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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簾又被人突然撩開,露出的卻是徐靜的那張乾瘦的臉,他的眯fèng著小眼睛打量了下阿麥,然後嘿嘿地笑了,說道:“阿麥啊阿麥,我早就說讓你跟我一起坐騾車,你偏偏還不肯,這回怎麼樣?還是上了我的騾車了吧?”

  說罷便挑著車簾往車上爬,嘴裡叫道:“讓一讓,把你那腿搬一搬,給老夫騰個地方出來。”

  阿麥聞言忙用手搬著傷腿往一邊移了移,給徐靜騰出大片的地方來,倚著車廂壁坐了。

  沒想到徐靜卻突然停住了,聳著鼻子嗅了嗅,面色變得十分古怪,然後便撅著屁股退了出去,捏著鼻子叫道:“阿麥,你可真是要熏死老夫了,趕緊的,快點把你的腦袋洗洗,身上的衣服也都給我扔了!”

  阿麥一愣,自己抬了抬胳膊嗅了嗅氣味,然後又聽見徐靜在車外對親兵喊:“快點給他弄盆水來洗洗頭髮,還有,車褥子也不要了,一塊給撤出來好了!”

  那個親兵應聲去了,過了一會便端了一盆水來到車前,和徐靜說道:“先生,軍需官那裡也沒有帶褥子出來,商將軍知道了,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我了,說先給先生當褥子用著,等遇到了村子再去給先生尋。”

  “哦,”徐靜也不客氣,接過披風抖了抖,看很是厚實的樣子,便點了點頭,衝著車裡喊道:“阿麥,趕緊爬出來,先把頭洗了。”

  話音剛落,阿麥已經從車裡探出頭來,用雙手搬著受傷的那條腿往外放。那親兵見狀忙端著水盆上前,說道:“麥大哥 ,你別下來了,我給你端著水盆,你低下頭洗洗就行了。”

  阿麥沖他笑了笑,轉頭看徐靜正盯著自己,也沒說話,只是把上身被血浸透的軟甲脫了下來扔在了地上,又伸手去脫外面的衣服,見裡面的袷衣也星星點點地沾了些血跡,阿麥的眉頭皺了皺,稍猶豫了下便去動手解衣扣。那親兵見了,有些為難地說道:“誰也沒帶多餘的衣服,這袷衣就別換了,麥大哥先將就一下吧。”

  阿麥的手停了下,抬頭詢問徐靜:“先生,這怎麼辦?要不您就先把將軍那披風借給我用,我好歹裹裹,怎麼也不好在先生面前光著屁股吧。”

  那親兵聞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卻見阿麥和徐靜卻都沒笑,也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趕緊又憋住了,低著頭不敢出聲。

  徐靜的視線從阿麥的臉上轉了一圈,便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算了,算了,把外面的髒衣服先扔了就行了。”

  阿麥低下頭隱約動了動嘴角,不慌不忙地把袷衣的領口系好,便就把頭扎入了那親兵端的水盆中,這才解開了束髮的髮帶。現在已經入冬,天氣早已經冷了,阿麥的頭皮剛一入水便激得她打了個冷戰。面前的親兵很是歉意地說道:“真是對不住,這會實在找不到熱水。”

  “沒事。”阿麥低著頭說道,用手把頭髮搓了搓,糙糙地洗了洗上面的血污,便趕緊抬起了頭,擰了擰頭髮上的水,便胡亂地用髮帶把頭髮扎了起來,然後抖著身體看向旁邊的徐靜。

  徐靜小眼睛眯了眯,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趕緊進去吧,瞧凍得跟落水雞似的。”說完又不知從哪裡扯了塊手巾扔給阿麥:“把你那頭髮擦擦,先讓人把褥子換了再說。”

  阿麥接過手巾隨手蓋在了頭頂,遮住了臉慢慢地擦頭上的濕發,過了好一會才又把手巾扯下來,衝著徐靜笑道:“先生,您好歹去給我找條褲子來,我這一條腿的褲子也要不得了,不然我可真在您面前失禮了。”

