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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分之百一定會死,而且會死得很痛苦。」獸醫也很遺憾。

  是啊,尿不出來,一定很痛苦。

  所以一定要冒風險動手術,如果可以昏昏然的過世,也比憋尿爆炸而死還好。

  於是我很傷心地回家,開始問當時在中興大學念書的朋友要怎麼去掛獸醫系的診。當然,也跟全家人說了puma可能會因此喪命,要大家接受puma要去中興大學手術的風險與事實。

  媽說,她來試試看。

  就這樣,媽將「人類吃的」、「清腎結石」的藥磨成粉,加一點牛奶還是什麼的,每天用針筒灌進puma的嘴縫,之間佐以那帖奇妙的綜合藥水加強puma的體力。媽說puma很乖,都沒掙扎,彷佛知道我媽即將救他似的。

  puma活了下來,現在的粉紅色小鳥不只會用力射尿,還會抱著我的小腿射精。

  與其說是藥發生了作用,坦白說,在我心中,媽才是puma的仙丹。

  從小在外頭髮燒生病,一回家遇上了媽的照顧,常常奇蹟似快速復原,甚至有一回到家洗個熱水澡就康復的記錄。視puma為子的媽,當然也溫柔地將puma的痛痛帶走,扭轉了專業醫生口中的生命危機。

  說完了puma的部份,接著的是很令人扼腕的挫敗。

  前天媽的痰送去化驗,看能否查出媽每天都會發燒的原因。結果十分荒謬,竟是肺結核。

  是,就是法定傳染病的那一個!

  但媽可是在保護隔離病房,進去要穿隔離衣戴頭罩戴口罩狂洗手換鞋子的那個保護隔離病房!在醫院高度戒護的地點,讓抵抗力最脆弱的白血病病人染上肺結核,會不會太令錯愕、不解、捉狂、想大吼大叫!

  醫生說,媽媽是在住院前已經感染肺結核。

  問題是,媽媽在住院前也依照手續照了胸腔X光,但醫院並沒有說什麼。之後媽一直發燒又去照了一次胸腔X光跟超音波,醫院也只是懷疑肺部有些許積水。然後,現在告訴我們「媽媽在住院之前就已經被結核菌進駐體內」……

  我們幾乎來不及憤怒,去質疑這是否是嚴重又荒謬的院內感染,只是一個勁喪氣,連媽都罕見地露出很沮喪的表情。

  只能彼此安慰:「至少找到了每天發燒的病因,現在只要對症下藥就可以了」。

  在這麼亟需醫院照顧的時候,我們即使很乾,但還是無奈地將媽從醫院最嚴密的地方,送進醫院最危險的地方,與肺結核病人共住的隔離病房。

  當初癌症住的是正壓房,氣體只能從房間流出去、卻不能從外界流入;現在肺結核住的是負壓房,氣體只能從外界進去、但不會從裡頭流出來。

  我們與媽接觸的人這幾天都依法令去衛生所照X光檢查,目前據說沒事,幸好。不然可以照顧媽的人力就會短少,我想都不敢想。

  於是,就這麼大包小包從七樓搬到九樓。

  首先,口罩升了一百個等級,從薄薄淺綠色的醫護口罩,一躍成了自費的N95口罩,一個75塊,兩天需換一次。

  再者,還是一樣用腳控制一道又一道厚重的玻璃門,但多了一道塑鋼門,必須要轉開喇叭鎖,再配合另一手壓轉橘色的鈕才能進房。

  進房後,是一連串的噩夢。

  隔壁床也是個肺結核病人,生病住院遭隔離沒人願意,所以沒什麼好怨的。但很不幸,隔壁床的病人家屬是九樓大聲公比賽的冠軍。

  病人是個經常處於昏睡的老人,照顧他的女兒大約三十五歲,是個無法分辨出口話與內心話的角色,裝在喉嚨的音量調控鈕也整個壞掉,碎碎念的聲音跟一般人演講比賽沒有兩樣,更不用提她奮力向護士抱怨醫生等等時的聲嘶力竭。

  她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個病人?

  她的父親白天一直睡叫也叫不醒,晚上不睡便一直吵,所以到了半夜便是大聲公比賽開始,有時她的媽媽跟她吵起架來、或共同指揮護士,那就更添精彩……如果媽不是被迫當觀眾的話,我會當作一件很Kuso的事來笑。

  她的病人父親嘔吐,她會一邊收拾一邊狂罵。不小心尿床,她會瘋掉。父親一直不想坐起來、灌食用的乳漿太濃、醫生一周只來看病人兩次等等,她已經跟護士抱怨、跟內心話狂念好幾次,最後動用議員打電話去院長室干罵。等到醫生真的來了,她又噤聲唯唯諾諾,醫生後腳離開,她又會跟她媽一起怒罵怎麼會有這樣的醫生,然後開始醞釀怎麼跟護士施壓。

  於是媽吃了三顆安眠藥也無法入睡,連續兩天晚上幾乎都輾轉反側,昨天還哭了。媽睡不著,連帶我們也不可能安心睡;我還好,至多就是寫小說到天亮,哥就慘了,他一本汽車雜誌已經倒背如流。

  在極度疲累的煎熬下,我跟哥一換手回到家,倒頭就睡三小時。

  在不曉得要相處多久的情況,媽一直竭力阻止我跟哥去「溝通」,尤其對方一副死台客樣。爸有一些醫界的朋友,正在想辦法動用所有可能的關係換病房,但我想機會渺茫,畢竟這是法令強制的疾病控管,其它的隔離病房若滿了,我們還是得死守在這干你娘吵死人的地方。

  「那現在化療的節奏要怎麼調整?」我問。

  醫生說,殺死癌細胞的藥劑藥先停掉,暫時專注在與肺結核的作戰上。

  「那大概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媽有些困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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