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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姜成翼梗了脖子想再勸,卻被常鈺青的一聲冷哼堵在了喉嚨里,姜成翼只得沉默了下來,常鈺青冷笑一聲說道:“傳令下去,參加攻城將士入城,不論軍紀自行放鬆,其餘均在城外布陣駐營。”說完在空中虛抽一鞭,不等姜成翼說話就縱馬而去,身後的親衛隊也急忙跟了上去。

  常鈺青從北漠陣中縱馬衝出,直奔城門而去,那邊城門剛被北漠軍的撞車撞開,雙方士兵正攪在一起,常鈺青挺槍沖了過去,見穿著南夏衣甲的士兵便挑,片刻功夫便挑翻了十多名南夏兵。姜成翼看他殺的興起,也不好再攔,可又怕混戰之中主將有所閃失,只得揮舞著長刀和親衛兵一起護在常鈺青身側,一行幾十騎竟然沖在北漠軍前殺入了漢堡城內。

  城破

  南夏曆盛元二年八月二十八,漢堡,城守劉競自盡於城牆之上,妻陳氏領二女在府中懸樑自盡,獨子失蹤。

  漢堡城並沒有因為黑夜的到來而靜寂下來,點點火光在城中各處閃耀,北漠士兵的笑罵聲,南夏百姓的哭喊聲、尖叫聲在城中此起彼伏,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或不甘或怯懦或放縱地在城中各處流竄,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每到一處似乎都能把聞者的心高高地提起來,懸在夜空中,隱隱戰慄……

  天上的月亮也仿佛不忍心再看下去,緊緊閉了眼。

  夜色,其實很黑。

  與喧鬧雜亂的漢堡城相比,駐在城外的北漠大營反而有些安靜。中軍大帳內的燭火一直亮著,裡面聚了五六個北漠將領,正圍在一張方桌前低聲討論著什麼,為首的一個青年將軍漠然不語,只低著頭地看桌上的地圖,燭台上的火苗舞動著,使映在營帳上的修長人影也跟著生動起來。帳外突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披鎧甲的將軍挑簾進來,沉聲稟道:“將軍,八萬騎兵均已準備完畢,即刻可以出發,請將軍示下。”

  那青年將軍終抬起頭來,微微上勾的嘴角上雖挑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仍掩不住眉眼之間的殺戮之氣,竟然是本應宿在漢堡城中的北漠主將常鈺青。

  常鈺青劍眉微揚,凌厲的視線從周圍幾位將領的身上一一掃過,冷聲問道:“剛才的部署可都聽明白了?”

  諸將齊聲應諾,唯有副將姜成翼的聲音帶了些遲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將軍,末將——”

  常鈺青不等姜成翼下面的話出口便堵了上去,似笑非笑地問道:“怎麼了?成翼可是認為我安排有何不妥?”

  “末將不敢,”姜成翼忙說道,看了看常鈺青的面色,還是恭聲把下面的話說了出來:“末將只是想跟隨在將軍左右,而且臨行前元帥也是吩咐末將要確保將軍的安全。”

  常鈺青早知元帥讓姜成翼作自己的副將就是為了約束自己,一路上聽他在耳邊嘮叨,心中早已是煩躁不堪,好容易捱到這次分兵,他怎會讓姜成翼繼續留在自己身邊,於是趁機改了原定的計劃,讓姜成翼獨領一軍,離他常鈺青越遠越好。現聽姜成翼又搬出了老一套,常鈺青心中甚是惱怒,卻也不在臉上表露出來,只是笑道:“成翼放心,這次我自不會親自上陣廝殺,不用你在身邊護衛,何況你是我西路軍的副將,又不是我的親兵隊長,怎能把精力都放在這等事上?明日之事關係重大,更需要你這樣心細的人處理,切不可有何閃失!”

