏤,每一片鱗片都是彩繪金飾,當正午的陽光灑下時,金光閃閃,氣象非凡。

  龍珠踏上這奢華異常的大船時,心裡嘆道:也難怪古往今來的男子們,要為這高高在上的寶座前赴後繼,權力帶來的殊榮的確是讓人心生貪念啊!

  離龍舟遠遠的,也有兩條大船,那是供隨行的官員家眷,還有宮裡的妃嬪所乘坐的。春耕的郊祭是大事,需要朝臣與宮中女眷一併前往,才符合男耕女織的古禮。

  大船行駛得很穩,一路上上兩岸儘是春日美景,行至曾經擱淺的河道時,聶清麟本以為需要下岸步行換船,誰知這吃水甚深的龍舟居然一路暢通無阻地通過了。

  就連太傅甚是詫異,帶著小皇帝一路上了龍舟的樓閣之上,只見兩岸的堤壩全都加固,種植了高低不等的小樹,還有一些工部的徭役正在彎腰種糙,那糙的模樣甚是奇怪,葉短而根長,一看就是把握水土的好手。

  太傅很是滿意,轉身對阮公公說:“那個叫葛清遠的跟來了嗎?”

  阮公公下去問了問,然後馬上回來啟稟道:“葛大人資歷不夠,未能陪王伴駕,不過他正在不遠的地方指揮挖通附近的河道,若是太傅想見,奴才便派人將他叫來。”

  太傅點了點頭,不大一會的功夫,就有一艘小船靠近龍舟,一名青衫泥腿的男子上了龍舟。

  他也是來得匆忙,正在河道那裡忙得不可開交,驚聞太傅傳喚,便匆忙趕來,本是想先擦一擦身體,求公公找一身換穿的朝袍,誰知已上床便發現太傅正立在船頭,心裡頓時一驚,連忙跪下說道:“臣衣衫不整便來見駕,還望太傅責罰。”

  衛太傅倒是心情不錯,說道:“葛大人身先士卒,堪稱工部表率,是本侯臨時起意,怎麼會責怪與你,起來回話。”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這時,有小太監端了淨手的小盆和手巾帕子。葛清遠匆忙地清洗了一番又換了身衣服後,連忙走進了樓閣大廳,去見太傅。

  這大廳分成了里外隔間,太傅大人坐在外間,而屏風隔著的裡間卻是笑聲不斷,不時還傳來一兩聲貓叫。還有些個宮人魚貫而入,捧著些個金盞玉碟。

  太傅半靠在軟榻上,衝著下面的青年說道:“皇上本來是要親自嘉獎愛卿,但是正在用膳,所以本侯就代為轉達了。”

  葛清遠連忙下跪謝恩。

  太傅又問道:“工部抓了一年的頭皮都沒解決的事情,愛卿是如何做到的?”

  見太傅提問,葛清遠馬上答道:“臣不過是尋了大禹先賢的妙法罷了,大禹治水在於一個‘導’字,於是微臣想到,運河之困一來是河堤塌陷,二來是水量不足。若是一味的只靠天降甘露,難免有些被動,所以臣查看了四周的水運地圖,打通了二百里外的玉泉河,修建了水閘,便可自由調節水位,而且還可灌溉兩地之間缺水的萬畝良田。而河堤上,臣已經派人種植了水椴樹和苦芒糙。”

  衛冷侯聽了點了點頭:“這兩種植物聽著名字有些怪異,有何妙處?”

  “回稟太傅,這水椴樹枝條水汽大,不易風乾,不能用來做柴糙,而那苦芒糙根系深邃,著地牢固,而且葉味奇苦無比,牲畜不愛啃吃,這兩種糙木各有其妙,免了以後維護的後顧之憂。”

  衛冷侯打量著眼前的青年,年歲不大,但是從這行事的做派看倒是老成得很啊!

  “依著愛卿的才幹,這工部倒是有些屈才了,戶部倒是有個空缺……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正在內庭的飯廳用膳的聶清麟微微頓了頓手裡的象牙玉箸,便聽到屋外那個俊朗青年沉聲說道:“運河的事宜尚未處理完畢,而且眼下朝廷最大的急難就是‘水利’二字,臣既然在這方面尚有一技之長,願盡綿薄之力,解太傅的憂患……”

  聶清麟舉起了筷子,夾起了一塊魚肉,心想;真是孺子可教也!這個葛清遠居然是個一點就透的明白人。

  太傅大人主動給的官職可不是那麼好當的,戶部那麼大的肥缺,掌管著一國的銀庫,豈是個沒有資歷的小子能隨便去的?多半是個試探的餌子,若真是一臉欣喜的一頭撲過去,這小葛世家的仕途生涯也就只能止步在戶部衙門裡,碌碌無為的小吏身上了。

  這個葛清遠,還真是個人物啊!他以後的升遷之路應該會很長吧……

  葛清遠從樓閣里出來時,依然能聽見太傅與內室里的人一起用餐說話的聲音。

  “太傅莫要夾它,朕不愛吃這鹿肉,愛卿幫朕吃了吧……”那聲音沙啞中帶著些許的綿軟,聽得人的耳朵都是舒慡。

  小時,便覺得這個皇子讓人心生愛憐,卻不曾想長大後的皇上更是讓人驚為天人。

  那日他雖是遠遠地望了一眼,卻也窺見了皇帝靈秀的面容。都說這新帝綿軟無能,是太傅手裡的傀儡。他其實也不大清楚這小時的皇子如今到底是何等之人。

  那個禮盒姑且就是個試探,想要知道這新帝是不是甘心認賊作父、不思正業,其實也本不報什麼希望,就算是個有心匡扶大魏正統的,想來這小兒也是無力。

  “靜待”二字,一則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二則也是希望新帝稍安勿躁,極力忍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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