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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麥心思轉了一轉,說道:“和約一旦簽訂,朝中為防備我軍譁變必然會對軍中將領多加壓制,大哥以後若是要走,怕是也不容易走脫了,不如趁現在和議未定早些離去的好。”

  唐紹義垂目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阿麥,問道:“你呢?真要隨軍南渡?”

  阿麥淺淺苦笑,注視著唐紹義的眼睛,坦誠道:“我因還有未了之事,所以必須留在軍中,至於其中詳情我暫不能說,大哥,我不想再與你說假話。”

  唐紹義目光微凝,說道:“我明白,我不問便是。”

  阿麥強坐起身來,又默默看了唐紹義片刻,這才說道:“大哥,這次分別不知何時再聚,我還是那句話,只望大哥與我都好好活著!”

  唐紹義臉上終露出些笑意來,一字一頓地答道:“好!我們,我們一定都活著!”

  兩人對望片刻,相視而笑。唐紹義笑過,卻又正色說道:“阿麥,你既叫我大哥,大哥便有幾句話要交代你,你聰明靈透,又有天分,只要機緣得當,揚名只是早晚的事情。大丈夫立世本就該求個建功立業,但是卻不能為了功名枉顧恩義,置家國百姓於不顧。”

  阿麥垂頭沉默不語,唐紹義只怕阿麥心中不以為意,便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現今韃子侵占我江北大片河山,雲西叛軍又是步步逼近,百姓莫說家財,就連性命也是朝不保夕。阿麥,你我皆是南夏人,父母兄妹也是南夏人,護我南夏百姓便是護你我父母兄妹……阿麥!你可聽到了?”

  唐紹義說到後面,語氣愈加嚴厲起來。阿麥抬頭,沖唐紹義笑笑,答道:“我聽到了。”

  唐紹義見她答得輕慢,面色更是沉了下來,語氣頗重地說道:“阿麥,將失一令而軍破身死!你手下有千百將士,你一個輕慢就會將置他們於死地!這些人都是我南夏的大好男兒,是每家中的父兄子弟,他們追隨著你,不是為了成就你的個人功名,而是為了保家衛國,為了護得他們家中妻兒老小的周全!他們既將性命交與你手,你就要對得起他們的生死,如若這點都做不到!你也不要來掌什麼軍!”

  阿麥不曾想到唐紹義會突然如此聲色俱厲,有些錯愕地看向他,吶吶叫道:“大哥……”

  見阿麥如此反應,唐紹義方察覺自己話說得太重了些,不覺有些尷尬,頗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沉默了片刻這才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阿麥,大哥不是傻子,你的心思,大哥也能猜到幾分,大哥不攔你,只要你是忠君愛國護我百姓,大哥甘願……”話說到一半,唐紹義卻是說不下去了,過了片刻才又接道:“但是,大哥絕不能容你拿著千萬人的性命去逞己之私慾。”

  唐紹義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阿麥不由得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用力抿了抿唇,向唐紹義說道:“大哥,你看著我。”阿麥一臉肅容,緩慢而清晰地說道:“大哥,我從軍之初的確不是為了救國救民,但是也絕不是貪圖功名利祿。我想要的只是要守護父親的榮耀,他也曾是一名南夏軍人,三十年前抗擊韃子平定四方戰功顯赫,沒想到最後卻死在了養子的手上。”

  阿麥肋下的傷口又疼了起來,連帶著每次呼吸都帶著痛楚,她只得停了下來,閉目緩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那養子是他收養的戰爭遺孤,殺他的理由就是教養之恩抵不過國讎家恨。”

  唐紹義不知道阿麥還有這樣的身世,聽得面色微慟,雙手握了阿麥肩膀,忍不住出聲喚道:“阿麥。”

  阿麥唇角綻出一個譏諷的微笑,輕聲說道:“說什麼國讎家恨,不過就是懼我父親威名!我偏要讓那人知道,南夏即便沒了父親,也不會是他人案上的魚肉,父親有我,南夏有我!”

  阿麥從未向人說過自己身世,即便有人問起,她也大多是幾句話便含糊了過去,現在這樣向唐紹義口氣平淡地緩緩道來,唐紹義卻是聽得又驚又愧,驚得是阿麥竟然有這樣的身世,愧的是他卻誤會了阿麥,怕她會枉顧將士性命而去換權勢富貴。唐紹義本就不是口舌伶俐之人,此刻因自己冤枉了阿麥心裡頗多自責,一時更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幾次張嘴,竟都沒能說出話來。

  阿麥卻是淡淡笑了,說道:“大哥,是我不好,不該這樣瞞著你。”她不及唐紹義答話,又說道:“大哥,你不要問我父親是誰,也不要問那人的姓名,可好?”

  唐紹義默默看阿麥片刻,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阿麥的肩膀,澀聲答道:“好,我不問。”

  阿麥此刻的心緒已是平穩下來,反倒是唐紹義情緒頗顯激動,阿麥生怕他一個衝動再把自己扯入懷裡,忙衝著唐紹義咧嘴笑了笑,故意玩笑道:“大哥,你手上再用力些就能把我這一雙膀子給卸下來了。”

  唐紹義一時大窘,急忙鬆開了手,正窘迫間卻聽見門響,只見張士強端了飯食從門外輕手輕腳地進來,看到唐紹義也在屋內不由得一愣,驚訝道:“唐將軍?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唐紹義紅著臉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回答張士強的問話,只轉過頭故作平常地對阿麥說道:“你快吃飯吧,我先回去了。”說完不等阿麥回答竟就急匆匆地起身出去了。

  張士強看得奇怪,忍不住轉頭問阿麥道:“大人,唐將軍這是怎麼了?”話音未落,那已出了門的唐紹義卻又疾步返了回來,來到阿麥床頭站住,欲言又止。

  阿麥仰頭看他,奇道:“大哥,怎麼了?”

