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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阿糯只覺得頭腦都不是自己的了,喊出來的聲音尖厲得不像活人,“不行!”
嵐澤的目光平靜得仿佛胸有成竹,忽然向她微微一笑,無比溫柔,“沒事的。”
“不行!你聽見沒有,不行!”阿糯的眼淚驀然洶湧而出,一時間眼前白花花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自己的吼聲在山洞裡迴蕩,“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誰要你救我了?誰要你為我這樣?我不許你答應!蠢蛋!我一點點都不會感謝你!我不許!卑鄙無恥的東西,放開我!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姑奶奶怕你嗎?……”
她能感覺到,蒼垣有意地放鬆了手上的力道,維持在一個極微妙的平衡點,使她能夠流暢地發出聲音,但無論她怎樣努力掙扎,都無法從他手中掙脫半分。
狠,真狠啊,就像在欣賞獵物的掙扎一樣。他一定高興極了吧。
到後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罵了些什麼,她覺得自己像一條光叫不咬人的狗,看似氣勢洶洶,實際沒有半點用處。
不行,不行,嵐澤的身體她很清楚,神仙毀了元靈,就是傷盡了根本,他連稍微動用法力都會牽動傷勢,更不用提承受魔族右護法三招。蒼垣的目的很明白,他就是要他死,並且是心甘情願,無法抵抗地赴死。
阿糯從未如此痛恨自己。
如果早知今日,她絕不會離開玉門山,不,她當初寧可眼睜睜看著逐光和風巒將他接走,而自己留在謝家塘,做一個平凡透頂的,生死不過數十年的凡人。
她聽見蒼垣說:“神君好氣魄。”
然後她被交到另一個人手裡,這個人沒有掐她的脖子,卻牢牢地鎖住了她的脈門,雖然她眼前仍然一片模糊,但她知道是孟涼。
前方響起嵐澤的聲音:“阿糯,別哭。”
“求求你!不要!”她嘶聲喊道。
淚水沿著她的臉龐瘋狂滾落,在視野略微清晰的一剎那,她看見蒼垣掌心迸發出一道幽紫色法光,直撲嵐澤而去。
嵐澤瞬間被擊飛到半空,衣袂翻飛間,仿佛一隻折翼的白鶴,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著重重撞在洞壁上,發出一種可怕的聲響,然後無力地滾落地面。
一時間,整個山洞裡只聽見阿糯悽厲的哭喊。
第43章 賭約
嵐澤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墨發傾瀉了一地,他的臉龐在其中越發白得好像冰雪,下一刻就會化去了一樣。
“嵐澤!”阿糯大喊,目欲眥裂。
然後,她看見了更為可怖的一幕。
先是有一抹鮮紅,自嵐澤的外袍下沁出來,緊接著,就像春天裡的花圃一樣,大朵大朵的血花爭先恐後地從他的各處關節綻開,刺目的紅色以令人驚恐的速度蔓延,幾乎是轉瞬之間,他一襲素袍已成血衣。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阿糯肝膽俱裂,用變調的聲音質問。
眼前的場面,已經突破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想像,雖然她修行粗淺,也知道常理範圍內的進攻招式,即便是將對方一擊斃命,瞬間化作齏粉也好,也斷然不該出現造成如此詭異的創傷。
人盡皆知,修行法門亦有正邪。正道的術法哪怕再霸道,終究是以擊敗對手為目的,而她眼前所見,這種殘忍的折磨對手的手段,不知是魔族藏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的陰邪法術。
“嵐澤!嵐澤!你們給我放開!”她徒勞地嘶吼著,竭力掙扎著想要衝上前去,卻被孟涼牢牢制住,半分也動彈不得。
“嘖嘖,性子真烈啊。”蒼垣望著她的模樣,像是看見了十分好笑的場景一般。
“你用了什麼妖術邪法?”
“不過是個小玩笑罷了。”蒼垣眉梢眼角都漫起了笑意,卻森然可怖。
“你到底做了什麼?”
“本座剛才斷了他全身的經脈骨骼,但是放心,他絕無性命之虞。”
阿糯陡然間覺得胸口痛得難以喘息,並且這種疼痛沿著血脈,飛快地鑽入四肢百骸,使得她整個人都痙縮起來,偏偏頭腦無比清醒,裡面不斷地迴響著那幾個字——全身的經脈骨骼。
“我殺了你!”她左臂猛然掙脫孟涼,奮力擊出。
然而掌心光芒不過一閃,就被孟涼扣住手腕,那一點點術法的光華就像爐膛里殘喘的火星一樣,立刻熄滅了。
蒼垣雙眼一眯,連一個眼神都不稀罕給她,掌心紫光如游龍乍現,再度撲向嵐澤。
“不要!”阿糯竭力哭喊,渾身血液冰涼。
她本以為先前一擊已經陰毒得超乎想像,不料這道術法卻更兇狠百倍不止,在那道亮得刺眼的光芒里,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像在被燒灼。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光沒入嵐澤的胸膛,他的身體劇烈地一震,被掀離地面,又重重落下,眼神驀地渙散了一瞬。
“不許碰他!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胡亂掙扎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撕扯踢蹬,卻連自己都覺得,她好像一隻自不量力的小雞仔一樣,逐漸從氣勢洶洶的叫罵變成無力的大哭。
嵐澤的手臂動了動,似乎想撐起身體來,卻沒能移動半分。他躺在地上,半側著臉,目不轉睛地望著阿糯,仿佛是努力想笑一下,但也許是唇抿得太緊了的緣故,最終只是極輕地牽了牽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