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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阿麥,哪裡還是原來的阿麥。她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避過旁邊砍過來的刀劍,然後揮動著手中的刀,一步步地往北漠軍深處走去。

  那寫著“陳”字的大旗離她越來越近,面前的人被她用刀劃斷了喉嚨,血從傷口處水一樣地噴出,落到她的頭髮上,然後再順著額發流下,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似乎又聞到了血的腥味兒,像是那夜父親的血,映著刺目的火光,有著別樣的紅。

  力氣,終於快用完了,可面前卻在也無人敢來阻攔她。阿麥,一身的血,迸發著沁骨的殺氣,就這樣一步步地堅定地向那柄大旗殺去。

  那旗下,正站立著一位身材頎長的青年,一身北漠傳統的黑色戰袍,手扶著腰間的寶劍,神色漠然地看著陣後衝出來的南夏騎兵。

  噩夢

  陳起就是為了吸引北漠軍身後突然冒出來的南夏騎兵才故意豎起了帥旗,見那股騎兵果然向帥旗處沖了過來,淡淡的笑了,可這笑意未到眼底便收了回去,他只是站著,視四周的廝殺於無物,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敵軍騎兵試圖衝破自己的騎兵向這邊殺來。

  見那些南夏騎兵漸漸逼近,陳起身後的親兵不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牽了陳起的坐騎上前勸道:“元帥,還是上馬吧。”

  陳起溫和地笑了笑,沒有拒絕下屬的好意。他身邊的親兵怕主帥有失,默默地變化著陣營,不動聲色地把陳起護在了中央。

  戰場西側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引得陳起轉頭往西邊看過去,見一個南夏兵已經殺入了自己軍陣的深處,像是剛從地獄中殺出的凶煞一般,所到之處北漠兵紛紛駭然避讓,竟任他一步步地向中軍處殺來。陳起眉頭微皺,旁邊一個將領看到了,連忙說道:“讓我去除了那個小子!”說完不等陳起吩咐便拍馬趕上前去。

  這邊的阿麥使勁全身的力量才把旁邊刺過來的長槍劈開,來不及再往敵人身上抹一刀,那人便往後面退了去,然後又有個槍頭對準了她。好多的人啊,殺不完的人,砍倒了一個又冒出來一個,總是有英勇的北漠兵從後退的人群之中挺身而出,讓她殺也殺不完。

  可是卻真的沒力氣了。

  阿麥咬緊了牙,握刀的手微微抖著,往前邁了一步,逼得那些北漠兵跟著她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面前抖動的槍尖,阿麥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他們怕她,雖然她現在已經殺的沒了力氣了,可是他們卻被她殺怕了。她冷笑著,又往前邁去,突然間右腿一軟,她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載了過去。

  倒下去,便會是亂刀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阿麥只覺得心中一凜,左腿下意識地向前跨了一大步,急切中用刀往地上一撐,勉強止住了前撲的勢道,不過人卻是跪倒在地上。

  不知從哪裡she過來的箭,正好she中阿麥的大腿,箭頭如肉很深,箭尾還猶自微微顫著。

  一時之間,四周的那些北漠兵也是有些反應過來,雖見阿麥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可剛才她死命砍殺的情景還是震懾地他們不敢妄動,只是在四周圍著,不敢上前。

  阿麥想撐著刀站起來,可幾次動身都被腿上那刺骨的疼痛拖了下去,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終於,旁邊有敵兵嘗試著向她走了一步,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難道就要這麼死了麼?阿麥終於放棄了再站起來的念頭,就這樣跪在地上,透過眼前的猩紅看向遠處,那裡的帥旗還在迎風飄動著,血糊得眼前一片模糊,讓她看不清楚那下面的人。帶著腥味的刀風已經碰到了她的臉上,她卻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沒有恐懼,沒有怨恨……

  就這樣死去吧,死了便一切都解脫了,不用再逃命,不用再流浪,不用再去扮男人,也不用去問為什麼。可以見到父親,母親……父親會把她高高地舉起來,笑著用鬍子刺她的臉頰。母親呢?還會拿著竹棍追在她屁股後面麼?追吧,那也沒關係,她知道母親向來只是嚇唬她的,她哪裡捨得打。

  可是,……那裡會有陳起哥哥麼?

