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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張侍玉走了後,便主動地拉著張家小娘子的手進了裡屋,興致勃勃地要幫小娘子梳一下自己新學的頭式花樣。

  銅鏡里映著的那個人兒真是太美了,膚色白得像剛剝了殼的雞蛋,兩道眉毛不畫而自黛。尤其是那雙大眼兒,就連她這個女子看久了都覺得好似被吸了進去一般。

  可惜這麼好看的人兒,卻不會自己梳頭打扮,也不知道這小娘子是什麼出身,大約是富戶出來的小姐,幫被人伺候得習慣了,舉手投足間就是不一樣!

  靈兒今兒給張家小娘子梳的是墮馬髻,先給烏黑髮亮,順滑得有些握不住的長髮抹了茉莉花味兒的頭油,在頭頂斜側挽上髮髻,定好了精緻的瑪瑙梳篦後,再插上一隻嵌著碎玉的杏花蝶釵就大功告成了。

  只見,在一側耳上斜挽下來的髮髻讓小娘子的臉蛋顯得更加嬌弱,讓人垂憐。

  張小娘子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轉身便衝著身後的靈兒甜甜地笑一笑:“到底是你手巧,我今兒早弄了半天也沒弄好,原尋思著包塊青布頭巾就算了,幸好你來了。”

  說著,她從梳妝檯上的梳妝匣子裡取了一隻金絲拉線的浮雲釵出來,便要賞給靈兒:“這隻頭釵雖然做工差了些,但意境還是不錯的,倒是不俗,你若不嫌棄,就戴著玩兒吧!”

  靈兒瞪著眼兒,艷羨地看著那頭釵,腦袋卻搖成撥浪鼓:“不可!不可!上次嫂子你送給我的那對碎玉的耳環被我娘瞧見了,拎著耳朵罵了我半天呢,說我眼皮子淺,只幫了小嬸子那麼點的忙,就好意思拿那麼貴的首飾,要是我再貪你的便宜,我娘說要剁了我拿東西的手呢!”

  聶清麟聽著靈兒的話,笑著說:“哪有什麼貴的?都是些尋常集市上買的首飾罷了。而且我沒穿耳洞,那耳環留著也沒用,你若喜歡,我再叫張……我的相公多買些就是了。”

  靈兒的眼兒瞪得更大了,指著髮釵的根部烙上的字號說:“這些個可都是京城金瑞祥的貨色,我上回跟娘親一起趕集的時候,在鎮子裡的分號看了看,就連最尋常的一隻鐲子都夠我們小戶人家吃上半年的了……張家大哥可真疼嫂子你,買的可都是些精緻奇巧的呢!”

  聶清麟聞言一愣,她一直在宮中生活,雖然不似別的皇子公主那般闊綽,但是吃穿用度也都是在體制里的,無非也就是樣式沒有別的小主子那般的精緻講究罷了。但是銀子多少的概念還真是不大清楚。

  看來,這些日子能夠恢復女兒身,倒是有些得意忘形,平白花了不少的銀子呢!

  以後可真是得節縮些了……就是此次逃得太過匆忙,沒法把以前在宮中積攢的私房一併帶出來了,還有巧兒,也不知她現在在宮中怎麼樣了?

  安巧兒的忠心,聶清麟是知道的。若是自己能逃脫,就再無可能重新回到那深宮牢籠里去,若是那巧兒見自己久久不歸,必定是胡思亂想,可別效仿了那老張太醫,做了殉節的忠僕。

  所以她事先交代張太醫在詐死前,委託老劉太醫給巧兒一副書信。

  那信也不怕別人拿了去,因為裡面只有短短一行字,:“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若是旁人看了,也會只當是張太醫暗戀著宮女,臨死前書信傳情以了夙願。