  姜成翼還想再說,卻見常鈺青的臉色冷了下來,只得把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道了聲“是!”便垂著頭隨著眾將領命出營,常鈺青這才輕笑一聲,讓親兵系好披風,抱著纓盔走出帳外。

  帳外,早已經有親兵把常鈺青的戰馬照夜白牽了過來,常鈺青縱身上馬,火光在他的盔甲上泛出冰冷流離的光芒,映在臉上,給他原本就冷俊的面容更添了三分寒意。“成翼將軍,”常鈺青又把姜成翼喚到身邊,從馬上俯了身下去湊到他耳邊輕聲笑道:“本將的十萬兵馬就全都交給你了,記得要好好地給本將把大軍帶到泰興城外啊!”說完大笑兩聲,不等姜成翼有所反應便領著親衛隊縱馬飛馳而去。

  是夜,北漠主將常鈺青領八萬騎兵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而漢堡城外卻仍停駐了北漠的“十萬大軍”的營帳,等著趕往泰興城與北漠東路軍匯合。

  漢堡城內,參加白天攻城的一萬多北漠將士還在放縱著……

  緊靠著西城邊上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擠挨在一起的狹小院落們被幾條幽深曲折的小巷串連在一起,像是一張殘破的蛛網,懶洋洋地攤在地上,撐不起骨架。

  十幾個北漠士兵舉著火把罵罵咧咧地從小巷中穿過,顯然他們對自己的收穫很不滿意。

  “老大,這院門大敞四開的,看來人是早跑光了,咱還進去嗎?”

  “進去個屁!”領頭的北漠兵罵道,“都翻了多少家了,啊?他奶奶的,就沒翻出個什麼值錢的玩意來,別說女人,就他媽連個人毛都沒找著,也算咱們倒霉,怎麼就奔了這麼個地方來了呢!”

  漢堡城分為東西兩城,東城是府衙和富戶區,西城則為平民區,而貼著西城牆這片則算得上平民區中最窮的地方了,住得大多是最底層的窮苦百姓,平日裡能混上一日三餐就算不錯了,家裡又哪會藏什麼金銀珠寶,這伙北漠兵往這裡來搶東西,還真是來錯地方了,難怪一連翻了十幾戶人家都沒搶到什麼東西,到了最後連抬腳踹門的心情都沒有了。

  一個舉著火把的北漠兵指著東城區那邊喊道:“老大,你聽那邊多熱鬧,要不咱們也去那邊吧!”

  那頭目明顯是心動了,抬頭看了看東方那映得有些暗紅地天空,又看了看自己這幫弟兄,手一揮說道:“走,兄弟們換地方,要去就趕緊地,不然晚了連湯水都沒咱們兄弟的了!”

  眾人應了一聲,都跟著往外跑去。火光隨著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夜又歸入了黑暗之中。就在那敞開的院門裡面,阿麥提了半天的心總算緩緩落了下來,又豎著耳朵聽了一會,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堆滿了雜物的牆角爬出來,顧不上擦拭臉上的灰塵,只癱在地上一個勁地喘粗氣。

  兵法有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如果不是自己敞開了院門,又把院子裡的東西亂丟一氣,難保那北漠兵不會進來翻翻,這一翻,自己的小命還能在麼?

  阿麥沒想到自己能活著從城牆上下來,先是被頭頂上的那一箭嚇破了膽,然後就是裝死,苦捱到天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又趁著天黑摸到這片貧民窟,算上剛剛又逃過的一劫,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竟然是在鬼門關里打了好幾個來回。

  仰面躺在地上,阿麥看著夜空里依舊閃爍的群星,不由得感嘆,她的生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頑強啊!母親曾說過,要想有小強一樣頑強的生命力,那就得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黑暗和cháo濕,這比黑暗和cháo濕更恐怖的事情她都能捱過來了,她還怕什麼呢?也許,她根本就不用為自己的生命擔心吧,如果老天想收她,那早就該在四年前收了,四年前既然沒收,就說明連老天都不待見她,不會要她的了。