  有,有的。有那個陪著她玩耍陪著她長大的少年,有那個會紅著臉拍她腦門的青年……阿麥笑了,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刻,她突然很輕鬆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與臉色及不相稱的白牙。

  這個笑容……竟是從沒有過的燦爛。

  那個笑容,透過飄著血雨的天空,穿過無數廝殺聲,像支無比鋒利的箭,一下子就she穿了陳起的心臟。阿麥!這是阿麥!雖然她穿了男裝,雖然她長高了很多,雖然她一臉的血污,可這個笑容就是她的,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個笑容,無比的燦爛,一下子就點亮了他身後的天空。他只覺得心中一窒,胸腔像是被人狠狠地擠住了,再也吸不進去半點空氣。他想制止那向她落下的刀,可是張了嘴卻已是發不出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只能坐在馬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刀一寸寸地逼近她的頭頂。

  阿麥閉上了眼,雖抱了必死的念頭,可胳膊卻還是下意識地抬了起來,去迎那落下來的刀鋒。等了半晌,那刀卻久沒有落下,阿麥不解地睜眼,見那敵兵胸膛正中插了一把劍,砰然向後倒下。

  這把劍,她認識,這是唐紹儀的佩劍,是她還給唐紹儀的佩劍!

  唐紹儀從遠處縱馬衝過來,眼看阿麥就要人頭落地,急切間不及搭弓,直接將手中的佩劍當做匕首擲了過來,將將救了阿麥一條性命。

  阿麥不及反應,唐紹儀就已經來到了身前,俯身用手一撈便把她抄到了馬背之上,大聲喊道:“我們走!”

  一個北漠將領拍馬迎面而來,手中長刀一揮直接向阿麥和唐紹儀砍過來,唐紹儀手中沒有兵器,不敢硬擋,攬住阿麥順著刀鋒向後仰去。兩匹戰馬相錯而過,凌厲的刀風卻是貼著阿麥的鼻尖擦過來,阿麥急忙舉刀向架,兩刀相擦,火花四濺。

  阿麥悶吭一聲,唐紹儀推著她坐起身來,沒有時間詢問她怎樣,只是馭馬向外衝去。一群群的北漠兵涌了過來,阿麥把刀遞給身後的唐紹儀,利落地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馬頸。唐紹儀手中拿了刀,如虎添翼,這些北漠步兵怎能再攔得住他,幾番劈砍之下,他們就已經衝到了戰場邊緣,西邊的山坡之上。

  唐紹儀這時才敢去看阿麥,見她右大腿上中了一支箭,血已經把一條褲腿都濕透了,他不敢貿然給阿麥拔箭,只得咬牙說道:“忍住了!”說完不等阿麥反應便揮刀把箭身削斷,只留了箭頭在阿麥腿上。

  阿麥慘叫一聲,身體一僵便虛脫般地往馬下載去。唐紹儀急忙扶住了她,見她臉上冷汗淋漓,混著血水流了下來。

  身後的北漠中軍有些異動,唐紹儀見原本已經有些穩住陣腳的北漠軍竟然又亂了起來,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不過此刻也沒空細想,只想趕緊把阿麥送回商易之那裡,只有那裡才有軍醫。

  “阿麥,你再忍一忍,我馬上送你去商將軍那裡。”唐紹儀說道。

  阿麥的下唇已經被咬破了,只是為了維持住靈台的一點清明,不讓自己暈過去。她受了傷,如果找軍醫包紮,很可能就會泄露了身份,所以她必須清醒著。

  商易之正專注地看著山下的戰場,北漠已顯潰敗之勢,陳起像是突然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勝利就在眼前,商易之的手都有些顫抖,生怕被人看出,只好緊緊地握成了拳。

  唐紹儀帶著阿麥過來,兩人一起從馬上滾落下來,親衛忙把兩人扶到商易之面前,商易之看到阿麥眼中一喜,可隨即就又冷了下來,沉著臉,微眯著眼睛打量阿麥,冷聲說道:“讓你去傳信,誰讓你去逞英雄去了?”

