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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江逐水最受不住他拿師徒關係壓人,當即沒再說下去,望向跪在地上的周樂聖。

  “這些年你對我好,我都看在眼裡。你也說了,是十多年前的事,也一直有悔恨,此次說了後,便放下吧。”

  周樂聖搖頭:“師兄先聽我說完。或許你聽後,師兄弟也沒得做了。”

  江逐水笑道:“你這師弟我總要的,除非是你自己不願與我做同門,又或者……”他似不經意瞥了眼何一笑,沒有說下去。

  何一笑掃了二弟子一眼,神情冷峭,看向江逐水時,嘆了口氣:“到時你決定便是。我本也沒教過他什麼,是你這做師兄的管得多。”

  這話有用,周樂聖面上有鬆緩,問:“大師兄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江逐水愣了一愣。實話說,他平日忙碌,閒余時間多給了師父,雖也教導師弟,但中規中矩,無甚可說的。至於對師弟的印象,早先與現在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原本也不是個會注意這些的人。

  周樂聖一看便知他想什麼:“師兄不說,我自己來說。同門拜師的年紀不一,秦錚最小,入門時才七歲。我其實比師兄還要長兩月,拜師時候已有十三,正是小師妹的年紀。”

  江逐水有印象。他自小待在何一笑身邊,沒接觸過同齡人,第一回見到周樂聖時,還有點高興,否則不會將美人折也教給了他。

  周樂聖垂眸,桃花眼也不那麼顯眼了,輕聲道:“這個年紀的少年活潑好動,心氣也高,我不如師兄沉穩,裝了滿腹怨誹――我那時一點也不喜歡師兄。”

  江逐水卻道:“同門譬如兄弟姐妹,本也只需互相幫扶,振興師門,個人喜惡並不要緊。”

  他說的是實話,周樂聖低聲笑起來:“原來師兄是這麼想的嗎?與師父倒像得很。”

  江逐水一時沒想通自己與師父的相似處,轉念才明悟,對方是說他與何一笑實際都不是熱衷與人培養感情的那種人。

  屋中跪著的人又開了口:“我那時對師兄……可沒半點好心啊。”

  江逐水微怔。對方說著這話,語調仍是一派輕鬆,隱有笑意。

  “我拜師前受家人疼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養成了副驕縱脾性,遠不如師兄隨和……這倒也不對,師兄遇上師父事時,可半點不隨和。”

  江逐水沒在意他調侃,道:“師弟那時只是年少。”

  “並非如此,”周樂聖道,“其實與師兄也說過,我若有意討人喜歡,沒有不成的,只在師父這裡失了手。可師兄什麼都不做,就得了獨寵,我瞧在眼裡,如何心平氣和?”

  江逐水自知這所謂獨寵是如何來的,卻不好說與師弟。

  何一笑在旁聽著,原本一聲不吭,這時卻道:“逐水是我亡去的大師兄骨血,他二人容貌極相似,我不過是愛屋及烏。”

  “原來如此……”周樂聖低語。這問題令他好奇了十多年,未想今日終於聽著真相。

  更驚異的是江逐水,他沒預料到,師父竟這麼簡單說出了。對方將這些事瞞了他二十多年,今日為何……

  心魔原本暫時蟄伏下,這時因心念引動,又有活躍跡象。不過是愛屋及烏……江逐水心中念著這幾字,又看了眼與師父相握的手,最終只默嘆一聲。

  周樂聖不知這些暗流涌動,道:“那年師兄寒毒復起,師父衣不解帶看護著,我瞧在眼中,難免有不忿,便……”

  話說到這裡,江逐水已猜著了。當時他的寒毒原本不該那麼兇險,最後卻命懸一線,原來之中還有這些事。

  他看向一旁何一笑,見師父眉眼冷冽,但別無異色,可見是先他一步知道了。

  周樂聖深深低下頭,嘶聲笑起來:“我只當是個惡作劇,隨手揀了點藥扔進去,也不知道會有怎樣後果,以為至多讓師兄吃點苦頭。誰料……誰料……”

  他抬起頭時,眼角含淚,一雙眼如雨後桃花。

  “師父在屋內照顧師兄,我在屋外嚇得發抖,過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我差點要了師兄的命。”

  這事過去太久,江逐水縱是想與他計較,也找不到感覺。況且對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中,分明是一直心懷愧疚。

  何一笑道:“一飲一啄,皆有前定,若無這事,這回我也救不了逐水。”

  江逐水也道:“那時不過是意外,你無需太過在意。今日你救我一回,已經還清了,”說至此,他笑起來,“仔細算算,倒是我欠你一命。”

  既師弟補足藥方,他服下藥後,只覺精神為之一清,擾他多日的寒毒與熱息碰撞,一時都不見了。

  何一笑緊張他:“如何?”

  江逐水面對他時還有些不自在:“……無事了。”此前他未想過自己如果活過來,要與師父如何相處。想起對方愛屋及烏之言,心中一時又酸又澀,又強自忍耐下。

  倒是一旁大夫把過脈後,蹙眉道:“有些怪異。”

  何一笑一驚:“又怎麼了?”

