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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話講得商易之激動難抑,忍不住以拳擊掌道:“不錯!桓譚《新論》曰:上者遠其開張,置以會圍。因而成得道之勝。中者則務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以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以自生於小地。講的正是這個道理!”

  阿麥淺笑不語,商易之情緒雖然激動,但很快便又控制了下去,面上神色復歸平靜,忽又問道:“你和徐靜經常對弈?”

  阿麥面色不動,心中念頭卻是轉得極快,神態自若地答道:“空閒時倒是陪徐先生下過幾盤。”

  許是想到去年阿麥陪他回盛都途中,兩人在船上對弈時的情景,商易之心神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輕聲問道:“他可容你悔棋?”

  阿麥搖頭說道:“徐先生一邊罵我棋臭,一邊和我斤斤計較,粒子不讓。”

  商易之不由失笑,唇角輕輕地彎了起來,連帶著眼中的神色也跟著柔和下來,輕笑道:“的確夠臭的!”

  阿麥看得微怔,商易之察覺出來,面上略顯尷尬,借著飲茶低頭別過了阿麥的視線,再抬頭時,眼中又已是一片清明,沉聲問阿麥道:“既然想兵出青州,心中可是有了具體的籌劃?”

  阿麥抿唇沉吟片刻,答道:“有些計較,只是太過冒險。”

  商易之隨意地倒了杯茶,起身端到阿麥手邊,說道:“說來聽聽。”

  阿麥早已口乾難忍,見此也不推辭,接過茶杯一氣將茶水喝了個乾淨,這才說道:“由泰興東進青州,若走北路,則會經過重鎮新野,而新野早已被周志忍拿下,到時免不了要有一場惡戰才能過得去。若是走南路,沿著宛江而行,途中雖無韃子重兵,但是道路崎嶇遙遠,現有時逢雨季,走來會甚是辛苦。這只是至青州之前,從去年起,陳起便命常家領軍東進青州,除去這次常鈺宗帶回來的三萬騎兵外,還有兩萬餘眾留在青州之西,雖不能攻下青州,但是卻可以逸待勞阻擊遠涉而至的我軍,這一仗勝負難料。”

  商易之眉頭皺了皺:“怕是勝少敗多。”

  “正是,不過……”

  “不過如何?”商易之追問道。

  阿麥答道:“若是能說得青州軍出城從後偷襲韃子,這一仗便會是勝多敗少!”

  商易之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阿麥片刻,說道:“青州是我發兵之地,即便是現如今你軍中老人已死傷過半,可仍有不少是青州軍出身,你還怕使不動青州之兵?”

  阿麥見商易之戳穿自己的小心思,乾笑兩聲,說道:“若是能由元帥出面,青州之兵自然是使得動。”

  商易之淺淡笑笑:“這個好說,還有別的嗎?”

  阿麥收了臉上笑容,正色說道:“既入青州,韃子便暫時不足為懼,難得便是如何經太行而取冀州了,我既已反出朝廷,冀州必然不會容我輕易進去,如此一來,我軍未戰韃子,反要先和同胞一戰,聲名怕是要受損。”

  商易之默默看著阿麥片刻,卻是淡淡說道:“阿麥,你想要如何直接說了便是。”

  阿麥小心地看一眼商易之,試探地說道:“聽聞冀州守將肖翼曾是商老將軍部屬……”

  “好!”商易之接口,慡快說道,“冀州我也設法替你拿下!”

  阿麥翻身跪倒在商易之面前,抱拳謝道:“阿麥多謝元帥!”

  商易之並不出手相扶,任阿麥在地上跪了半晌,這才緩緩說道:“阿麥,我之前容你縱你,以後還會助你成你,你……莫要讓我覺得失望才好。”

  阿麥心中一凜,抬頭迎向商易之銳利的目光,不躲不避,堅定答道:“阿麥知道了。”

  商易之面色不動,淡淡說道:“起來吧。”

  阿麥從地上站起身來,卻不敢再坐,只垂手立於一旁。見她如此,商易之也站起身來,說道:“你身上有傷,今日就早些歇了吧,明日林敏慎會送你回去。”

  商易之說完便再也不理會阿麥,轉身離去。阿麥待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和衣在床上躺下,心神一松,肋下傷處便又開始鑽心般地疼了起來,說是要早點歇下,可又哪裡睡的著。

  如此睜著眼捱到半夜,傷口的痛感稍緩和了些,阿麥才因體力不支而昏睡過去,再睜眼時已是日上竿頭。

  林敏慎在外拍著房門叫著:“阿麥,快些起來,就是醉宿jì館,這會子也該起來了。”

  阿麥聽他說得不堪,眉頭微皺,起身來開了房門。林敏慎從懷裡掏出一小瓶金創藥來遞給阿麥,說道:“給,回去了自個偷著抹吧,郎中說抹幾日,你自己拆了那線就行。”他見阿麥遲疑著不肯接過,便將那瓷瓶往阿麥懷裡一塞,譏道:“放心吧,毒不死你。他既然讓我留下,就是將要將你這條小命和我的拴在一起。你死了,我也沒法交代。”

  阿麥沒理會林敏慎的譏諷,將那小瓶收入懷中,淡淡說道:“我們走吧。”

  林敏慎見她如此淡漠,反而覺得奇怪,不由得追了兩步上去,細看了阿麥神情,問道:“你就沒什麼話要說?”

  阿麥瞥他一眼,反問道:“說什麼?”

  林敏慎一噎,沒好氣地說道:“反正你以後少惹事,我可不見得就一定能保得了你的小命。”

  阿麥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林敏慎,默默打量林敏慎,直把林敏慎看得有些發毛,這才說道:“你不願留下,我其實更不願你留下,你也用不著保我的小命,只要別再從背後捅我刀子就行。”

  林敏慎一怔:“你……”

  “你什麼你?”阿麥截斷他的話,冷笑道:“更何況他為何要將你留在我身邊,你我都心知肚明,除了防你更是還要防我,你何必再做這些可笑姿態!”

