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其實不憤怒,更不恨他,這個人怎麼樣,真的不在乎,這是實話,”顏歡歡嘗試將自己的思路整理出來,她聲音溫柔平靜,彷佛蘊藏著巨大力量,扼碎溫美人的心:“就是……以前我很窮,吃不起糖,我日思夜想。等我富有了,所有東西垂手可得的時候,我去到店裡,掌柜告訴我,沒有了,賣光了,我崩潰哭出來,斷然不是因為那顆糖。”

  “它說得對,時光回溯的機會,何其珍貴。”

  “貴妃姐姐?”

  終日玩樂不知愁,面對逆境也能堅強應對的人,就像反應慢三拍的酗酒者,冷靜機敏地將所有酩酊大醉的酒友送回家,獨自一人回家,坐在床上,才曉得醉意來襲。

  不是不疼,只是時候未到。

  豈止是太子,她整個人生,都受到太多磨難。

  顏歡歡閉眼,下午她不喝酒,腦子清晰得無處可逃:“令儀,好人沒好報的,以後萬一宮裡走水了,你記得不要救人,有事自己先走,萬一死了之後回到茹毛飲血的年代,是不是很慘?”

  “好。”她慡快答應。

  “……等等,你不救我?哇,很傷心了。”

  “我擔心什麼,皇上肯定會救你的。”

  顏歡歡一頓,被這突如其來的肯定答案差點閃了她的腰:“你是不是收了他什麼好處?”

  “這不是常理麼?皇上能力比我大,宮人都聽他的,宮裡守衛森嚴,十步一崗,他要救的人,肯定能救下來。而且長樂宮守得嚴,應當不會走水,”溫美人語帶憂慮:“我就不同了,我最近總覺得,皇上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是味兒,上次來我含章宮,就一直旁敲側擊你是不是跟我說什麼了。”

  在大晉人民心中,天子是無所不能的。

  想到皇上憂心忡忡地跟溫美人打聽,但又不好意思直白索要答案的樣子,她不由笑起來,歡愉笑意躍上眼角,染上人間煙火的溫柔暖色:“讓他猜去吧。”

  這一頁陰霾揭過,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第178章

  溫美人前腳走了,皇上後腳就來了。

  顏歡歡倒不稀奇,他來得太勤, 二人倒像真正的夫妻那般, 哪日不見他, 她都要稀奇起來。別人眼中的榮寵,對她來說只不過是過上了現代人該有的小日子。她處得平常, 他更覺自然,大權收攏在手,兩位皇子一位公主, 雖然人數不多, 但好說兒女雙全了,群臣漸漸也熄滅了勸他雨露均沾的想法。

  皇帝是個好皇帝, 可惜在雄風方面不爭氣啊!

  想著後宮美女如雲的一眾官員暗嘆,替他可惜。

  只是皇上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不用到處串門子, 偶遇少了很多, 省心。

  她還想著溫美人說的話, 迎接皇上時,心裡便多了計較一一她總想著這是自己的事,應該好好消化情緒,可是他一片真心,自己也應該試著去多依賴他一點。

  於是入幕後,她便將說與溫美人聽的話,再跟他說了一遍。

  沒成想,皇上卻眼睛微亮,稍感不好意思:“朕……正好也在為這事思慮。”

  顏歡歡精神一振。

  商議共同的煩惱,應當有利於從不同角度解決事情才對:“皇上你說。”

  “朕很少為自己的事動氣,”

  許是不習慣吐露心事的關係,他說得磕磕巴巴的。

  大部份總為他人設想的人都有這個毛病,往好了說是有大局觀,誰都想要個這樣的統治者或是朋友,太可靠了,只是他本人未必快樂:“以前不當回事,現在越想越不對勁,胸口偶爾發悶,就連批閱奏章的時候,也總會想起這事,心裡很亂。”

  ……

  皇上,思春了?

  她猶豫:“為了何事?”

  “禮親王的事。”

  ……

  從來不看耽美的顏歡歡也不禁腦補起了萬字禁斷大戲。

  當然,現實遠沒有全民皆基,他接著解釋:“過往的暫且按下不提,雖然朕記得清楚,可也不至於耿耿於懷,只是當初他聯合沈太后將你騙進宮的事,朕至今想起,仍然如同肉中刺。”

  他緊皺眉頭,略帶自責。

  在皇上的邏輯來看,他不應該執著於此,無論對誰都一樣。她憐惜撫摸他玉般臉龐,待外人疏離冷淡如高嶺之花,最脆弱幼稚的一面盡在她面前了,像一隻不知所措地攤開肚皮,將弱點和舊傷信任地展露給她的貓。

  皇上涵養固然是好,可另一半原因,卻在於他太忽視自身感受了。

  不能怪他,生長在帝王家又不受寵,若是太把委屈當回事,就像一個化妝和美圖都救不回來的醜人一一每天保養化妝注意臉有用麼?沒用,完全沒用,只不過徒添傷感而已,惟一能讓把日子過下去的方法,就是不把它當回事,說服自己,丑沒事,我不在乎,我注重內在美。

  有一天,醜小鴨蛻變成天鵝,卻已經習慣把臉藏起來了。

  “皇上,既然你已經醒掌天下權,醉臥我的膝,何不任性一點?既然心懷不滿,大可發泄到他們身上!”後宮第一小人,顏歡歡有如jian臣攛掇皇帝:“皇上,你沒試過尋仇吧?”

  “……”

  皇帝搖頭。

  “這就是了!”

