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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怕頭被唐亦軒敲破,不怕節目被搶奪,我怕的……只是讓裘洛再一次被傷害,再一次覺得被背叛。

  我沒有開口。

  先開口之人,往往會暴露太多的信息。為他做事的每一天,我都如履薄冰。我暗自留意他的弱點、喜好。可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讓我懼怕、讓我恐懼。他是我十九歲那年的噩夢,一直持續了很多年,我以為噩夢結束了,而現在它再次降臨。

  他吐了個煙圈,斜睨了我一眼:“回來幫我做事。”

  他輕輕的幾個字,卻“咯噔”一下在我心中猛烈彈起。回去,等於再次隱匿於黑暗之中,再次見不得光。再次見不得熒幕、鎂光,還有裘洛……

  我的眼眶隱隱發痛。

  多年來的隱忍、無奈,像巨大的悲劇襲上心頭。之前我以為命運的陰影已經展開過一隻翅膀,沒有料到,如今它的另一隻才重重落下。

  “我欠的債已經還完了。”

  我努力讓語氣聽起來比較平和,壓抑住自己的憤怒與不甘。饒是冷淡如我,這一次也快崩潰了。

  我再也不想背棄我對裘洛的承諾。我再也不想讓他傷心……

  “那又怎麼樣?”他彈彈雪茄,眼神透出“你怎麼會說這麼笨的話”的訊息。

  為什麼這些人,一個兩個三人,都覺得自己有權力掌控別人的人生?就因為他們有權、有勢?!所以其他凡人就應該卑微如螻蟻?

  “秦先生……我已經退出了。而且我真的不適合這個圈子。”

  我仍是小心忍耐地說道。

  “我沒什麼野心。對我來說,平穩就是最好的。”

  “是嗎?”他打斷我的話,“我怎麼看不出?那幾年為了賺錢,你不是拼得很兇?搞到你走之後,我用誰都用不習慣。”

  他叼著雪茄,低頭摸摸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他發怒之前的徵兆。他討厭別人給臉不要臉,忤逆他。

  我屏了屏呼吸。

  知道現在不該老虎嘴上拔毛,這是他的地盤,他的手下分分鐘就可以讓我人間蒸發,然而……裘洛……

  我嘴角的肌肉悲傷的顫抖著。

  身為主持人的我,能言巧語的我,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這樣了。”他站起身,用著一副“早該如此”的眼神,瞥了渾身僵硬的我一眼,“明天就干回你的老本行。別像個戲子,還為了對方,把自己頭打破了,丟不丟人。”

  不丟人。怎麼會丟人呢?

  裘洛保護我,我也想保護裘洛。

  重新掌權的第一天,我就把強制帶回我和之前嘲笑我的那幾個人重懲了一遍。秦生為我擺了接風宴,抽著雪茄,笑贊這才是我的本性。我頭上纏著紗布,低低的笑了笑,喝酒如水,嘔吐不止,頭痛欲裂。

  那些讚美於我而言,更像是將我重新拉回地獄的手,絕望和痛苦蔓延,醉後我恍惚看到裘洛離我越來越遠的身影,對我的所作所為厭惡唾棄,原本近在眼前的正常生活,化為泡沫消失不見。

  清醒時看到鏡中的自己。

  臉色蒼白,弱削纖細,頭上白色紗布像是一道輓歌。秦生讓我早日拿掉它,認為它不吉利。而我卻只有在感受到這道疤的時候,才會覺得裘洛還跟我在一起。只是還能保留多久呢?傷口會癒合,疤會消散,紗布終究會拿掉……

  我又做起了老本行,盤局策劃,陷害對手和那些看我不順眼的人。“黑蛇回歸”這個消息,把一堆人嚇得屁滾尿流。跟秦生競爭的勢力安分了不少,秦生哈哈大笑,非常得意。他拍著我的背,說我天生適合做這行,演戲唱歌簡直糟蹋了我。

  我跟著笑,只是笑得麻木。以前是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為了再見到裘洛什麼都肯干。而現在每次做完這些,只有忍不住的自我厭惡,和對這個地方厭惡。

  秦生似乎對於我會選擇繼續混娛樂圈特別無法理解,經常陰冷而諷刺的笑道:“終究不過是戲子。趕緊把無聊的白日夢扔掉,這裡該有的,只是野心。”

  他說得並無道理,在秦生身邊,我只看得到利益權勢。跟裘洛在一起,我才有未來這個東西。

  也許是生活環境的不同,裘洛少年時期就是個特別喜歡把夢想掛在嘴邊的人。開始總對他嗤之以鼻,甚至不勝其煩。練完舞累得攤在地上不想說話,只有他會爬到我身邊,給我說“阿永,老師說我們進步的好快!我好開心!”為了積累演出經驗而到處爭取伴舞,三天兩頭跑到生病,回來還捂著被子傻樂“今天竟然被一個粉絲要了簽名!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是不是?”久而久之,我竟然也對未來越來越期待。

  越是深刻,越是想念。裘洛這傻子,現在怎麼樣了?