  阿麥說完拂袖而去,只留林敏慎呆立在遠處,好半天才回過些神來,喃喃自語道:“這……還是女人嗎?”

  林敏慎與阿麥回到城守府時正當晌午時分,兩人徹夜未歸已是驚動了衛興,衛興聞得兩人身上猶帶著隱約的酒氣,臉色更是陰沉,明顯帶了怒氣。阿麥正欲請罪,卻被林敏慎偷偷扯了一把,只得將滾到舌尖的話又咽了下去,只垂首站著等著衛興訓斥。

  衛興心裡也甚是煩躁,林敏慎與阿麥兩人一個是林相獨子,說不得,一個是他正在拉攏的對象,不得說。衛興將心中火氣壓了又壓,這才訓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兩個還敢去宿醉不歸!怎地如此不知輕重!”

  阿麥垂頭說道:“末將知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衛興見阿麥臉色蒼白無色,只當她是宿醉難受,又見她認錯態度端正,心中怒氣稍減,又訓了幾句便叫她回房面壁思過。待阿麥走後,衛興轉身看向林敏慎,還不及開口,林敏慎便笑嘻嘻地說道:“我怎知他如此不頂事,幾杯酒就讓人家姑娘給灌趴下了,虧得我還給他叫的頭牌,白白糟了我的銀子。”

  衛興只怕林敏慎還對阿麥存著心思,苦言勸道:“敏慎,他雖長得柔弱,實卻是一員悍將,他日沒準便可成為林相的一股助力,你對他萬不可起輕視褻玩之心。”

  林敏慎苦了一張臉,很是不情願地說道:“我這不是把他當兄弟看嘛,不然我領他逛什麼窯子去啊!”

  衛興聽得無語,默默看林敏慎半晌,見他臉上既是委屈又是不甘的神色,只得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林敏慎離開。林敏慎迫不及待地出去,直到出了院門嘴角才隱隱勾了勾,再抬頭找尋阿麥,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心中只暗罵阿麥此人太過無趣,竟也不好奇衛興留自己說些什麼。

  阿麥此時已是到了自己院中,她這兩日心神耗損極大,又加之有傷在身,體力心神俱已是到了極限,只怕再捱上片刻功夫便要支撐不住。張士強已提心弔膽地等了她一夜,現見她平安歸來又驚又喜,忙迎上前來問道:“怎麼才回來?唐將軍只說你和林參軍在一起……”

  阿麥在床邊坐下,擺了擺手打斷張士強的話,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先別說了,我先歇一會兒,你去給我弄些好克化的東西來吃。”

  張士強也察覺阿麥臉色不對,聽她如此吩咐不敢再問,忙轉身出去給阿麥準備飯食。阿麥和衣倒下,正迷糊間覺察有人進屋,最初只當是張士強回來了,也未在意,可等了片刻不聞張士強喚她,心中驚疑起來,強撐著睜眼看過去,卻見唐紹義默然立於床頭。

  阿麥一下子又躺回到床上,長鬆了口氣,說道:“大哥,你嚇死我了。”

  唐紹義在床邊坐下,很是歉意地說道:“看你睡著,怕吵到你便沒出聲。”

  阿麥笑笑,沒有說話。唐紹義也沉默下來,兩人一躺一坐地相對無言,靜默了好半天,阿麥突然出聲說道:“大哥,我覺得真累啊。”

  唐紹義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活著,誰能不累?”

  阿麥眼睛看著床頂的帳子,自嘲地笑笑,說道:“大哥,你不知道,我這人說了太多的假話,以至於說到後來,我自己也搞不清到底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了。”

  心跡

  那話語雖說得輕鬆,卻難掩其中的悽苦,唐紹義聽得動容,伸手輕輕覆上阿麥手臂,想勸慰她幾句,張了嘴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最後只得用力握了握阿麥手臂,低聲說道:“別瞎琢磨了,身上有傷,先好好歇著吧。”

  阿麥轉頭看向唐紹義,問道:“大哥,若是我也對你說過假話,你怨不怨我?”

  唐紹義稍一思量,認真答道:“阿麥,你我二人出漢堡赴豫州,闖烏蘭戰泰興,幾歷生死,是共過患難的弟兄,嘴上說些什麼並不重要,只要你還叫我大哥,我便會一直當你是我的兄弟。”

  阿麥心中一時百味摻雜,眼中忍不住地發cháo,忙掩飾地轉過頭朝向床內。唐紹義看見她眼角有一閃而過的淚光,下意識地伸手去拭,可還不及觸到阿麥臉頰卻猛地反應了過來,忙將手從半路收了回來,臉上卻已是窘得火燙。

  阿麥心中一突,頓時冷靜下來,想了一想轉回頭來問唐紹義道:“大哥,你是否已決心離開江北軍?”

  唐紹義眼帘微垂,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卻仍是點頭答道:“我已是想了多日,不如慡快離開的好。”

  阿麥想了一想,正色說道:“大哥既然決定離開,那就不如儘早離開。”她見唐紹義眼中神色變幻,又解釋道:“我已得到確切消息,雲西戰事吃緊,朝中為了避免腹背受敵,很快便要與韃子簽訂和約,除東部的冀州、山東之外,整個江北之地都要劃給韃子,我軍不日便要渡江南下。”

  唐紹義對議和結果雖已早有準備,可當真聽到這個結果還是氣得濃眉倒豎,一拳猛砸在床邊,恨聲說道:“朝中這樣做分明就是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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