  可是這一句,卻是她當年在俗本里看到男女私奔時,巧借丫鬟傳遞的暗號。當時的她還用這句調侃著巧兒,要與巧兒一起做對假鳳求真凰,一起私奔逃出這禁宮中去。

  當時巧兒紅了大半天的臉,直說自己沒個正經的主子樣。

  但願她看到這句,便想起當日的戲言,明白自己已經隨著張太醫逃了出去。剩下的……便都是造化了。

  梳完了頭,靈兒覺得自己之前受張家小嬸子那麼大的禮,自己也該投桃報李,好好地報答一番。便從家裡取來了一隻小匣子,打開後,拿出一把磨得精緻的小剪子送給了張家小娘子。

  “嬸子,你別看我爹只是個鐵匠,但是卻是隸屬朝廷軍器監的呢!也算是吃皇糧的,聽我娘說,他手藝好,最近又是升遷了,工錢都足足是以前的兩倍呢!你看,這就是我爹給我打的剪花樣的小剪子,可快了呢!用了好久都不用磨一磨,我就把它送給你了!”

  聶清麟笑著謝過了這快人快語的小丫頭,低頭仔細審視著這把剪刀。、果真不是俗物,同普通的鐵器相比,這把剪刀烏中透亮,寒氣逼人……就同當初呂文霸交給她的精鐵響哨一樣,材質特殊。

  她雖然是懶理朝政,但是也聽聞這次剿滅安西王如此順利,與這精鐵密切相關……

  隔壁住著的,居然是衛冷侯倚重的工匠家眷,看來這個村子還是不宜久留啊!

  只盼著張大哥這次能從鎮子裡帶回些好消息。

  到了下午的時候,張侍玉終於回來了。摘下了防風塵的帶著遮面黑紗的斗笠後,聶清麟看到張大哥面色凝重。

  “怎麼樣?京城傳來新帝登基的消息了嗎?”聶清麟滿懷希望地問。

  張侍玉卻搖了搖頭:“鎮子裡的公告欄,沒有任何消息,更何況要是新帝登基一定會大赦天下,不用看布告早就傳開了。”

  說著,他又話鋒一轉,竹筐里掏出一隻可愛的小黑貓:“琳兒快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小黑貓甚是可愛,雖然不如宮中的波斯絨球名貴,但是四肢小爪子上的那一點白,就像踩著雪花一般,看見了新的女主人,立刻伸著粉舌,奶聲奶氣地叫了起來。

  聶清麟心知,這是張大哥怕自己焦灼,特意買回來給自己解悶的,便笑著謝過了張侍玉,輕輕抱起那黑球,可是她的心裡卻是在微嘆:“太傅大人,你這心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葫蘆藥啊!”

  太傅大人其實該吃藥了。

  阮公公心裡微微地嘆著氣。這都多少日子了?茶飯都沒怎麼進過,給太傅瞧病的御醫怕他的身子頂不住,特意開了個補氣益元的方子,可是藥汁兒熬好了後,太傅大人還是不肯喝啊!

  此時,立在書案下的一干人等,也覺得自己該飲些收驚的藥汁。

  在聽完了他們的簡報後,太傅大人的俊臉瞬間就颳起千年的寒霜:“你們說南疆毫無動靜?只是嶺南王加強了布防,並向南疆借調了兵馬?”

  “是,稟太傅,嶺南王甚至都關閉了境外通商的路徑,說是要進行練兵演習,過往的客商只能繞行。”

  太傅沉吟著,兩隻鳳眼冒著精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地圖。

  這幾日,各地的關卡嚴陣以待,加強排查,別說是個大活人,就算是只蒼蠅都別想飛出關外。

  可是南疆和嶺南王的那副德行,分明是jian計沒有得逞,生怕敗露的惶恐。如果人真是在他們的手上,只怕現在他們早就開始煽風點火,朝著龍位空虛的宮中發難了。

  他們並沒有這麼做。這是為什麼?

  太傅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熬得炸開了,這麼久過去了,是生也好,是死也罷,總是要有個結果,可是現在連半點的蛛絲馬跡都沒有,那小兒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有幾次在夢中,他看著那個嬌憨的小臉,在朝著自己甜笑道:“太傅,吃棗糕嗎?”

