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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露低喃道。

  “若是有一日,你輾轉反惻,一心一意到取仇人的性命,到頭來,他卻先一步步入黃泉,那你這亘長的仇恨,又要如何派遣呢?”

  她仿佛是在問元祈,又仿佛只是自語。

  “你的仇人……?”

  元祈細細咀嚼著她的話意,想起之前的忽律,又想起昨天一幕——

  “王沛之也是你的仇人之一……?”

  晨露不答,黑眸中卻因那個名字而燃起火焰。

  “他倒是死得其所……!!”

  元祈想起被那夜過後,眾人轉述太后的曖昧行止,心中一陣厭憎。

  “想不到母后與他……!”

  他實在不願再談起此人,可這樣一個骯髒的名字,卻讓晨露如此喪魂失魄。

  元祈心中一陣隱痛,近乎同仇敵愾的,他用力抱緊衾毯,默默無言地給以安慰。

  浩朗星空下,這高聳的飛檐之上,坐著這一對緊密相擁的男女,夜風拂過衣袂,宛如金童玉女一般。

  “睡著了嗎……”

  元祈忍住手臂的酸麻,低聲問道。

  “……”

  均勻的呼吸,仿佛告知了主人的沉靜。

  元祈眼中閃著溫存熾熱的愛意,俯身看向懷中摯愛的女子。

  那嫣紅欲滴的朱唇,因著面龐的蒼白而越發幽麗,他低下頭,一分一寸的,逐漸貼近——

  這一吻封緘,只是輕輕貼近,隨即分開。

  元祈神思悠然,仍在回味著這一吻,卻是起身躍下,抱著懷中沉睡的女子,向著雲慶宮而回。

  他沒有看到,懷中人眼睫微閃,在面龐上投下了濃黑的陰影。

  晨露露出一道微笑,淒婉,然而寧靜,隨即睜開眼。

  下一瞬,那微笑因眸中的冰冷犀利,而轉為詭譎——

  “對不起……”她埋首在元祈懷裡,對著這寬廣胸膛中那一顆心,默默說道。

  夜色如瞑,居然下起了大雨,幽黑至藍的蒼穹中,無數水流從天階落下,遮住了一切的聲響,也遮蓋了人間繁華若夢。

  慈寧宮門緊閉,寢殿中滿是薰香的紫煙,迷離氤氳中,仿佛有無窮的夢魘藏身。

  太后跪坐榻上,努力搗住胸口的絞痛,以咬牙的痛楚來抵禦眼前不斷出現的鬼魅身影。

  “所有被你害死的人,都一一見過了吧……”

  清渺的低語,伴隨著薰香的微微稀散,太后清醒了些,抬頭看向宛然洞開的殿門。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如今外間都在傳說,太后與王大將軍曖昧有私,他為了救你而死,你卻只是被終身幽禁,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近乎惡毒的諷刺,從逐漸出現的清雅身影口中吐出,在寢殿中形成重重回音。

  太后費力看去,卻見來人只著一襲白衣,雪一般的面容幾乎要溶入熒熒燭光之中,雙眸卻是幽黑空寂,瞳仁中那深不見底的一點,竟讓她生出無邊的悚然。

  “你來做什麼……”

  太后微微喘息著,卻不願示弱,口中只是冷笑道:“我那不孝之子遣你來的麼?”

  “是我自己要來的……我來看你最後的下場。”

  宛如冰玉落地,森寒中帶著無邊的怨毒,太后不禁一驚,愕然抬頭——

  “香熏的氣味如何?是不是讓你見到了許多故人……”

  太后聞言急急起身,踉蹌著行到香爐旁,以袖拂倒了爐身,紫煙卻仍是渺然不散。

  “徒勞無功……你真的已經老了!”

  低沉的冷笑聲在殿中響起,仿佛岩漿都在這一瞬冷卻凝固,“當初你與他苟且私通,以一杯牽機陷我於死地的勇氣到哪裡去了?!”

  虛空中,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掐住了太后的喉嚨。

  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乎茫然的,緩緩抬頭——

  “你說什麼……”

  “你怕我化作厲鬼來向你索命,在宸宮之中貼上密密符咒,這二十六年來,你以為可以高枕無憂——可惜哪……人算不如天算。”

  低低的聲音,在殿中迴響,太后在這一刻眼前一暗,仿佛有無數枝蔓從黃泉中攀附伸來,將自己竭力拖下——

  “不可能的!你已經死了,死在先帝的牽機之下……”

  她近乎狂亂地拿起燈燭,明滅閃爍的火焰將對面的人影照亮。

  那一雙清冽出塵的黑眸,穿過記憶輪迴,穿過那黃泉忘川,停駐在眼前。

  大雨傾瀉如注,碩大的雨點敲打琉璃明瓦,飛檐下鐵馬在叮噹急響,奔騰轟鳴好不熱鬧。

  太后聽到自己輕輕笑了,笑聲在寢殿中顯得格外詭異——

  “是你。”

  第205章清除

  太后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以羅袖拭了仍是不止,銀牙將紅唇咬破,鮮血蜿蜒而下,那素來齊整的髮髻,也因她劇烈的顫動而散落披散。

  “是你啊……”

  近乎夢囈地重複著,太后眸中的光芒狂亂明亮。

  “這一切,原來是你在作祟……”

  她刻骨銘心地大笑著,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是我。”

  白衣紛飛間,晨露已經到了她眼前。

  輕軟的錦繡衾褥因著太后的狂亂而滿榻散亂,她不停咳嗽著,身不由己地朝身後蜷縮。

  “你在害怕嗎?”

