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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巧兒點了點頭,她如今將要三十芳華,在宮中呆了小半輩子,這裡面的道理怎麼能不懂?這原也是她想要囑咐十四殿下的,現在看來這孩子早已經琢磨透徹。

  咳,麗嬪留下的這唯一的一點骨血如果真是個男孩,該是怎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翩翩男兒啊!

  可偏偏造化弄人,一步錯步步錯地被逼迫到了這步田地……想起那殺人如麻,狼子野心的衛太傅,安巧兒只覺得自己小主子的前程渺茫,那賊子豈能讓殿下坐在龍椅之上活到成年親政?

  算一算,殿下也是只有一年便是十六歲成年之時,只怕十六歲的生辰未到,一杯毒酒便已經賜下……

  這孩子的命……從來都是不由得她的啊!

  ☆、二

  大魏朝新皇登基的典禮從來沒有這等寒酸落魄過。

  阮公公站在高階上細著嗓子念著所謂先皇臨終的遺詔,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低著頭聆聽先皇最後的囑託,向新皇叩首。

  聶清麟被戴上象徵九五至尊的冕冠,單薄的小身板套的是不大合身的龍袍,獨坐在偌大的龍椅上,倒是把孤家寡人的味道演繹得十足。

  要說是這身來不及趕製而不合體的衣服襯得大魏新皇寒酸,那真是有點不公道。

  最要命的襯托,其實是那龍椅之旁更加奢華的金椅——整把椅子被龍眼大的明珠裝飾,一條在金絲拉成的水紋里翻滾的蛟在椅背上盤踞。

  這是衛太傅的座椅。

  蛟雖無角,但千年之後便會成龍,尤其是牙尖爪利的惡蛟更是妖氣衝天,就算是真龍又會怎麼樣,照樣被著泛著惡氣的妖物殺戮吞噬。

  最起碼,聶清麟這條真龍是徹底被煞氣熏成了蚯蚓,頂著三斤重的頭冠,裹著布袋般的龍袍,半垂下眼皮坐得端端正正,一心做個盡忠職守的好擺設。

  遙想起脾氣暴戾的先皇上朝時,朝堂之上還有因為政見不合的大臣高聲爭吵的情形呢。

  可如今,先皇詭異的一夜暴斃,他這樣年幼無寵的皇子突然登基,滿朝的棟樑居然難得的一團和氣,毫無疑義地簇擁著新主登基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們跪的究竟是上面兩把椅子中的哪一位。

  如果還不清楚,再看看身旁換了大半的同僚的面孔,再仔細想想那些失蹤的大臣的下場,叩拜起來便會更加的謙恭和順。

  衛冷侯就是這樣善使雷霆手段的一代jian雄,這樣的“棟樑”真是百年才得一見。

  這麼想著,聶清麟不由得把目光偷偷轉向坐在身邊的那個人。

  也難怪有人把他稱為大魏第一美男子。這樣脫俗的容貌搭配著高挑偉岸的身形,加上一身黑底金絲的朝袍,不明底細的人說不定會暗嘆一句:可真是仙人如畫啊!

  男兒當如斯,樣貌、智商、歹毒的心腸樣樣都不缺,真真的是叫人羨慕。

  她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父皇當年是怎麼慧眼蒙塵,在滿滿一大殿的應試舉子裡圈出這麼一位國之棟樑的?

  看來這伯樂與千里馬的佳話,跟中山狼的悲劇也只有一步之遙啊!