  一邊這樣想著,旁邊的電視機屏幕上,正在插播娛樂快訊。女主持說,裘洛取消了全球巡演演唱會,引發歌迷贊助商合作夥伴大為不滿。按照合同,裘洛要賠償高達八位數的違約金。鏡頭一閃,大批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圍攻裘洛,“為什麼決定取消全球巡演?”“有什麼不能說的原因嗎?”“據說你現在推了一切工作,是這樣嗎?”記者們洶湧的提問像cháo水湧向裘洛。

  而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紅了。

  鏡頭裡面的那個人還是那個注意形象,光鮮帥氣的裘洛麼?瘦削邋遢,鬍子不剃,頭髮亂糟糟的。一雙眼睛滿是深深的血絲,就像從沒有睡著過的重度失眠者一樣。他額間多了幾道皺紋,沒有表情時,眉間也是皺起的,壓抑著濃濃的悲傷、怒火,以及擔憂……

  記者們爭先恐後的問著,而他只是面無表情,避開一個個鏡頭。

  見我有些分神,秦生目光一掃。我心一驚,趕緊麻木的看向其他地方。秦生瞧了瞧電視,右手拿著雪茄,哼笑,“他就是你那個什麼搭檔?好像還挺有名氣。”

  我不言不語,垂下眼帘。

  “要不要把他也拉進來?說不定他也適合做這行。”秦生猛的抬起我的下巴,盯住我的眼睛,“喲?我看了什麼,一閃而過的憤怒?哈哈。”

  我雙手暗暗握成拳。

  “我還以為你對誰都不在乎?就算是你爹,你也任由我們砍下他一隻手,才答應替他還債。是擔心他會繼續賭吧。你真是狠心呢。”

  秦生抽著雪茄,仰著頭,像是說著無關緊要的事。

  “你說,要是這件事告訴裘洛,他會怎麼看你?你這麼殘忍,肯定會被厭惡吧。”

  我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下,淡淡說。

  “秦先生,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退下了。”

  我神情冷靜,一步一步走向門外,地面上格紋大理石,仿佛一個個牢籠,讓人不得翻身。而背後那道深沉而殘酷的視線一直盯著我。

  “老大老大,有人硬闖別墅!”有手下突然擦身而過。

  “丟出去。”秦生皺了皺眉,不耐煩道,“這點小事需要匯報?”

  “但是……對方好像是大明星。經常在電視上出現。我們都快把他手腳打斷了,他還一個勁、一個勁……”那人偷偷瞥了瞥我,我眼皮狠狠一跳,“他還一個勁叫黑蛇的名字,讓黑蛇出來見他……”

  渾身的血液一瞬間衝到頭頂,我揪住對方的衣領,“他在哪!在哪!”

  “後、後院!”對方被我的眼神嚇得結結巴巴。

  我臉色“唰”的一下慘白,手腳冰冷,撒腿就沖了出去。後院基本是嘍囉們往死里打的地方,常年綠樹成蔭,百年榕樹種植在庭院中。龐大的根系一條一條垂散下來,仿佛無數幽魂。夏天的風吹過來,是冷的、陰的。土壤濕漉漉的,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味。

  我趕到時,一群人簇擁在裘洛身邊,面目猙獰。

  “骨頭還真硬!”

  “揍他,這人既然找死,就往死里打!”

  拳打腳踢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膜。兇狠的拳頭如雨滴一樣不斷地落在裘洛身上。被揍得血肉模糊的裘洛硬氣地不肯叫痛,只是不斷重複著:“阿永在哪!讓他出來!”“阿永在哪!讓他出來!”然而換來的,只是一頓頓狂笑與毆打。

  我雙眼發紅,“——住手!都給我住手!”

  我飛身撲過去,用身體保護住裘洛。他們來不及收回拳腳,狠狠的踢在了我的背上。我一扭頭,冷冷掃視了他們一圈。

  幾個嘍囉臉色立即大變,“對、對不起黑蛇!”

  裘洛的身體先是一僵,聽到我的聲音後,驚喜地扭過頭。他像是一個看見奇蹟的人,雖然眼睛都被揍腫了,連睜開都很艱難,眼底卻散發著失而復得的光。他手指磨破、紅腫,幾乎快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裘洛雙手捧著我的臉,強忍著痛楚,激動的喚著我的名字:“阿永、阿永……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單單是這麼幾個字就差點讓我潸然淚下。

  我當然知道你不顧巨大的違約金,取消全球演唱會就是為了找我;我當然知道你變得這麼憔悴、毫無光彩就是為了找我;我當然知道作為明星最重要的臉被弄成這樣你還不肯走就是為了找我……

  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傻……

  “他就是你那個青梅竹馬?”秦生的話猶如蜿蜒而至的蛇,絲絲的、不懷好意的吐著蛇信子。

  “老大!”剛剛對裘洛拳打腳踢的幾個人,畢恭畢敬地朝他鞠躬。

  秦生站在白色的屋檐下,並不走過來,只是抱著雙臂,看好戲一樣看著我和裘洛。他會怎麼對付裘洛?想到秦生的殘忍,我心底就止不住一陣發寒。

  我熟知秦生的脾氣,對於想要得到的東西,會不惜任何手段得到且只屬於他。得到他賞識也許容易,但同樣也要做好被狠狠折斷翅膀的準備。

  絕對不能,讓裘洛被我牽連進來。

  手指顫了顫,我轉過身,一拳揍了過去。

  裘洛的臉被我揍得重重一歪,嘴角都破了。欣喜還殘留在他的眼底,來不及消散,就被錯愕取代。裘洛迷惑地看著我,嘴角帶著鮮紅的血跡。

  我心裡隱隱作痛,臉上卻故意露出厭惡的神色,“你真是讓人討厭啊。”

  裘洛的瞳仁縮了縮,一時愣住了。

  而旁邊的看客則悠閒自得,似笑非笑地看著庭院中的我和裘洛。

  我站起身,拍怕身上的泥土。我活動了一下手腕,將黑色西服上的褶皺一一撫平,丟下一抹不近人情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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