  阿麥也不會話,只是拖著腿趴在地上,眼前的景物已經有些發虛了,商易之的話也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聽著有些模糊。

  徐靜有些不忍心,八字眉動了動,勸商易之道:“將軍,阿麥失血太多了,還是先讓軍醫給他包紮了傷口在細問吧。”

  商易之看著阿麥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張生見狀忙和唐紹儀一起架了阿麥,去尋後面的軍醫。軍醫見阿麥渾身是血,一時也不知道她哪裡受了傷,忙讓唐紹儀去把她的外衣脫下。阿麥雖有些暈,可心智卻還明白著,伸手攔了唐紹儀,強撐著說道:“別處沒有,只有腿上。”

  說著便自己去死傷腿上的褲子,無奈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抖得連布都扯不住。唐紹儀把阿麥的手拿開,雙手扯了她的褲腿,用力一扯,一條褲腿便從大腿根上撕了下來。

  阿麥的腿修長而結實,汗毛幾不可見,顯得皮膚細膩光滑,不像是男人的腿。唐紹儀不知為何面色一紅,不敢再看阿麥的大腿,只是把視線投在了她的傷口之上。

  箭插的很深,在馬上和那個北漠騎兵對沖的時候又被撞了下,傷口被撕的更大,一片猙獰。軍醫用小刀把傷口闊開一些,把箭頭取了出來,糊上了金瘡藥,這才把傷口包紮了起來。

  疼啊,撕心裂肺的疼,想大聲地哭喊,想放聲大哭,阿麥的嘴幾次張合,卻終究沒有喊出聲來,到最後還是緊緊地閉上了嘴。

  張生從水袋裡倒出些水,想讓阿麥擦一擦臉上的血污。阿麥的手抖著,伸出手捧了水,一把把地洗臉,然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唐紹儀,用已經變了音調的嗓子說道:“我很累,想睡一會,大哥去幫我問問徐先生,能不能借他的騾車用用?”

  唐紹儀擔憂地瞥了她一眼,讓人去問了徐靜,然後便想把阿麥抱到騾車上去,誰想阿麥卻伸手拒絕了,勉強地笑了笑,用一隻腿站了起來,扶了他的胳膊說道:“不用,大哥扶我過去就行。”

  直到躺入騾車之內,阿麥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放任自己的意識向深暗處沉去,在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她竟覺得原來能暈過去竟是這樣的幸福。

  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外面有火把晃動,騾車的門帘被人掀了起來,阿麥意識還沒有清醒過來,本能地撐起上身往外看去,見一個人影正站在車前,沉默地看著自己。

  是商易之,他的背後有著火光,把他的身影投過來,卻遮住了他的五官,讓人看不太真切,只覺得他是在看著阿麥,像是已經看了很久。

  攻防

  阿麥的胳膊虛軟無力,撐不了片刻便又倒了下去,後腦“砰”地一聲砸在車廂地板上,有些疼,卻讓她的神智突然清醒了過來。商易之,商易之在看她!他在看什麼?阿麥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去抓自己的衣領,上衣完好無損,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又扶著車廂坐起來,小心地看著商易之,說道:“將軍,阿麥腿上有傷,沒法給您行禮了。”

  商易之還是冷著臉打量阿麥,阿麥提心弔膽地等了好半天才聽到他冷哼一聲說道:“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說完便摔下了車簾,轉身而去。

  阿麥呆住,伸出手摸了摸頭髮,原本束在頭頂的髮髻早已經散了,頭髮上還糊著血漬,一縷一縷地、胡亂地散落下來,發梢已經過肩。她心裡一慌,因為怕被人看出破綻,她一直不敢留長髮,幾年前甚至還剃過一次光頭。漢堡戰亂之後,她雖沒再剪過頭髮,可卻從沒在人前放下過頭髮。也不知道頭髮是什麼時候散的了,只記得上騾車前還是束著頭髮的。阿麥從車廂里胡亂地翻了翻,果然找見了束髮的那根髮帶,慌忙把頭髮又重新束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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