  可是剛一伸手,要將那龍珠子密密實實地攬在懷裡,夢就憑空醒了,只有陣陣涼意襲進冰冷的枕榻間,而伸出被子的大掌,抓住的是無盡的虛無……

  夜闌時分,再無睡意。

  一連幾日子下來,他竟然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只要一閉上眼,那個該死的龍珠子就在他的眼前晃。衛冷侯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揮了揮手,命眾人退下後,太傅站起身來走了出去,猶豫了許久,終於朝著寢宮的方向踱了過去,阮公公在身後暗自嘆氣。

  什麼靈丹妙藥都不管用啊!能醫好太傅的,只有那個小龍子啊!

  這幾日,衛冷侯未再去小皇帝的寢宮,現在那裡一絲一毫的氣息,都足以讓他焦躁得失去理智。

  因為皇帝的離奇失蹤堆疊起來的焦躁正越來越強烈地折磨著他的神經,他真想不顧一切,下令舉兵蕩平嶺南與南疆,揪著嶺南王的脖領子問一問:究竟是把皇帝藏在了哪兒。

  可是……他是衛冷侯,大權在握,操縱一國生死的權臣。

  不能失去理智的他也許可以寵一個人,哪怕他是人倫不允許的男孩,他也可以傾其所有嬌寵一個少年,哪怕他要的是天邊的星斗,可他真的要喪失理智,做出些個危及江山的蠢事嗎?

  此時攻打南疆,蠢不可及!

  別說南疆地形複雜,蠻兵彪悍,單從這次的毒人刺客的行徑來看,就知道要打勝這一仗,要付出多少慘烈的代價!

  他此時手中的砝碼不多啊!精明的賭徒都知道,被逼入絕境的放手一搏,往往都會輸得傾家蕩產。

  若是衝冠一怒為藍顏,他跟自己一直鄙夷的魏明帝那個昏君又有何兩樣?

  讓身後的阮公公他們立在原地。太傅慢慢地踱進了寢宮。

  踏進寢宮時,發現這寢宮空蕩蕩的,因為沒了主人,自己也沒過來。這裡清冷得異常,裡面的奴才也憊懶得很,守在門口的居然坐在門檻上,垂著頭微微地打鼾。

  太傅沒有心情訓斥這些個狗奴才,徑直走入正殿。

  那小貓兒絨球似乎也覺察主人不在了,有些發蔫地衝著來者“喵喵”直叫。

  太傅立定,伸手摸了摸那貓柔順的背毛,手忍不住在微微地顫抖,就算自己一日稱帝,住進這豪華的殿中又是如何?

  沒了那人相隨左右,要這江山又有何用!

  寧願我負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負我!

  既然那些個蠢人傷了他衛冷侯掛在心尖上的人兒,把他逼得簡直要陷入抑制不住的瘋狂,那麼……他就要這些個蠢貨統統陪葬!

  終於下了出兵的決心後,衛冷侯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輕快的歌聲從內室里傳了出來。太傅的腳步一頓,陰沉著臉慢慢地撩開了內室門口的幔簾,那個邊唱歌邊疊著衣服的宮女,他認識,應該是服侍小皇帝的貼身侍女,主僕二人似乎感情甚篤。

  若不是皇帝嚷嚷著這個叫巧兒的甚是周到,如同他的親姐一般,換成了旁人伺候不慣,自己老早就想把這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宮女換掉了。

  可是現在看來,小皇帝倒是識人不慧了。就是個沒心肝的狗奴才!主子失蹤了怎麼久,她居然有心事唱歌?

  衛太傅剛想出身訓斥,過去一腳踹死這個沒眼色的東西,卻突然眼睛一眯:不對……那巧兒整理的,都是些個皇帝的衣物,應該是內侍監剛剛發來的春夏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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