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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說那前幾項還算好,等到說起這最後一項時,驍王的臉色竟然是陰沉得如同上陣殺敵一般,“啪”的一拍桌子,竟然是將一旁放置的滿墨的石硯震得掀翻,潑灑了得滿桌案都是!

  這平安花籃很有名堂,一般是祈求分攤丈夫的災禍到自己身上時,祈福之用,既可以祈求生者的平安,也可以替九泉之下的亡者禱告早日超度再世為人……

  他體諒飛燕的心情,自然知道她乃是重情義的女子,替著樊景傷心上幾日,便是心裡懊惱也要強自忍耐著,誰叫那狗賊是他一個沒忍住,一劍刺穿了肚腸的?

  若說當時乃是氣憤填胸,任著性情一殺了事。可是隨著這幾日的蒸騰發酵,竟然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惱了。

  這幾日並不是他故意冷落著燕兒,實在是燕兒的心裡都是沒了他的。

  與燕兒相處了這麼久,哪有舌頭不碰牙的時候?每次他真的生氣時,燕兒都是很有眼色地開了小廚房。精心洗手做羹湯,制些精緻的小菜,再用食盒子端來,每次見她邊打開食盒邊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神色模樣,十足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便是再大的火氣,也是那一刻煙消雲散。

  只因為他知道她曾經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也更是為她甘願為了自己伏低做小而感念在心。

  要知道她能這般,絕非只因為自己乃是大齊的二皇子那樣簡單,更多的是她也是發自內心的敬愛著自己的。

  每每想到這一點,竟是內心便湧起莫大的滿足。

  慣於廝殺於疆場上的男子,哪一個不是骨子裡的錚錚鐵漢?若是說初時只是為了滿足征服的欲望,而一意要得到這個清麗的女子。那麼現在便是二人相處時性情的契合,帶來的愜意與舒適更是讓人一步步情種深陷。

  飛燕如同高山下奔騰的一股清泉,看似柔弱,可以和緩地盤旋在綠樹山澗,卻也可以強悍地匯入江河掀起驚濤駭浪……而現在這一汪甘泉便是靜靜地停駐在自己的玉盞內,靜候歲月安好,只待自己慢慢用心品酌。

  可是……現在烹茶煮月的美好,卻是因為那狗賊樊景的死而被打得煙消雲散。

  自己因著她的魂不守舍,而氣悶得特意躲出府里這麼些時日,想不到她居然變本加厲,此番竟然還要將那樊景當做亡夫一樣的祭奠,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就是此刻,驍王對殺了那樊景隱隱生出了無邊的悔意。說到底活人又怎麼能同一個死人去爭?在飛燕的心底,現在怕是只剩下樊景當初的千好萬好了。

  驍王心中怒火翻湧,但是思來想去,還是咬牙切齒地從口中吐出一個“准”字。

  魏總管看著驍王那有些發青的臉色,心中唬了一跳,慌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飛燕領著寶珠和幾個侍女,帶好魏總管準備的各項零碎物事,尤其是那一大籃帶著露水的平安花上了馬車前往龍華寺。魏總管隨侍在車邊,而薛峰帶領幾個全身甲冑的侍衛奉了驍王的命令,也跟在車邊隨身保護側妃的安全。

  在馬車上,飛燕倒是問了魏總管,驍王何在?魏總管也只是低頭說驍王公務繁忙。然後側妃便沒再多問。

  側王妃前來上香,龍華寺上下都換上嶄新的袈裟佛衣,清光了上香的香客,專門等候王妃。

  淮南軍署內,驍王的臉色依然不見好轉。一旁侍候的文員秉著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筆硯和桌子,重新鋪上一張宣軟的白紙,退到一邊。