  魂游得正濃的時候,旁邊阮公公一聲接一聲尖細的聲音震入了耳膜:“皇上……皇上,該起身祭祖了……”

  聶清麟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殿上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自己,而剛剛榮升為攝政王的衛侯爺,正伸著手,目露寒光地望向正在龍椅上直愣愣發呆的新帝。

  皇帝年幼,按禮制來說,當時加冕典禮後,應由受命輔政的大臣扶持,一路牽手帶至太廟祭祖。

  可是當衛冷侯把手伸向新帝時,小皇帝居然視而不見,任由那閻羅王一般索命的主兒,在大殿百官的眼前尷尬地伸著手。

  頓時,人群中開始有人在蠢蠢欲動。雖然迫於衛冷遙一時的雷霆手段紛紛雌伏,但他逼宮弒君的行徑早已為眾人所心知肚明。

  原想著新帝羸弱,看來只能任由jian人擺布,沒成想倒是個有氣節的,敢在眾目睽睽下讓衛冷遙那廝難堪。

  先帝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只可惜新帝年幼,恐怕經此一劫,也要遭衛賊毒手,這父死子隨,堪堪列入“二十五孝”,倒是成全了一番佳話!

  聶清麟心裡卻是一顫,這總是愛神遊的毛病,怎麼在這兒要命的關節犯了?眼看著衛冷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準備轉身離開,她心底再次大叫一聲:“不妙!”

  衛冷侯面冷心窄,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如今登基典禮,文武百官前面得甚是出色,偏偏在擺設兒的身上跌了面子,這雷霆怒火該是怎麼樣的了得?

  不用看黃曆,明兒個便是駕崩的好日子!

  於是,還沒等眾位大臣心裡推敲琢磨出這第二十五孝的種種動人之處,新帝的身形早已經是動如脫兔。

  只見瘦弱的身形提著寬大的袍子,一個趔趄便栽入了衛侯爺的懷中。

  衛冷侯只需一低頭,便看見一張清秀的小臉微微蹙著眉對自己低聲說:“衛侯且慢些,朕這腿坐得發麻,一時緩不過來……”

  說著她泰然地靠著權勢熏天的侯爺結實的身板直了直腿,隨便將自己的小手伸入了他的大掌之中。

  新帝這等短了氣節的舉動,讓等待君臣對峙而雀躍紛紛的眾臣們大失所望。

  哀嘆大魏亡矣的同時,各個又重新卑躬屈膝,亦步亦趨地跟隨新帝的鑾駕之後。

  而阮公公則擦了擦冷汗,心裡暗叫一聲“要命的小祖宗”,然後仰頭大喊一聲:“起駕!”

  按理來說,新帝上了鑾駕,輔政的權臣應該跟在鑾駕的下面。

  但是借了禮部侍郎八個膽子,他也不敢上書直諫,讓攝政王下來與群臣步行。

  坐在寬大的鑾駕上,衛冷侯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個單薄的少年,再次地發現,這個在宮中一直不太出眾的皇子,果真是不怕自己的。

  若是放在以前,倒是可能被自己溫文儒雅的外表矇騙了的,可是就在幾天前,這小皇子親歷了血腥的逼宮,明知道自己親斬了他的父皇,居然如此放鬆地坐在自己的身側?

  心裡千百個念頭流轉之際,嘴裡倒是淡淡問了句:“皇上看起來倒是不太怕微臣啊!”

  ☆、三

  聶清麟聞聽此話,倒是抬起頭來瞄了一眼衛冷侯冷峻的神色,一時拿捏不住衛冷侯的話外音,便斟酌著說道:“朕自幼身體欠佳,入書房讀書也照比其他皇兄們晚了些,母妃生前斥責過朕待人禮數有欠妥當,如若人前做了有失體統的地方,請衛侯不必顧忌君臣禮數,指點出來,朕以後自當留心。”

  少年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捎帶著稚齡甜美的嗓音,略顯硬氣的京話在這孩子的口中迴轉了那麼幾下再吐出來,居然帶著江南吳儂軟語的綿軟蘇柔,颳得人耳膜也那麼蘇麻了一下。

  衛冷侯略微皺了下眉,聶氏皇族向來所出的高大挺健的男子。

  譬如先皇,粗眉濃須,虎背熊腰。可是偏偏這位十四皇子的相貌、做派卻隨了那個來自江南的麗妃,加上是個“天殘”,先天存著男兒的不足,喉結也沒有冒出,單聽這獨特的聲音一時間還真是分辨不出雌雄。

