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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代的洪流已經涌過來,漸漸從一條小溪變成了汪洋大海,皇帝就像一個溺水之人,就算你拽著他一起拼死撲騰,又能堅持多久呢,最終他會連你一起沉到水底,變成兩具不起眼的骸骨的。”

  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

  在暴風雨中破壞的了蛛網,不論蜘蛛怎麼努力地去結,都不可能再恢復原狀,剩下的部分也一定會被沖刷得乾乾淨淨,沒有人能在第二天的艷陽高照里找到關於蛛網的一絲一毫的痕跡。

  “我知道。”那邊談衍卻是無比平靜,似乎這些東西已經在他的頭腦中轉過了千萬回,“但是我不能走,強敵環伺,我只能撐下去。”

  “……嗯。”吳橋明白,那個人是不會走的,現在帝國只有談衍能與共和國那個愛打桌球的最高統帥周旋,如果談衍不管不顧,怕是會垮。兵變同樣風險極大,一來軍隊內部敢於劍指皇帝的人也沒有那麼多,未必有多少人肯聽令於反叛者;二來談衍已經在前線堅持了很久,帶兵攻進首都星占領皇宮逼迫皇帝退位就等於是放棄了當前和共和國的爭鬥,很容易讓人趁虛而入。皇宮絕不是區區幾天就可以輕易被攻陷的,它異常堅固、易守難攻。皇帝龐大的護衛軍直接聽令皇帝,而且,皇帝為了穩定,一直以來都將軍隊分權給兩個人,一人一半,以前是談衍和肖恩,現在是談衍和戴倫,兩人上面再設文職國防大臣,現任國防大臣是皇帝最大的親信之一。談衍最近被晉升為元帥,目的只是誇大他的戰功,實際上並沒有讓戴倫聽令於他的意思,戴倫依然直接匯報給皇帝和國防大臣。所以,一旦談衍和戴倫之中的任何一個想要兵變,另外一個都會趕去救火,談衍知道戴倫是忠於皇帝的。誰也沒法預測皇帝會怎麼做,局勢發展難以控制,他不敢賭。皇宮內皇帝的舊臣極多尚具勢力,單槍匹馬解決問題更不現實。

  “皇帝被推翻,我倒無所謂,我也不想打革命軍,不過也許沒有選擇……”談衍突然又說,“我擔心的是,改朝換代之後,我被處決之後,新領導者、新的政府……能夠打走共和國嗎?”

  “別說什麼處不處決的話!”

  “好吧。我失去了軍權之後,新領導者、新的政府能夠打走共和國嗎?這句話沒有錯了吧?江山易主,革命軍的最高統帥、帶領他們打下天下的人接管軍部不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事麼?就算我投降於他們,也沒有讓舊朝元帥繼續執掌軍權的道理。那麼,那個人……我能相信他麼?”

  “談衍……”

  “我預測不出來,在這次鬥爭中,是皇帝會勝利,還是革命軍會勝利。如果皇帝勝了,我就繼續頂住,等待新的機會,現在皇帝已經同意儘量不再插手戰爭的事,在我眼裡看來,戰爭還能堅持,不會很快結束。但是,如果革命軍勝利了,在之後與共和國的對戰中,他們會不會打得更糟糕?畢竟我已經和共和國的將領們交手過無數次,革命軍的人卻不是。”

  “元帥……”

  “吳橋……”談衍眼中有著很少見的疲憊,“最近,我時常想,如果我沒有愛上你、如果我依然只是欣賞你,會不會更好些……這樣,在這個誰也不清楚明天的亂世里,我們兩個就可以各選一條路,讓這個國家不至於無人可託付。要是皇帝贏了,至少還有我在,要是革命軍贏了,以後也有你在……我也可以放心些。”

  “……”

  “但是轉念一想,沒有體會過喜歡一個人的這種感情,總歸是不甘心。”

  “我也這麼想過。”吳橋垂下眸子,“我很肯定帝制會被推翻,但我並不清楚就是現在、還是會在將來某個時刻……起義失敗的話,有你勸著皇帝,總比從此以後皇帝一人決斷要強得多。”

  “……”

  “談衍,我們兩個,是不是太自戀了啊。”在自戀這點上,他們兩個還真的是一對。

  “……”

  “可是談衍……”吳橋發出一聲小動物般的嗚咽,“一人選一條路的話,說不定……我們兩個……就永遠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一人選一條路,那種事情的變數那麼多,誰又能保證不出問題呢?

