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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主母不是個心慈之輩,一旦妾室失寵,竟是連自己的兒女也難以保得周全,過繼給缺少香菸傳承的旁門,只是主母的一句話而已,都不用跟生母商量,那孩兒便被抱走了。再不然便是早早莫名的夭折,那深宅大院兒里,早夭了孩子就跟死掉寵物貓狗一般的稀鬆平常。

  因著自己前朝舊貴的出身,毫無權勢的背景,她註定終其一生,只能是這王府里的側妃。這與驍王的愛意濃淡無關,而是干係到大齊皇家的臉面。那正妃之位必定是朝中的忠良之後,可以為霍家的族譜增色的大家閨秀。

  而不是她這個落魄得曾經當街賣粥的舊朝遺女。

  飛燕也不知驍王對自己的愛可以延續到何時,更不知將來主理這驍王府的正妃是何等的人品。若是不負責任的誕下了孩兒,卻平白叫他來這世上受苦一遭,她不知到了那時,保護不了親生孩兒的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內心的煎熬,也不知會不會因愛而生恨,以至於終日怨尤,成了一名鬱郁難解的怨婦。

  所以……她不能生!

  只是驍王為何會突然問及於此?是方才那郎中?不對,以前幾次切脈,那些郎中都沒有發現內里的蹊蹺,難道是隆珍走漏了風聲,讓其他僕役知道,輾轉傳入了驍王的耳中?

  若是誆騙著驍王說,自己毫不知情,一切都是衛宣氏的陰謀,可能會騙得住別人,但是卻是騙不住一向洞若明火的驍王……因著不知驍王知情了幾成,便是半真半假地說一說,也免得激怒了王爺。

  “稟王爺,那衛宣氏送了臣妾幾盒胭脂,顏色倒是鮮亮,臣妾用了幾次後,偶然間才得知那胭脂里竟是有避子糙的成分……”

  驍王聞言,站起了身來,幾步走到了妝檯前,拉開了抽屜,取出那裡面的幾個胭脂妝盒,飛燕的確用的不多,只有一盒的表面淡淡地抹下了一層,其餘幾個都是嶄新未用過的。

  驍王留下那盒用過的,準備給出雲先生看一看,餘下的幾盒,竟是鐵掌微微用力將那幾盒胭脂碾得七零八落,然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後猛一掀妝檯,上好的梨花木的銅鏡妝檯頓時摔得是叮噹亂響。

  這屋內傳來的聲響,驚動了外屋的侍女們,寶珠領著一個侍女走進來一看,登時唬了一跳,只見那側妃身著素袍烏髮披散在身側,半咬著嘴唇垂首坐在床榻的邊沿。而二殿下呢,那張臉陰沉得竟是戰場對敵時般陰氣沉沉,殺氣蒸騰。

  驍王的脾氣從來都不是好的,這個寶珠一向是知道的,可是像這般毫無掩飾地在側妃面前發作卻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不用驍王瞪眼睛,她連忙識趣地退下了,只是看著側妃孤零零地坐在那,甚是可憐,也不知竟是怎麼招惹的二殿下,那嬌柔的身子可是禁不住二殿下的大掌的……

  飛燕本來是直覺理虧,所以驍王砸起東西,她也只能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平日裡的機智伶牙全沒了影兒,只默默地用手指絞著衣襟。

  驍王又踢碎了一張茶几,待得滿地的狼藉,還是覺得心內的怒火難以抑制,如果可以,他真想抓住那女人纖細的脖頸,好好地質問她,嫁給自己竟是這般的不甘心嗎?難道她不清楚,這輩子出了自己,她再也不可能跟別的男子這般燕好了嗎?她不想誕下自己的孩兒,那麼……又是想要替誰心甘情願的生孩子?