  清幽的聲音淡漠低沉,仿佛只是在這秋夜豪雨中敘談天氣。

  “其實你完全用不著害怕的……我絕對、絕對不會殺你的——就是皇帝本人,也不願蒙受這弒母之名。”

  “二十六年來,我在黃泉之中受盡業火焚燒之苦,念念不忘的就是你跟元旭哪……若是讓你輕易死去,豈不是太過順心遂意?!”

  太后咬牙蜷縮在牆角,幾乎癱軟,那聲音卻仍在耳邊繼續——

  “我要你好好活著,萬壽千秋的活著……等待你的,不是什麼太后的尊榮,而是世人的恥笑和唾罵——你跟王沛之的yín亂曖昧,已經被加油填醋,在市井間廣為流傳。”

  “而你,失去了所有的權柄威權,卻要頂著yín婦之名,在這深宮中苦度春秋——看到那樑上的香爐嗎,這薰香能讓你與手下亡魂們相見甚歡。”

  晨露朝樑上輕擲,小塊的香料被準確地扔入其中,薰香的芳馥頓時又濃郁了幾分。

  太后蜷縮在一角,閉眼不看,卻仍是情不自禁的,發出低低的呻吟。

  “鬼魅的慘叫聲,是不是悅耳非凡……”

  晨露微笑著問道。

  “慈寧宮中典雅大氣,實在是個養老的好地方……你就在此慢慢消磨殘生吧”

  晨露說完,翩然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太后狠毒的低喊——

  “你仍是輸給了我……皇帝是我親身所出,我的血脈,將會永遠溶入皇朝之中。”

  晨露推門的手驀然頓住,回過頭,兩人的目光對上——那是同樣狠絕怨毒的,要將對方挫骨揚灰的火焰。

  這一生一世的糾葛搏殺,到今日終於有個了結了。

  晨露笑得清淺寧靜,世間萬物在這一笑間仿佛停止——

  “既然如此,我會將林家的血脈……從天朝完全清除。”

  她幽幽而道,轉身離去,隨著殿門的開闔,寢殿中又陷入了一片迷離——那是永恆的、沉溺至死的黑暗。

  太后倒在榻上,神志逐漸模糊,鬼魅們陰森獰笑著,又逐漸糾纏在她身旁。

  她以最後的一道理智支撐,露出一道詭異笑容——

  那詭異中顯出得意和狂妄,讓她的面色越發蒼白,她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你輸了……我手中的這張底牌,會讓你……後悔莫及。”

  氤氳紫煙又起,即使是指甲掐入的痛楚,也逐漸消退不了眼前的鬼魅,太后顫抖著手,無比艱難的,從小衣中摸出一把物事。

  僅長三寸的小刀,如水的鋒刃上纏有一道紅線,稚嫩可愛。

  這是三十年前,韃靼人索拿她伺奉王子時,年幼的她暗自準備下的——寧可自盡,也絕不玷污貞節。

  那時候,她還是懵懂的少女,滿心裡想的,也不過是找個可心的良人,執手結髮,相隨一生。

  那之後,為何會變成這等局面呢……

  太后微笑著問自己,卻也答不上來。

  手腕顫抖著用力,清芒一閃,血霧暴起,眼前的一切便逐漸黯淡。

  宮室軒敞空寂,窗外的禁城黑影幢幢,燈燭帶出一點殷厚的紅,一絲絲融進濃濁的黑,終於不見影跡。

  更漏的聲響被那喧囂大雨遮蓋,只有那廊下的鐵馬,清泠泠的一陣脆響。

  ……

  晨露在雨幕中毫無遮擋,只是緩步向前。

  喧譁的雨聲在她的耳邊轟鳴,眼前的宮室帝闕,仿佛一寸寸的在眼前崩塌碎裂。

  “從天朝……完全清除嗎……”

  劇烈的絞痛從胸中升起,她放聲大笑,笑聲無比淒涼,連暴雨的巨響也遮蓋不住。

  ……

  澗青看到眼前被水淋透的主子,不免驚詫,她正要起身準備巾帕,晨露止住了她——

  “等天一亮,就去請齊融過來一躺。”

  澗清正要開口,卻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

  晨露眼中的些許暖意,已經消失殆盡,所有的神采,仿佛都冰凍玉碎,刺得人眼生痛。

  “接下來,就是你了……皇后!”

  ……

  當閣臣們上奏廢后時,元祈很是躊躇。

  “皇后雖然無德,卻也並無顯惡,與太后的陰謀更是無涉,貿然廢黜,天下將會如何驚詫?!”

  在齊融的支持下,有御史風聞奏事,道是皇后使用厭勝巫覡之術,在今上親征之時,秘密延請術士來宮中作法。

  皇帝雖然半信半疑,卻仍是派暗使加以調查,結果卻讓他勃然大怒。

  皇后並不信佛法,卻對玉虛道人吹噓的那一套深信不疑,她表面請玉虛來“祈福解難”,實則卻以巫蠱之術詛咒皇帝。玉虛在受刑後,馬上交出了刺有今上生辰的人偶,並供出皇后曾有“今上刻薄寡恩,如不以幼主替之,天下亦不得安寧”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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