  唐紹義臉上仍有些泛紅,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張開了嘴,卻是說道:“你快吃飯吧!”

  說完竟又逕自轉身走了。張士強端著飯食立在阿麥床前,看得莫名其妙。阿麥卻是神色複雜地看著唐紹義略顯慌張的背影,一時有些失神。

  屋外,日頭雖已偏西卻依舊毒辣,樹上的知了藏在繁茂的枝葉間嘶叫地歡暢。唐紹義快步出了阿麥的小院才停下身來,緩緩攤開一直緊握的手掌。掌心裡,一對銀絲絞花的耳墜在日光的照she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正是昨日同阿麥在西市首飾鋪里看到的那對。唐紹義低頭默默看了片刻,將耳墜小心地放入隨身的荷包之中,又回頭看了眼阿麥的小院,這才大步地離開。

  同是泰興城中,常鈺青獨自一人倚坐在驛館後院的那棵老槐樹下,已經耗了足足半日的時光。崔衍幾次藉故從一旁經過,都未能引得常鈺青注意,到最後一次時崔衍實在忍不住了,乾脆徑直走到常鈺青面前,叫道:“大哥!”

  常鈺青微垂著眼帘不知在琢磨著什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崔衍看得憋氣,又大聲叫了一聲“大哥”,常鈺青這才斜了崔衍一眼,淡淡問道:“什麼事?”

  崔衍一屁股坐在常鈺青對面,忿然道:“不過是個女人,你要是真那麼喜歡她,乾脆就把她搶了來,先入了洞房再說!生米成了熟飯,她還不是得乖乖地跟著你!”

  (第四卷完)

  【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麥穗(修改錯誤)

  常鈺青聽得哭笑不得,阿麥是江北軍中舉足輕重的將領,南夏近些年來少有的將才,到了崔衍嘴裡竟然成了“不過是個女人”!又見崔衍一臉的氣憤與不屑,常鈺青只得沉了臉,訓道:“這是說的什麼混話,她是南夏將領,怎可能就輕易被你搶了來?還生米成熟飯,你又當我是什麼人?”

  崔衍脖子一梗,瞪著眼睛犟道:“什麼南夏將領,不就是個女人嘛,我們只要揭穿了她的身份,我不信南蠻子們能容得下她這個女將軍!到時候大哥——”

  “崔衍!”常鈺青突然厲聲喝斷了崔衍,臉上顯現出怒色,冷聲說道:“你我身為大丈夫,戰場上輸給個女人已是恥辱,怎能還拿個身份說事逼迫女人委身於你!”

  崔衍見常鈺青是真動了怒,嚇得低下頭去,嘴裡卻是小聲嘀咕道:“我這不只是說說嘛,又沒真得去。”

  常鈺青臉色依舊冷峻,說道:“阿衍,我即便是要搶人,也只會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搶,絕不會在暗地裡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把你大哥瞧得也太低了些!”

  崔衍聽了忙說道:“大哥,我沒那個意思。”

  “沒有最好,”常鈺青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停了一停又說道:“此話以後絕不可再提!”

  崔衍連忙應了一聲,可腦子還是有些轉不過圈來,遲疑了片刻又問道:“大哥,咱們這不是馬上就要和南蠻子議和了嗎?等議和完,你和她仗都沒得打了,還怎麼在戰場上搶人?”

  常鈺青被問得一噎,愣愣地看了崔衍半晌,見崔衍臉上全無半分玩笑模樣,竟是認真在問這個問題。常鈺青氣笑了,無奈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怎會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去搶人!再說咱們這議和都不知道議了多少年了,你仗少打了嗎?今天議了過幾日接著再打,只要我北漠一天未平天下,這仗就是先打不完的。”常鈺青停了停,輕輕一哂,又接著說道:“更何況我與她分屬敵對兩國,我身上有南人十幾萬的性命帳,她手上也沾著我們幾萬北漠男兒血,還能如何?”

  這一番話把崔衍說得更是糾結,用手撓著腦袋,很是為難地問道:“那怎麼辦?”

  常鈺青劍眉輕揚,反問道:“還有什麼怎麼辦?”

  “大哥不是喜歡她嗎?”

  常鈺青看了看崔衍,卻是慡朗地笑了,臉上一掃剛才的沉悶抑鬱之色,笑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不是也說了嗎?不過是個女人!”一面說著,一面從樹下站起身來,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竟獨自轉身走了。

  盛元四年七月,北漠南夏兩國議和的談判桌上依舊火熱異常,北漠國辯手們步步緊逼,除索要大量歲幣之外,還強索南夏割讓江北豫、宿、雍、益、荊、襄、青、冀八州。談判桌外,北漠周志忍陳兵數十萬於泰興城北,只待議和破裂便揮師南下。

  豫、宿、雍、益、荊、襄六州已是在北漠控制之下,割讓出去也就罷了,但青、冀二州卻是仍在自己手中,就這樣把實際控制區也白白送出去,怎麼去堵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議和不成接著再打,雲西平叛遲遲不見曙光,且不說國庫無法支持這龐大的軍費,就說萬一北漠大軍順宛江而下攻入江南,和雲西叛軍兩面夾擊盛都,那便有亡國之險了。

  南夏朝廷很為難,談判桌上的國辯手們更是為難。雖然新來的議和使商小侯爺已經帶來了朝中的最新指示——割讓江北被占之地以換和平,可沒想到北漠竟然獅子大開口,連尚未攻占的青、冀兩州都想要!

  這要都割讓出去吧,太窩囊!不割讓吧,太危險!到底可要怎樣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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