  一直以來,改變世界、讓這個國家的百姓過得更好,就是吳橋人生中最大的理想。

  然而在遙遠的過去,吳橋從沒想過,他要為了他的理想付出這樣的代價。

  第76章 分道揚鑣

  十二月,吳橋作為一個大區的總司令奪回了一整片的星域。

  之前的帝*沒能守住這裡,吳橋趕去增援,總算是艱難地打走了共和國。

  丟了又奪奪了又丟的狀況依然在持續,總體情況幾次好轉緊接著又幾次惡化。

  此刻,並不算是最危險的時刻。

  軍隊需要進行休息,於是吳橋選擇了被奪回星域內最大的一顆星進行了整頓。

  吳橋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地面上行走過了。之前的幾個月,他都一直在蒼茫的宇宙中作戰,幾乎都已經忘了重力的感覺。

  新奪回的一顆星啊……吳橋想:家鄉沒有淪陷,這裡的百姓們應該會很高興,大概都在互相慶祝呢吧?

  他一直都是個喜歡聽人讚美的人,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心癢,想要出去逛逛,看看市民們互相分享喜悅的樣子。

  這次,吳橋沒有穿上軍服,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戰時穿著便服。

  視線所及,滿目瘡痍。

  被占領時經歷了次戰爭,被奪回時又是一次戰爭。

  昔日的光環徹底地消失,這個城市似乎已經不能稱作是城市了。曾經的輝煌只能存在於夢中,歷歷如畫地供人在夜晚追尋它的蹤跡,然後在夢醒了的白天提醒做夢的人他那瘋魔了一般的對過去的眷念。

  吳橋並沒有看到人們歡慶的場面。

  一片荒涼之中,只有一些個薄薄的影子正在飄蕩著。

  “帥哥!”一個衣著很性感的女郎來拉吳橋。

  吳橋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抖開,心想如果談衍看見了她一定會瞪她的。

  “帥哥,”那個女郎又摸吳橋,“多久沒慡過了?我可是很會伺候人的,保證你會很難忘的。”

  “你……”吳橋剛想暴怒,就看見她閃著畫濃妝的眼睛說,“不要錢的。”

  “……什麼?”

  “什麼姿勢都行。”

  “你不要錢?”吳橋覺得不可思議——不要錢她圖什麼呢?不為了錢的話,誰會來幹這個?

  “對。”年輕女郎仿佛看到希望,瞳孔里閃爍著很高興的光芒,“不要錢的,給點吃的就好。”

  “……”吳橋好像被雷擊了一樣,僵在原地,甚至忘記了打掉她的手。

  “我的孩子已經餓了很久……我必須要拿些食物回去。”

  過了好半晌,吳橋才輕輕地問她道:“為了食物,要這樣嗎?”吳橋已經知道為何對方會找上自己了,因為自己衣著要比其他人的光鮮許多。

  “吃的早被軍隊給拿光了。”那個女郎又說,“援軍到來之前已經打了很久,軍隊沒糧所以向百姓征。”

  話說到這裡,吳橋明白了。

  因為軍商早已分裂,商界想盡辦法藏錢,軍隊早已入不敷出,可是士兵也要吃飯,於是只有搶百姓的。每次到了一個地區,總是百姓要先挨餓,然後才能輪到軍隊。

  吳橋摸了一摸口袋,沒有找到任何吃的,不過卻是帶了些錢。他把錢給了那女郎,問:“這能幫你換吃的嗎?”

  女郎一怔,低頭看了一看,伸出手來收了。

  吳橋沒說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

  幾秒之後,吳橋又問:“那麼……你的丈夫在哪?”為什麼會讓妻子找吃的呢?

  “死了。”女郎有些麻木地道,“男人全被抓去當兵去了,就在援軍到來前一個來月吧,現在這裡只剩我們在了。”

  “怎麼會?!”吳橋的聲音不自覺高了,“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到戰場上去能有什麼用?”

  “有沒有用我不知道,希望還是有用的吧。來徵兵的人說,“軍隊快要扛不住了,男人必須保衛家鄉。”

  吳橋又往前走了走,看見了一大群人——還是一群女人。

  吳橋走了過去,發現她們的面前整齊地擺放著一排屍體——她們正在辨認它們。每個人走到每具屍體前都禱告一番,接著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不是自己親人之後稍微鬆一口氣,再移步到下個目標。

  偶爾會有一聲痛哭迸發出來,撕心裂肺。

  她們的旁邊有一個軍裝筆挺的人,眉目如畫,是吳橋心目中第二好看的人。

  紀遙抬頭看見吳橋,向他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吳橋輕輕地問。

  紀遙說:“我們在搜尋遺體時,發現了一些過時的機甲,裡面有些死去的駕駛員。機甲錄入的信息顯示全都是新兵。我去詢問了之前指揮作戰的將領,他說他臨時招募到了一些當地人。”

  每次戰爭結束之後,都會有人在戰場上搜尋遺體,將死去的人帶回來。

  “可是,”吳橋又是問了那個問題,“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到戰場上去能有什麼用?”

