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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站在了大石頭上,從杯中喝完最後一滴冷咖啡,拍掉麵包卷的最後一粒碎屑。我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你們誰想和我一起走嗎?”我問,“或者說,跟我去任何地方。我想自己還記得怎麼自由傳輸……而且,伊妮婭當初還帶著我們一起傳輸,只不過是握住了對方的手。不,她還將整艘‘伊戈德拉希爾’號傳輸了,只是用的意念。”

  “如果你打算去海伯利安,”德索亞神父說,“那我很想陪你一起去。但首先,我有東西要給你。杜雷神父,白森,失陪一下。”

  我跟著矮個神父回到了村子,進了他的小教堂。裡面有間很小的聖器室,小得只能容納一個用來放法衣的木衣櫥,還有一個用來儲藏聖餐和聖酒的小型輔助祭壇。德索亞拉開一個小型壁龕的帘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比咖啡加熱罐還小的小鐵罐。他把它朝我遞來,我伸出手,手指離它還有幾厘米的時候,我突然僵在了那兒,不敢去拿。

  “是的,”神父說,“這是伊妮婭的骨灰。恐怕不是很多,就找到這些。”

  我的手指不住地哆嗦,怎麼也不敢去拿這個暗淡的金屬罐。我結巴道:“你是怎麼?什麼時候?”

  “在內核的最後一次襲擊前,”德索亞輕聲道,“有一些人解放了牢房裡的囚徒,然後覺得出於慎重,應該取回我們的年輕朋友被焚毀的遺骨。說實話,還有些人想將這些遺骨據為己有,並將它們視為聖骨……開啟另一次的個人崇拜。但我堅決認為伊妮婭不會喜歡這樣的結果。我說得對嗎,勞爾?”

  “是的。”我的手抖得非常厲害,明顯看得出來。我還是不敢去拿這個罐頭,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是的,完全正確。”我竭盡全力地說道,“她肯定不喜歡那樣。不管誰冒出這個想法,她都會罵上兩句的。她和我討論過好多次,關於佛陀的信徒把他當成神一樣頂禮膜拜,還把他的屍骨當成聖骨,她說這是悲劇,我已經記不得談過多少次了。而且,佛陀也曾經請他的弟子將他的身體火化,將骨灰拋撒,以便……”說到這,我不得不停住了。

  “是的,”德索亞說,他從櫥櫃中拿出一隻黑色的帆布背包,把鐵罐放了進去,接著他背起了包,“如果可以,我想在我們一起旅行的時候帶著它。”

  “謝謝。”我只能這麼說。伊妮婭的活力、能量,光潔的皮膚,閃亮的眼睛,乾淨的女性氣息,她的音容笑貌和終極的物質存在,對這一切,我根本無法將其和那個小小的鐵罐頭畫上等號。我垂下手,不讓神父看到它們抖得是多麼厲害。

  “準備好起程了嗎?”最後我問道。

  德索亞點點頭。“請允許我先去跟我的村民朋友們道別,跟他們說我會離開幾天工夫。不管我們去哪兒……在之後的旅途中,你能再把我送回來嗎?”

  聽到這話我眨了眨眼。這當然是可能的。我本來是把今天的離別看成是後會無期的,是一次星際旅行。但是,只要我活著,佩森……和這個已知宇宙中所有的一切一樣……其實離我只有一步之遙。如果我還記得如何聆聽天體之音,我就能無限次地自由傳輸。如果我能帶上一個人和我一起旅行。如果這不是一個我還沒掌握就已丟失的禮物。現在,我整個人都在顫抖。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喝了太多咖啡引起的,然後戰戰兢兢地說道:“好,沒問題。去吧,我再去和杜雷神父和紀白森聊一會兒。”

  那位老邁的耶穌會士和年輕的士兵正在一小塊玉米地的邊緣,討論著現在是不是采玉米穗的黃金時節。保羅・杜雷認為應該立即去采,但因為他非常喜愛玉米棒,所以這想法有點動搖。我走過去時,他們朝我笑著。“德索亞神父打算陪你去?”杜雷問。

  我點點頭。

  “請代我問候馬丁・塞利納斯,”這位耶穌會士說道,“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遙遠的星球,我們曾經一起繞著遠路,踏上一次旅途,還分享了一些有趣的經歷。我聽說過他的《詩篇》,但我承認,我不太願意去讀。”杜雷咧嘴一笑,“我想,霸主時代的誹謗法已經被廢除了。”

  “我想,他一直和死亡抗爭著,活到現在,想要完成《詩篇》,”我輕聲道,“但他恐怕永遠也完成不了了。”

  杜雷神父嘆了口氣。“勞爾,對於那些想要放手創造的人來說,人生都是短暫的。或者,對那些只是希望理解自己、理解他們自己的生命的來說,也是如此。這,或許就是身為人所背負的詛咒,但也是一項恩賜。”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沒等杜雷回答,德索亞神父和幾位村民走了過來,眾人聊了一會兒,說了些道別的話,還邀請我下次再來。我看了看德索亞的黑背包,除了裝著伊妮婭骨灰的罐子,神父還在裡面放了很多其他東西,塞得滿滿當當的。

  “一件新法衣,”德索亞發現我在看他的包,於是說道,“還有幾件乾淨的內衣、襪子、幾隻桃子。我還拿了《聖經》、彌撒書,以及其他宣講彌撒的必需品。我不太確定什麼時候能回來。”他指了指往我們這兒擁來的一群群人,“我忘了是怎麼傳輸的了。需要騰點地方嗎?”

  “應該不必,”我說,“你和我應該需要身體接觸。至少第一次得這麼做。”我轉回身,和紀白森、杜雷握了握手,“謝謝你們。”我說。

  紀白森呵呵一笑,朝後退了一步,像是我即將駕著火箭噴氣管升空,而他不想被燒傷。杜雷神父最後一次抱抱我的肩。“勞爾・安迪密恩,我想我們會重新再見的,”他說,“不過可能還要等上兩年左右。”

  我沒明白,我剛答應會在幾天內把德索亞神父送回來。但我還是點點頭,裝出明白的樣子,然後又一次和神父握了握手,然後放開了。

  “要握住手嗎?”德索亞問。

  我學著剛才杜雷抓著我的肩膀那樣,把手搭在小個神父的肩膀上,然後檢查了一下,確保書寫器牢牢掛著。“這樣就行。”我說。

  “同性戀恐懼?”德索亞笑道,像是個淘氣的孩子。

  “只是不願表現得傻乎乎的。”我說道,同時閉上雙眼,心裡有著十足的確信,覺得這一回天體之音不會再有,我將完全忘記如何踏出走進虛空的那一步。啊,我想,如果我不得不永遠留下來,至少這裡的咖啡很好喝,還有那麼多人可以交談。

  白光包裹而來,將我們包容。

  34

  我本以為,從白光中出來的時候,我和神父將直接來到被遺棄的安迪密恩城,甚至可能就在詩人老頭的塔樓旁。但是,當我們眨眨眼,甩掉虛空的炫目之光時,卻發現眼前是一片漆黑,這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平原,陣風咻咻地吹過大片青草,它們沒過了我的膝蓋,沒過了德索亞神父穿著法衣的大腿。

  “成功了嗎?”耶穌會士問道,口氣中滿含興奮之情,“這裡是不是海伯利安?看上去有點陌生,但我這輩子只見過北大陸的幾個地方,而且那還是十一年前的事兒。對不對?重力的感覺和我記憶中一樣。空氣……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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