  阿麥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唉,飢餓的感覺又來了,還以為餓過了頭就不知道餓了呢。阿麥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往屋裡摸索,不知道屋子的主人會不會留下點吃的來,就算沒有熟的,生的好歹也得有點吧?阿麥腦子裡胡亂想著,躡手躡腳地摸進了屋裡,貧苦人家不分什麼廚房臥室的,大多是裡屋睡覺外屋做飯,如果有吃的,也應該是在堂屋吧。摸索了半天,還真讓阿麥在鍋灶那裡摸到半個高粱餅子,阿麥心裡一喜,心道老天果然是不打算餓死我,也顧不上能不能吃,急慌慌就往嘴裡塞,餅子剛送到嘴邊,阿麥動作卻一下子僵住了,直直地看著灶台邊上的柴堆。

  那柴堆竟然在抖動!

  一個小小的人頭透過柴糙露出來,黑漆漆的臉上看不分明,唯有一雙眸子亮亮的,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阿麥。

  阿麥後背上像是突然竄過了一陣涼風,汗毛“嗖”的一下子全都立了起來。阿麥很想大喊一聲“鬼啊!”然後就撒丫子往外跑,可嚇到了極點,肢體便脫離了大腦的控制,那應有的反應只是在她腦海里閃了一下就消失了,她一沒尖叫二沒逃跑,只是怔怔地伸手把半塊高粱餅子遞了過去,問:“你——吃嗎?”

  人都說,人嚇人,嚇死人,其實,人嚇鬼,也是可以嚇死鬼的。

  那“鬼”也突然被阿麥出人意料的舉動嚇住了,愣了片刻後便猛然張大了嘴,露出了一口跟臉色成鮮明對比的白牙,“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啊”字剛剛成型還沒出口的時候,阿麥的那塊高粱餅子便塞到了“鬼”的嘴裡,“啊”聲隨即轉變成了“嗚嗚”聲,聲音柔軟滑膩,竟然還是個“女鬼”!

  阿麥一隻手大力地捂在那“女鬼”的嘴上,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聲喝道:“叫什麼叫?非要把北漠人引來才甘心?”

  此話一出,那“女鬼”的掙扎立刻小了下來,眼中含滿了淚可憐巴巴地看著阿麥。

  阿麥低聲說道:“我也是南夏人,是為了躲北漠韃子才藏到這的,他們就在外面不遠處,招來了,咱們兩個誰也活不了!你別出聲,我就放手。”

  那“女鬼”含著淚點了點頭,阿麥試探著鬆開了點手勁,見那“女鬼”果然沒有再喊叫,這才把手全部鬆開,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長長地吐了口氣。她現在不怕人也不怕鬼,就怕出了動靜把北漠兵招來。

  阿麥緩了半天才讓心跳平復下來,立刻便又覺得飢餓難忍來了,扭頭看了那“女鬼”一眼,把還堵在“女鬼”嘴裡的半塊高粱餅子拽了出來,用手拍了拍又吹了兩下,也不理會那“女鬼”驚駭的眼神,兩三下就把餅子塞進了嘴裡,用力地往下吞咽。

  高粱餅子本就很乾澀,再加上阿麥整整一天都滴水未進,一口下去就噎得阿麥伸直了脖子,她大力地捶自己的胸口,不過卻沒有什麼效果,眼看噎得就要背過氣去了。阿麥心裡有些悲哀,那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想不到最後竟然會死在一塊高粱餅子上。這如果在那個世界見到老爹老媽,他們會不會被自己笑死?

  紹義

  “呃——呃——”阿麥在這裡又是順脖子又是捶胸,旁邊那“女鬼”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猛然間反應過來,慌忙從柴糙堆里爬了出來,手忙腳亂地在屋角水瓮里舀了半瓢水過來,從地上扶起阿麥給她往嘴裡灌,一邊灌還一邊大力地擊打阿麥的後背。

  直到半瓢水見了底,阿麥噎住的那口餅子才被順了下去,連噎帶嗆的,臉上早已經是淚涕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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