  徐靜的鬍子抖了抖,沒好氣地說道:“黑燈瞎火的,老夫上哪給你找褲子去?你就將就將就吧。”說著便從阿麥的旁邊爬上了車,又催促阿麥道:“趕緊的,這就要走了,你快點進來。”

  阿麥一愣,不過還是很聽話地爬進了車廂。車廂里亮了一盞小燈,徐靜已經把商易之的披風當做褥子鋪在了車廂里,正坐在上面靠著車廂壁閉目養神。阿麥又忍著痛把傷腿放好,露出光溜的一條腿,就隨意地坐在那裡,問徐靜:“先生,我們這是去哪裡?戰場這就打掃完了麼?”

  徐靜睜看眼隨意地瞥了阿麥一眼又閉上了眼,不陰不陽地說道:“去哪裡?我們自然是要回豫州,陳起領著敗兵退回了靖陽,怎麼著?你還敢追到靖陽去?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戰場早就收拾完了。”

  阿麥聽他這樣說有些沉默,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原來阿她這一倒下去竟然是昏睡了一天一夜,這回醒來已經是隔日的晚上,商易之不但打掃完了戰場,還在烏蘭山脈的山坡上為戰死在這裡的南夏將士立了個碑。

  徐靜見阿麥沉默下來,忍不住又睜開眼有些好奇地問道:“阿麥,你昨天為什麼要往北漠主帥哪裡衝殺?你想幹什麼?”

  阿麥聞言稍怔,隨即便笑道:“先生這話問的奇怪,阿麥自然是想去擒殺韃子的主帥陳起了。”

  徐靜捋著鬍子不語,一雙小眼睛裡冒出點點的精光,直盯得阿麥都有些心顫起來,這才別過了目光,淡淡地“哦?”了一聲。

  阿麥一看他這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訕訕笑道:“我就知道騙不過先生,我就實說了吧,先生還不知道我的膽子,自然是繞著刀槍走,將軍讓我去送信,我走到半路見唐校尉那裡已經提前行動了,便想趕緊回來,誰知剛調轉了馬頭,就不知從哪裡she過來支箭,驚了我的馬,帶著我就衝著韃子的帥旗過去了,我也沒法子,又不敢跳下來,當時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後來有韃子攔我,殺急了眼也就忘了害怕了。”

  徐靜也不說話,阿麥也不知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說辭,不過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只得乾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先生,這事您能不能別告訴別人,別人要是知道根由了,豈不會要笑話死我。不管怎麼說,好歹我也殺了幾個韃子,也受了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吧?”

  徐靜嘿嘿冷笑兩聲,不置可否,又倚回車廂上閉目養神。

  夜間行路並不方便,幸好南夏軍隊也只是想離開這野狼溝,找個避風的地方宿營,所以往南走了沒多遠便停了下來,找了個不易被騎兵偷襲的地方宿營休息。這也是徐靜的主意,被北漠騎兵夜襲大營的事情出過一次就夠了,雖然陳起已經兵敗北退,但是也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這一路上徐靜都沒有說話,阿麥也不敢出聲,只是閉著眼睛打盹。十一月份的野外,夜間的溫度已經很低,她身上又只穿了件袷衣,褲腿更是只剩下了一條,雖是在車廂里避了些寒風,可是阿麥已經凍得夠嗆,尤其是那條傷腿,幾乎已經麻痹了。等車停下了,徐靜照例是爬出車外活動一下腿腳,只留阿麥一人在車上,她連忙把商易之的披風抽了出來裹在了身上。

  過了一會,車廂一沉,有人撩開車簾上了車,阿麥還以為是徐靜回來了,嚇得她連忙把披風又鋪在了車上,誰知抬頭一看卻是唐紹義。

  “好點了沒有?”唐紹義問道。

  阿麥點了點頭,突然拖著那條傷腿掙扎著從車裡跪起來,給唐紹義磕了一個頭:“阿麥謝大哥救命之恩。”

  唐紹義嚇得一愣,趕緊把阿麥扶了起來,氣道:“阿麥,我們兄弟之間還要說這個嗎?”