  驍王提起筆來,寫了幾個字,卻是發現怎樣也靜不下心來處理公務。他惱怒的將筆啪的一聲甩到桌上,猛地站起身,來到馬廄,翻身上馬出了軍署。

  驍王一路策馬來到了龍華寺,下馬進了院子,看到魏總管和薛峰領著侍衛下人都在大殿外守候。魏總管和薛峰看見驍王駕到,連忙過來見禮。驍王無心應付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跟隨,便一個人進了大殿。

  第129章

  遠遠地便可聽到那木魚擊打,敲盡聲聲紅塵,在莊嚴巍峨的大殿上,一抹纖弱的身影周正地跪倒在蒲團前。

  在香案上供奉的是直達殿頂的巨大的南海觀音的雕像,金身塑體慈眉善目地看著腳下的蒼生。

  飛燕靜默了一會,便請寺里眾僧殿外靜候。只剩下一人時,雙手合十,虔誠禱告:“觀音在上,善女尉遲飛燕替亡故的……大哥樊景祈福,祈求佛光普照,超度他的亡魂,願他儘早超脫輪迴的苦楚,放下前世未了的孽障……”

  說完又鄭重地叩首跪拜。

  驍王雖然站在門口,可是高大的身影硬生生被這溫潤而略帶悲愴的聲音阻隔在門外。一早便料到她是來祭拜樊賊的,可是臆想著與親耳聽見到底是不一樣的感覺,此時殿內佛光普照,可是殿門口卻已經成了烈火焚燒的阿鼻地獄,俊美的閻王此時臉已經黑了一半,心內竟是種說不出的酸楚憤怒。

  這等子酸意卻是發泄不得的,若是個活人還好,可是卻是個被自己親手殺掉的死人,該是如何發泄呢?只能僵硬著身子,看著那倩麗的身影似乎離得自己愈來愈遠……

  飛燕並不知驍王已經身在殿外,便是將自己帶來的供果祭奠在了供桌前。

  樊景的遺體已經被火化,聽肖青說,驍王將他的骨灰寄放在了龍華寺的長生塔上。飛燕知道,驍王能做到這步已經是實屬難得了。要不然,依著樊景包藏的禍心就算沒有鞭屍暴曬,也是落得扔在亂墳崗里的下場,可是現在好歹是給了一個孤魂棲身之所,願這佛香晨鐘能讓亡者徹底的寧靜……

  祭拜了後,寶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驍王的神色,進了殿去要扶側妃起身,可是飛燕卻搖了搖頭,伸手取來了那平安花籃,擺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後雙手合十接著語道:“飛燕出生時,便有批字的先生說飛燕八字古怪,本名強勁恐怕是妨礙著父母。父親卻是天生不信鬼神,斥責了請來先生的叔伯,從來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飛燕原也是不信的,然而飛燕自小失母,隨後喪父,從此便是與樊大哥相依為命,可是到了最後,就連樊大哥也是在我的面前……若不是因我,他也是不會喪命……這卻是叫人不得不信了。

  只是若是飛燕命硬,註定孤苦的話,還請神佛看在飛燕虔誠禱告的誠心上,不要禍及我的夫君,請把諸多的殺虐報應盡承受到飛燕一人的身上吧,不要累及大齊的二殿下霍尊霆……

  當這微弱幾不可聞的聲音飄入驍王的耳中時,他的身子便是一頓,深眸不可置信的睜大了。

  他殺了樊景時,乃是一時激憤,可是隨後體諒著飛燕的心情,也只道她難免會因著自己的痛下殺手而心生怨尤。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燕兒竟是將這一切歸罪於自己的命格!