  大夫道:“應當沒什麼大事,只是有幾處想不通的,等我想好了再說,”又與江逐水道,“山主這些日好好休息,莫要多想。”

  多思與否,不是一句話能決定的。江逐水知曉自己恐怕靜不下心,仍道:“好。”

  等只留了師徒二人時,何一笑道:“這幾日我陪著你,有事了也好照料。”

  江逐水沒了性命之憂,又知師父是關心他,低聲應下了。

  這些時日吃足苦頭,他精神不濟,沒說幾句話,又睡意沉沉。

  何一笑扶他躺下,道:“先睡吧。我便在這兒。”

  江逐水最後又看了師父一眼,見那孔雀綠的眸中春糙蔓生,心頭一軟,略略點頭。

  起先是個好覺,後來胸口上似壓了什麼。他喘息急促,一個激靈,從夢中掙了出來,才發現身上壓著個人。那人吐息滾燙,熱烈親吻著頸上細嫩的肌膚,見他醒來,又來吻他唇。

  “師父!”他一把將人推開,急道,“請自重!”又瞥了眼外間。

  之前見周樂聖時是黃昏,此時日頭高掛,他至少睡了一夜多。

  何一笑被他推開了也不在意,低聲笑起來,笑聲再無前段時日的消沉,很有幾分清越的味道:“……上回你可不是這樣。”

  江逐水沒聽明白:“什麼?”

  何一笑道:“上回池水裡,我吻你時,你明明醒著,卻沒將我推開。”

  江逐水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半晌,才聽明白他意思。想到這些都被師父看在眼中,他漲紅臉,手指忍不住發顫。

  這是他最不敢深想的。他常自言是不想師徒亂倫,辱了師父名聲,可當初他主動問詢,想的卻是自家事只要外人不知,隨師父高興便好。對方從未變過,只他自己心思浮動,因知道師父心中人是他父親,而不甘罷了。

  這番自我剖白,令得江逐水心上血淋淋地疼,卻又難得痛快了一會了。

  是了。他只是不願做父親的替身,不願師父在自己身上尋找別人的影子。

  如此簡單。如此卑鄙。

  何一笑不知徒弟心中在想什麼,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心有動搖,欺身上去攬了人,鼻尖輕蹭著對方臉上光滑的肌膚:“……葉四與我說了,當年你服下的是春宵。傻徒兒,你還要騙我嗎?”

  在他不可見的地方,江逐水臉色煞白。

  何一笑沒聽見他說話,又道:“我恨你輕侮我,才那般對你,”他吻了吻徒弟薄薄的耳垂,“你曾問我舒不舒服,那時沒有回你……其實我喜歡得很。”

  63、

  江逐水推開他,跪在床邊,道:“徒兒對師父生了那種心思,罪該萬死。”

  何一笑想拉他起來,誰料對方一動不動。

  “你為何……”

  江逐水低頭不說話。

  這幅情景與十年前如出一轍,何一笑不解:“我倆分明是兩情相悅,你何以這個反應?”

  “弟子不敢。”

  何一笑著急,也單膝跪在他旁:“你與我說清楚!什麼叫不敢!”

  江逐水道:“我對師父起念,已是冒犯了您。”

  何一笑怒極反笑:“你知曉我對你有情時,可不是這反應!如今倒與我說這話了?”

  江逐水卻道:“我敬您愛您,敬在愛前。師徒如父子,我願為您做任何事,反之卻不然。”

  “我也願意啊。”何一笑雙手搭在他肩上,認真道。

  江逐水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

  何一笑耐性不好,怒氣蹭蹭往上冒,手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再難壓住火,冷笑道:“春宵雖不常見,但我也尋得來。你是不是要我餵你吃了,才肯說句真心話?”

  江逐水也不知自己為何這般冷靜,都不似平常的自己了。

  “您若要我吃,徒兒不會拒絕。只是無論多少回,徒兒想法也不會變。”

  “好極!當真好極!”何一笑站起身,在屋內踱了兩圈,怒時恨不得劈固執徒兒一掌,還未抬手,又被心上湧起的不忍湮沒。

  江逐水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說話。

  何一笑忽停在他身前,彎下腰,低聲道:“你以為我拿你無法?還記得天泉旁的密道嗎?我讓周二做山主,再將你鎖進去,每日餵一回春宵,看你能撐多久!”

  十年前的事,江逐水不太敢回憶,此時聽了這話,忽被帶入那時情境,心臟劇烈跳動起來,身上微微cháo熱,與服下春宵的反應極相似。

  何一笑聽出他一瞬間呼吸沉濁,再看徒弟頰上緋紅,目光也有躲閃,不由笑道:“看來是用不上春宵了,徒兒身體可騙不了人。”

  怎想江逐水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穩下氣息:“……徒兒聽憑師父處置。”

  方才不過是一時氣話,經了當年事,何一笑如何敢迫他太狠?

  他嘆了口氣,眉眼間冷冽盡數化去,道:“徒兒當真如此狠心?”

  江逐水不止不狠心,對上師父時幾近毫無原則,可這事不同以往。對方委屈,他也委屈,聽了這句,忍不住道:“那時師父說過,您……不過是因我同父親生得相似,才……方才您同師弟也說了。”

  何一笑微驚:“你在意的是這個?”

  如何不在意?江逐水無聲笑了笑:“誠如您所言,我是起了妄念,除去不合陰陽、師徒亂倫,我原也不想做誰的替代品。”

  何一笑驚喜過頭,反倒不知說什麼:“傻徒兒,當年我說那些,只為斷你情念,以免誤了你。再後來,也是一時氣憤,我一直想與你說解釋清楚。與周二說的是真話,我起初待你好,的確是因著大師兄,可後來便不是了。”

  江逐水卻沒什麼喜意:“我能信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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