  不想在盛怒之下傷了她,驍王努力地深吸了幾口氣,踏著滿地的狼藉,大踏步地步出了房間,便再沒有回來。

  等了半晌也不見屋內喚人,寶珠想了想,才領著侍女進來,小心翼翼地看著飛燕蒼白的臉色說道:“側妃,奴婢已經命人將側廳書房裡的軟榻收拾出來了,這屋內太亂,您還是去書房休息一下,奴婢也好派人來收拾下這屋子。”

  飛燕緩緩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時卻是一不下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片,瑩白的腳掌頓時刺破流出了鮮血。

  寶珠唬了一跳,嚇得連忙扶著飛燕坐下,命人端來熱水盆子還有止血的藥粉,替飛燕洗了傷口後,抹了藥粉。

  這下她可不敢叫側妃自己走過去了。便是喚了兩個身輕力壯的婆子進來,抱著羸弱的側妃轉入了書房裡。

  寶珠是個心細的丫頭,書房裡早早就送了兩盆竹炭盆火,軟榻上鋪了兩層被子,被窩裡也安置了湯婆子,一伸腳進去便是覺得暖意融融。可是早已經習慣了兩個人相同而眠,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竟是覺得有些難以驅散的寒意。

  以前也有驍王因為公幹而徹夜不歸之時,可是那時她知他在哪,在做些什麼。而今夜,卻是有些空落落的,輾轉了許久,湯婆子轉涼了,卻依然睜著眼兒望著窗外遠處那忽明暗的燈火……

  第96章

  第二日,飛燕晨起的甚早。可是等到用早膳的時候也不見驍王的蹤影,尋來魏總管一問才知,驍王竟是在書房睡了一夜,今早起來的時候,似乎也沒有胃口,只是讓廚房送了一碗稀粥,外加一碟子八寶鹹菜便算是用過了早餐。

  現在正值年節剛過,加上他們又是回來探親,驍王沒有什麼要出府經辦的要事。

  驍王外放這一年,京城裡的人情關係都是冷淡了,此時太子風頭正健,又是跟二皇子是不對頭的,下面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沒必要前來拜訪反而討了太子的晦氣。

  此時過了十五,更是沒有什麼人來拜訪了。府里倒是清淨得很。

  可真是清淨無事可做,府里的;兩位主子鬧著彆扭就讓下面的人更加難做了。一樣的飯食要分裝兩下,驍王竟是一整天都沒朝側妃的院子裡走半步。下面有些不懂眼色的粗役使難免嚼起了舌根,說著這位側妃過府一年,也是到了要失寵的關卡了。

  飛燕腳上有傷,昨夜心裡存了事,倒是沒覺得怎樣。今天晨起一下地,就算套的是寶珠特意備下的厚棉納底兒裹綢的軟底兒便鞋,還是覺得腳掌鑽心的疼。一時也是下不了地。雖然有心主動拉下臉兒去見驍王,可是還沒走兩步,腿就疼得打顫了,若是叫人抬著去,又顯得矯情了,到底是做了罷,準備等腳傷緩一緩再說。

  寶珠備了個小圓桌,正好擺在床榻上,擺花牌還是吃茶用點心,都是可以在小桌上進行,倒是連下床的功夫都省了。

  廚房裡除了一日三餐,還備了早晚兩劑湯藥。

  飛燕覺得自己沒病沒災的,平白要喝這苦湯藥倒是多此一舉,便是準備讓寶珠倒掉。奈何送湯藥來的卻是魏總管本人。

  這老忠僕對驍王交代的事情認真著呢,一看飛燕不想喝,連忙勸道:“側妃,您有所不知,這藥里的藥引子可是精細著呢,是驍王特意命人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尋到的。若是驍王知道您沒喝進去,全舍給院裡的那幾棵樹根子了……可是得窩了大火了……

  飛燕看著魏總管滿臉褶子的為難,便是接過那碗,顰蹙著眉頭,憋著氣兒一飲而盡。

  這藥液的味道竟是跟昨日的略有不同,除了苦澀的味道外,另有著一股子難以言表的咸腥味,可能便是魏總所言的珍稀的藥引了吧?