  阿麥笑了笑,重新在車裡坐好,卻不小心碰到了傷腿,幸好已經凍得有些麻了,倒不是很疼。唐紹義卻發覺不對勁,借著昏暗的燈光一打量阿麥,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說道:“怎麼穿的這麼薄?你的軍服呢?”

  阿麥低了低頭,輕聲說道:“都被血弄髒了,扔了。”

  “胡鬧!”唐紹義罵道,連忙把披風脫了下來給阿麥蓋上,訓道:“打仗能不沾血嗎?都跟你似的,乾脆大家都光著屁股回去好了!”

  阿麥撲哧一笑,把披風又還給唐紹義,說道:“大哥,我在車裡呢,沒多冷,還是給你吧,夜裡外面冷。”

  她的那條傷腿又露了出來,唐紹義忙避過了視線,說道:“你的傷口需要保溫,我沒事。”

  阿麥看著唐紹義有些微紅的面孔,沉默了下突然問道:“大哥,我長得是不是真的跟個娘們一樣?”

  唐紹義被她問的一驚,像是突然被人說破了心事,面紅耳赤地看著她。

  雌雄

  阿麥咬了咬下唇,接著說道:“我在營里的時候就是因為這個受欺負,他們都說我女氣。身材瘦弱也就罷了,可偏偏還長了張這樣的臉,連根毛都不長。有下作的人還逼我脫了給他們看,說要看看我到底長沒長男人的玩意……”

  說著說著,阿麥的聲音便有些顫抖,像是那些事情曾真實地發生過在她的身上一般。她不怕做戲,因為在前面的幾年,這就是她賴以生存的本事,所以這些話說出來無比的真切,仿佛字字都帶著辛辱的血淚。

  唐紹義臉色由紅轉白,再漸漸轉青,“別說了!阿麥。”他扶住阿麥微微顫抖的肩膀,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地抿著唇臉色鐵青地看著阿麥。

  “大哥!”阿麥紅著眼圈看了看唐紹義,然後別過了眼神,用力吞咽了下吐沫,澀著嗓子說道:“我真恨我自己為什麼要長成這個樣子,有的時候都想乾脆把臉劃花了算了,省的再因為這個受人欺辱。再說我以後怎麼娶媳婦啊,人家姑娘准得嫌棄我長得女氣,不夠男人。還有,大哥,”阿麥又突然抬頭看唐紹義,一臉緊張地問道:“我都十九了,一根鬍子都沒有,如果我要是一直不長鬍子怎麼辦,那豈不是跟宮裡的太監一樣了?”

  聽她這樣說,唐紹義的臉色緩和了下,用拳捶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傻小子,沒事胡想些什麼,這就想媳婦了?你才多大!等以後再長几歲,身體養得壯了,誰還敢說你女氣?就你這樣的相貌,而且個子也不矮,以後再長點肉,那可是名副其實的英俊威武了,說媒的能踩破家裡的門檻。放心吧,傻小子,媳婦是一定能說上的!”

  阿麥不好意思地笑笑,問:“真的?”

  唐紹義也笑了,不過卻沒回答,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阿麥的肩膀:“行了,好好養傷吧,我得走了。”唐紹義把他的披風往阿麥身上一扔,便跳下了車,走了兩步又轉回來挑起車簾說道:“你再等等,我想法去給你尋摸條褲子來,別老光著腿對著徐先生了。”

  阿麥輕笑著點頭,唐紹義也不由得跟著挑了挑嘴角,看著阿麥的笑容有些出神,然後猛地回過神來,撂下車簾扭頭便走,直到離車遠了這停下來,站在那裡怔了怔,突然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聲音清脆,夜色中傳出去很遠,嚇得唐紹義自己也是一驚,四處掃看了一下並沒人注意,這才低低咒罵了兩句,大步地向自己營中走去。

  夜色之中,還有軍官領著士兵在巡營,舉著火把在一片片的營帳之間穿行,像是一條游龍,悄寂無聲地在軍營里盤旋,只偶爾發出一兩聲金屬盔甲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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