  她一擊掌:“所謂人生三大快意之首,便是痛打落水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上,正是動手的時候!”

  “……”

  “你這輩子,大抵沒真正為著私怨做過事吧?憋久了,對身體不好,試試又沒壞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狗咬了你,我們是不該咬回去,但回家抄根棍子打斷狗腿卻是大丈夫所為。”

  顏歡歡這輩子的語文課,怕是都學到睚眥必報的事情上去了。

  所謂你幫我宮斗,我教你打臉,一篇洋洋灑灑的宮斗復仇文,不就躍於紙上?

  顏歡歡的建議太直白,不加半點道德修飾,倒讓皇上豁然開朗了。

  ‘為自己設想’是他的一個思想盲區,需要由全後宮最自私的貴妃領他進去,告訴他:兄弟,你該多為自己想想了。

  “尋仇的方法多的是,”她擁住他,語氣溫婉甜蜜:“如果皇上不會,我願傾囊相授。”

  整個後宮都得抖三抖。

  皇上和她始終是有著本質分別,她不高興了,翊坤宮請安時的宮妃都得夾緊尾巴做人,尤其是對她露出過不敬苗頭的。皇上則更堅守著‘冤有頭債有主’的節操原則,直奔他積鬱多年的心結而去。

  平樂宮。

  幽深諾大的佛堂里,惟有節奏平緩的木魚敲擊聲,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經文念誦。氣氛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旅人常借住無人小廟,與佛像作伴,不怕精怪作崇,翌日謝過別去,倒比睡在外邊更安心。平樂宮的佛堂由皇上親自監督修建,每一樣都是頂好的,且保養得宜,十年過去,依舊簇新的佛堂卻冷寂得不似禮佛的地方。

  有低低的念誦聲,鼻端是帶著微辛的檀香,佛堂該有的,這裡都有。

  這裡的禮佛人只有一個,大晉當今的母后皇太后,沈太后。

  她年紀與聖母皇太后,即是皇上趙湛的生母步太后相約,二人都是先帝府里便在的人,由東宮伴至君臨天下,情誼非美貌宮妃可比,即使因著年歲漸長而失寵,也早已過了用臉來爭寵的時候,她既有嫡長子傍身,更有皇上信賴敬愛,大可穩坐釣魚台,冷眼看著底下美人爭得頭破血流。

  這般尊貴地位,自是不易老,富態的人看著都年輕。

  但現在的她,若是站在步太后身側,看著,倒像差了一輩不止的人。

  沈太后的心思並不在經文上,這十年內,新舊經文她都念過抄過無數次,不說倒背如流,念誦的時候壓根不需要放心思上去,更像是一種寄託。所有勢力都被拔清,她深居宮中如同眼盲耳聾,再也不能與左相裡應外合。什麼都做不了,卻又牽掛著兒子,只能祈求佛祖一一便是降雷下來劈死趙湛也是好的。

  這種寄望自然是荒謬而不切實際的,所以她等來等去,也只等到了禮親王病重的消息。

  她想找皇上理論,以往形同虛設的外圍宮人與侍衛,卻都恭敬而不容拒絕地阻止了她,讓她在平樂宮好好休養,等皇上的消息,皇上已經親自過去探望禮親王。

  眼睫低垂,悲從中來。

  “太后,皇上在外求見。”

  宮女低聲道。

  皇上倒是依足了規矩,沒有她的吩咐,絕不隨便進來一一先帝的時候,也只不過是一聲通傳,也不曉得良妃如何養出一個對規矩這麼執著的孩子:“煩請皇上在正廳稍作等待,哀家這就動身。”

  “是,太后。”

  怕皇上不願意給禮親王治病,沈太后雖對他心有不滿,可也不敢仗著他的知禮便蹬鼻子上臉。是以皇上在正廳站沒一會,便見到太后在宮女的攙扶下出來了。毋須她示意,他便像往昔一樣行足了大禮:“兒臣參見母后。”

  一聲兒臣,一句母后,聽得沈太后久歷乾涸的眼睛幾乎而溢出淚來。

  除了大時大節,他鮮少與沈太后見面,沈太后只得禮親王一個獨子,在先帝還在生的時候,安親王時常隨著太子孝順她。只是東窗事發後,她見不得昔日靠著太子混的安親王竟過得比她親兒子還好,而他也不稀罕親近一個失勢又地位尷尬的老人。

  “起來吧,”

  沈太后定定神,看清下首人的臉龐,俊秀漂亮,卻不是她的淵兒:“皇上,禮親王的病情如何?太醫如何說道?”

  皇上如實告之。

  御醫替貴主子們診病很講究規矩,如非將死脈象,一般不輕易說壞,都往好了說,是以一聽到這等不到入冬的診斷,沈太后渾身一晃,若不是宮女攙扶著,險險要出醜。她抬手,既急且怒,說不出狠話,半天顫出一句:“可是誤診?哪個太醫去的診!”

  “御醫去了一輪,是王太醫開的藥,只能緩一下日子。”

  他說得平淡直白,沈太后卻是明白他意思的。

  王太醫是先帝最器重的御醫,平常不輕易給寵妃出診,只負責皇上的康健,醫術高明且按下不表,人品確是信得過的,他說熬不過去,就絕無半點虛假,也不可能平空蹦出個神醫來治好禮親王的病。沈太后居高位多年,想事情自不是一般老太太可比,她恨極了皇帝,恨不得他去死,可是對於他的人品,卻比對親兒子更有信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