  飲了苦藥,寶珠便及時奉上剝了核,用蜜汁醃製過的杏脯,倒是解了嘴裡的澀意。可是這心裡漸漸漲起的酸意卻是要何物來消解?

  書房內的驍王,正聽著押運竹鹽到京的肖青簡報著淮南諸個府郡的近情。

  只是肖青說著說著,便發現辦起公務來向來都是心無旁騖的驍王竟是時不時,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淡掃著窗外。

  主子剛剛返京,府里的差事驟然增加了許多,來往的侍女雜役不斷。每當有女聲響起,侍女經過,那驍王便走了心神,朝窗外望一望,待看清了不是心底所想,便冷著眉眼復又將視線調回到了公文上。若不是太了解這位二殿下了,當真是以為殿下開啟了春心,起了收幾個通房丫頭的心思了。

  肖青進府的時候,便看見為魏總管的苦瓜臉,沒好問出府里後宅的隱情,但是隱約也是知道驍王與那尉遲飛燕起了爭執。尤其是看見堆在旁門那砸爛的妝檯物件的時候,肖青那嘴張得簡直能塞入二斤的秤砣。

  雖然是覺得衝著女人砸東西有失了體面,但是心內卻是鬆了一口氣。

  身為頂天地的男兒,就得拿得起刀槍,上得了戰場,打得了逆子,收拾得了婆娘。驍王其他的都好,就是這最後一樣,當真是短了男兒的雄渾氣節。竟是把個女賊首供奉得跟蓮花座上的南海菩薩似的,每每見了,都讓他氣鬱於心。

  但是如今看來,二殿下乃是隱忍著的,要麼不發威,一來就是個山崩地裂,也不知那女賊子瘦弱的身子禁不禁得住,這二殿下手下可是要有個分寸,那個女子細想起來也是怪可憐的……

  肖青覺得自己內心隱隱有倒戈的傾向,連忙收了離題萬里的魂魄,那個女子雖是有些才幹,性情也是大度淑良得很,可是惹了二殿下不高興的,他肖青也是萬萬容不下的!

  可是眼看著驍王一直心不在焉,一個香椿郡的水利事務,他已經反覆給驍王講了四遍,嘴角都隱隱泛著白沫了。可驍王還是沒聽進去,從窗邊收回眼神,衝著他冷冷地說:“本王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肖青覺得自己今天就要“說死”在這書房的書案前了。

  乾脆一折手裡的摺子,忍了又忍,慎重地組織了下措辭道:“二殿下看來是有心事,要不……你乾脆就叫她過來吧,要打要罵也圖個痛快不是……要是跟她比著耐心,又是要餓死在山坳里了……”

  肖青這最後一句,頗有點典故。

  二人同時想起了當年的一件舊事。那時驍王領兵攻打白露山,大仗小仗的,都有些數不清了。

  白露山仗著山勢步步防守,奈何山高壁陡,驍王也是兵馬短缺,久攻不下。於是正值夏季,驍王想出一策,明面上派出士兵鑿山鋪路,山路鋪成就可以直攻白露山叛軍的大營,暗地裡卻命肖青領一支精銳的士兵埋伏在山路兩側,只等著奇襲白露山攻打山路的軍隊。

  想不到飛燕料敵機先,竟然猜到了驍王的打算,也命人帶了白露山的精兵出了大營,埋伏在山中,準備找出驍王的伏兵一舉殲之。

  驍王和飛燕兩人都知道對方伏兵存在,也知道對方在打自己的主意,誰先暴露出來就會被偷襲。於是雙方都潛藏起來,既不敢生火造飯,也不敢出來活動,都等著對方露出破綻。結果雙方就在山路周圍各自埋伏了一個月。

  肖青長了滿臉的絡腮鬍子,頭髮也趕了粘,身上爬滿了虱子臭蟲,士兵們也早已吃完了乾糧,只能在晚上悄悄地在地上挖些蟲子吃。最後肖青終於沒有熬過叛軍,不得不退走,結果半路上被飛燕伏擊一場,狼狽才算是逃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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