  這一刻,竟然是比她恨著自己,還叫人心生難受。看著那羸弱的身子在一遍遍的匍匐禱告,每一下都似乎在沉悶地叩擊著他的心房……

  當燕兒禱告完畢,便是伸手拔下頭上的一隻金釵,準備割破手指,盟血誓將鮮血滴落在雪白的平安花上。

  可是那金釵的尖兒還未及觸碰到柔嫩的指尖上,一隻大掌卻是突然是橫了過來,一把就將她的玉腕捏住。

  飛燕微瞪雙眼,這才發現竟是驍王立在了自己的身旁,那臉色陰沉得如同狂風驟雨前的天際。

  “你的身體髮膚雖是父母恩賜,可是如今都一併是本王的了,連本王都是小心憐愛這一身素肌,怎麼燕兒且是憑著性子說劃破便劃破呢?”

  說著,便是一把拉著飛燕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龍華寺的大殿,走出觀音閣,轉身來到了羅漢堂,對著一排怒目圓睜,形態各異的羅漢語道:“諸位神佛在上,在下霍尊霆,乃是天生克母的不祥之物,然幸得一愛妻飛燕,對她心心念念著了一個“執”字,在下半生戎馬戰場殺敵,刀下亡魂無數,渾身孽障,心知本不配得此佳偶,惟願身後墮入阿鼻地獄,受盡千般苦楚以求換得這一世與燕兒執手相攜……”

  這都是甚麼個混帳話?老夫子亦云:敬鬼神而遠之。就算是不依靠神靈辦事,可是也不能如此在神佛的殿堂胡亂發著毒誓啊!飛燕越聽那鳳眼瞪得越大,聽到那最後,便是亟不可待地伸手要堵住驍王的兩片薄唇。

  驍王卻是貪婪地盯著飛燕急切地面龐,伸手握住了她的柔夷低聲輕語道:“本王的命可是比愛妃的硬多了。子不願吾妄下毒誓,自己卻要暗下血盟之誓,該是體諒本王的心情才是。”

  飛燕不語,只是半垂下頭,輕咬著自己的嘴唇,沒幾下便咬得嫣紅一片,誘得人忍不住想要啄吻上幾口。這小女子到底知不知道這無心的舉動,竟是誘得“齋戒”幾日之人,簡直是隱隱不能自持!

  他輕輕拉著飛燕的手出了大殿,沿著一旁的石路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來到寺外。

  此處下山的小路甚是幽靜,茂密鬆軟的小糙一路延展,趴伏在石fèng之間,驍王便是拉著她沿著石階往下走。一路來到了後山的一處墳墓前,說道:“此處才是樊景的墓地,燕兒若是祭拜他,可來這裡。”

  說完,驍王徑直走開,坐在了半山下的一塊青石上,擺明是要她與長眠的故人說些心裡話。

  這座墳墓一看便是新修建的,雖然看不出貴氣逼人,可是青石條的小階石板也是鋪設的甚是用心,只是這墓上並無碑文。

  飛燕知道,驍王肯這麼做,便是彌補著自己心內對她一點子的愧疚。

  可是從大齊二殿下的角度來說,他的那一劍卻是無可厚非。樊景假意詐降,勾結前朝皇子意欲謀奪秘寶,危及社稷,身為大齊的皇子秘密處理掉一顆毒瘤,實在是不必表達歉意……更何況,她與樊景畢竟還是有過一段舊情,更是身為夫君的他所不能容的。自己這幾日的失魂落魄雖然是難以自持,可是她清楚這也是著實傷了驍王的心……他卻肯為自己忍氣吞聲到了這步……

  飛燕跪在墳前朝著那無名的墓碑鄭重一拜,眼裡的一行熱淚留了出來:“樊大哥……燕兒來看你了……這幾日燕兒總是反覆在想,若是那時,燕兒肯忍下一口氣,留在白露山上,今日的你是不是便不會長眠在此了?

  可是緣分卻是上蒼註定,註定你我今生無緣,若是有來世……”說到這,飛燕便是急急地住了口,她竟是發現,自己雖然悲痛於樊景的離世,卻到底是不願輕許出自己的來世。不知從何時起,樊景只能是樊大哥了,而她的心卻是被那悠然坐在青石上看著遠山淡雲的英挺男子牢牢地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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