  原想著著少年或許有些城府,立他為帝恐怕要留有後患,衛太傅剛剛冒起的殺意,就這麼被輕柔綿然的聲音軟趴趴地熄滅了。

  這種陰陽不明的軟貨,就算把他架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也是難以服眾。

  這麼想著,衛冷侯也懶得再跟這早晚要死的無用小兒多廢話,巋然正坐在寬大的鑾駕上,微眯著眼兒,高深莫測地不知琢磨什麼去了。

  聶清麟縮在鑾駕的一角,檢討了一下自己的緊張度的確是不夠,便將身子縮得再近些,擺出些受教的樣子出來。

  果然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後,祭祖進行得十分順暢。

  往常祭祀後,群臣們會異常熱絡的分食打包祭肉供品回家。

  分食沾一沾皇家的福澤,歷來是祭祖後的重頭戲。

  哪個是鴻運當頭的寵臣,哪個官運要往下走,只要看看食盒子裡肉塊的大小,點心的碟數便一目了然。

  可是,今兒這君臣們各自走完了場面上的禮節,呼啦一下便作鳥獸散。

  慘死的先皇畫像上的墨跡還沒有干呢!擺在他面前的祭品怨氣甚大,估計吃了占不到福澤,倒霉小半輩子是少不了的。

  不過新皇倒是不介意鬼神之說,老早就盯住了那鮮紅髮亮的大塊烤肉。祭司一結束,便囑咐身邊的小太監,撿了新鮮熱氣的肉菜帶回到寢宮之中。

  要知道,新皇這幾日的御腸有些素寡。

  御膳房的廚子們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哀悼先皇呢,悲愴得味道、火候都失了準頭,連續幾頓的御膳,青菜中難得一見的肉末欲語含羞地沾附在筷頭上,就算再耐心的咀嚼,幾下子也便撿拾吞咽乾淨了,聶清麟喟嘆一聲,這皇上還不如當初備受冷落的皇子來得暢快些。

  母妃疾病纏身那幾年,爭寵的心也淡了下來。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甚至在偏居深宮一隅的小院子裡,有那閒情逸緻給自己壘砌了個小小的爐灶一來是給母妃熬製湯藥方便了些,不必看那些踩低就高的奴才眼神;二來,也可以自己做些可口的飯菜。

  安巧兒是麗妃當初從娘家帶來的,廚藝不錯。

  商賈出身的麗妃,娘家有幾處在江南很有名的酒樓。得皇上盛寵的那會兒,吃用也是無一不精。

  後來恩寵不再了,別的還能忍,就是在吃喝上忍不下去。

  聶清麟脾氣秉性不隨麗妃,就是這嬌嫩的舌尖獨得母妃真傳。加上要扮成男子,麗妃生怕她吃得太多發育太快,露出女兒家的線條,從來只准吃五分飽的。

  既然不能達到量足,品質的精緻彌足珍貴。

  聶清麟雖然天生的少了點憂傷的氣質,但也心知自己眼下命不久矣。短暫的生命如果用三餐來衡量,哪怕是一年的光陰也會如彈嫩的拉麵一般,驟然延長許多。

  少年天子自詡自己沒有衛太傅翻雲覆雨的手段,唯有認真吃好每一餐,才能打起精神做個好傀儡。

  皇帝的寢宮不及以前光恩宮食材用具便利,最重要的是沒有小灶台。

  幸好馬上要入冬了,內侍監送來了火炭盆子。稍加改造一下,熱個飯菜還是很便利的。

  祭祖的第二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聶清麟本來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將衣冠髮帶束好,再收攏好衣袖等著上鑾駕去早朝。可是一番折騰後,卻等不來太僕司的鑾駕。

  後來安巧兒命小太監去催促後,才來了個跑腿的大太監懶洋洋地傳了太傅口諭,說是天冷路滑,皇上的身子不大穩妥,就不必親自去早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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