  “鑑於死亡比例……”紀遙將目光放在那排屍體上,“大概是肉盾吧。”

  “……”吳橋覺得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人緊緊扼住了。

  “教些簡單的機甲操作,給台過時機甲,之後讓他們沖在前面吧,別人在後面打,甚至連他們一起打飛掉——場面上看是這樣的。”

  “怎麼可能?!”吳橋說,“不是正規士兵到了戰場哪裡能夠不慌?這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對方一炮打來肯定就會落荒而逃了的!”這樣的兵,只會干擾後排的人。

  不過很快,吳橋自己就發現了奇怪之處。

  那些遺體裡面有些甚至是赤膊的。吳橋很少見到誰會赤膊上陣,除非是激戰到很忘我的境地,血液沸騰得總是感覺熱。

  “我知道軍部研究所有了一種新的藥。”紀遙沉默了下,說,“可以讓人嗜血好鬥、勇敢無畏。”

  “……有副作用麼?”紀遙總是知道很多的事,吳橋對此已經是習慣了。

  “肯定是有吧。”紀遙總是那麼冷靜,“但我覺得不是專門給平民的,最終目標還是用在士兵身上,很快你我也會這樣子打仗的。”

  這時吳橋又聽見了一聲大哭。

  他循聲望過去,看見一個女子。她的前方也是一具遺體,她正摸著丈夫穿著的一件很奇怪的衣服。不僅僅是那具遺體,很多遺體上面,都有相似的東西在。

  “那個……”吳橋問紀遙道,“那個衣服又是什麼?為什麼很多人都穿?”

  紀遙搖了搖頭。

  吳橋想,原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來告訴你吧。”旁邊一個女人鬼魅一般地回答,“是我們織的衣服。這裡流傳一種說法,編織這種坎肩給丈夫穿,就能保佑他不受到傷害,越虔誠就越是管用。”

  “……”

  “我們很虔誠地織了,可是他們還是死了。”

  “……”吳橋再次望向地面。

  衣服上的圖案非常複雜,看得出來要花很多精力,可是所謂神力根本就是笑談,鮮血的顏色遍布了表面,羊毛變成了一簇一簇的。

  吳橋心裡能感覺到,這顆星的情況是個普遍現象。

  軍隊處境尷尬。沒有了商人和平民的支持,部隊缺錢又缺人,可戰績上面的壓力極大,最後便是又逼又搶。按照規定來講,這些是不被允許的,可現在亂得很,上下級會幫著欺瞞。

  而且,就算禁止逼搶,又有什麼用呢?軍隊根本無法解決沒錢沒人的問題。

  吳橋心情沉重,轉身向軍營走。

  身後依然還有哭聲,可漸漸地就遠去了。

  走過的路上偶有一些殘存著的花精,精上都沒有花,當炸彈襲來時,那些花大概都還在做著清夢呢吧。

  快要到軍營時,吳橋又看見了一個婦人。

  她的頭髮凌亂地披散著,皮膚有些乾裂,還有一點脫皮,五官也髒兮兮,面容寫滿疲倦,眼睛半睜不睜,好像就連張開眼皮都會覺得吃力。

  有了之前那次經歷,這回吳橋離她足足有兩米遠。

  她一直靜靜地看吳橋,好像也沒有其他事可做。

  吳橋本想走開,可又覺得未免傷人,於是對她笑了一下。

  那個女人也笑了下,依然還是看著吳橋。

  吳橋想了一想,還是和她說了說話。

  他問:“你的丈夫……也不在了?”

  “嗯?”女人呆了一呆。

  吳橋又重複了一遍:“你的丈夫……也不在了?”

  這回對方才終於答話了,她的聲音是輕輕的,說:“我沒有丈夫的。”

  接著,她有一些悲傷地道:“我只有十五歲。”

  吳橋想被悶錘猛擊了一下似的呆立在原地。他從那個女孩臉上,看不到任何十五歲的痕跡。

  “抱歉……”吳橋掩飾地道,“我看錯了。”

  女孩卻也不以為意:“我知道的。不過,在這樣的時候,誰還會在乎外表這樣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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