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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未懼過生死,撞上去的時候也未想太多,速度尤其快,仿佛一眨眼,脆弱頭骨便要撞個粉碎。

  何一笑不料他當真如此,登時嚇得心膽俱裂,情急之下,忙去攔阻。

  不知怎地,他原本能伸手將人攥住,事到臨頭,卻反身擋在對方身前。

  江逐水哪有空閒關心自己面前是否變了東西,只以為是冰壁,卻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被人一把抱住。

  “你怎麼敢!怎麼敢!”何一笑雙臂將他抱牢,仍沉浸在方才所見的後怕中,擁著人不斷輕喃。

  江逐水尚有些茫然。

  他撞去的時候並未留力,但腦袋總比胸膛要堅硬,此時微微有些暈眩,但也沒大事。可對方不知因何未用真氣護身,竟是與他硬碰了一回。江逐水雖未聽見師父呼痛,卻知這滋味必定不好受,稍有不好,胸骨都有折裂。

  因這事,他被抱住後竟安靜下來。

  何一笑胸口疼得厲害,想起懷中人,這點疼痛便也不起眼了。他道:“你若再尋死,興許我攔不了,可如周二諸人,你也不管了?”

  他的意思江逐水聽懂了,卻因為太過可怖,以為自己未聽懂。

  何一笑看出他驚疑,低聲道:“流波台上,卜中玄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我心中從無大義,若非大師兄當年將獄法山託付給我,我根本不會上心。即便如此,哪日獄法毀了我也不會太過在意。好徒兒,你可要和我賭一把,看你若再做出方才那事,無論是死是活,看我會如何做?”

  說完他笑道:“有趣嗎?”

  江逐水忽然冷起來。不只有內氣抽走後的寒冷,更有自心底冒起的寒氣。

  何一笑知他懂他,自然知道這句話行之有效,見他已領悟了,便將人放開,還不忘又送了縷內氣。

  息神香也重新燃起。

  江逐水坐在榻上,手捏得太緊,手心裡都掐出了血痕。

  何一笑聞見血氣,一想便知緣由,掰開他手,小心處理了,又道:“這事往後也不能做。每日我都會來看你,莫叫我失望。吃穿用具我都給你備著,明日再給你帶些解悶的玩意兒。”

  江逐水無法拒絕他,只得一聲不吭,心想,自己被他鎖在這處算什麼?禁臠嗎?

  何一笑又嘆了聲:“還有,這處密道有兇險,裡面也沒光亮,你萬不可進去,曉得了嗎?”

  徒弟仍沒反應。

  臨走前何一笑想摸他臉,最後還是沒動。

  江逐水算不了時間,在此處也沒事可做,身體又冷,大半時間都縮在被裡。他往常少眠,這回倒睡了個徹底。

  何一笑再來時,江逐水警覺仍在,一聽見他聲就醒來了。

  對方道:“我與你帶了個禮物。”

  江逐水坐在榻上,腳也縮了上去:“什麼?”

  何一笑不在意他的冷淡,從懷中摸出兩個雪團。

  江逐水正想譏諷對方撿雪球玩,便見雪團動起來,翹起兩隻長耳朵,腦袋也從脖頸里鑽了出來。

  竟是兩隻兔子。

  何一笑一手抓了一隻,放在徒弟懷裡:“我瞧你似喜歡這些,便從你屋裡將這兩小東西也帶了來。高興嗎?”

  46、

  江逐水半點不高興。

  “此地如此冷,它們可沒您給輸送內氣,想來是活不長的。”

  這點……何一笑根本沒想到。

  他少年時候淘氣玩樂,卻沒養過什麼東西。只記得師姐有一隻白兔,日日抱在懷裡,炎夏酷寒,從不放下地,除此也不見她做什麼。

  後來這位師姐亡於涿光之手,兔子也死了。

  這唯一的一點經歷,給何一笑留下的印象,大抵便是兔子不難養,竟未想過凍了會如何。

  江逐水沒多說,但師父在徒弟面前犯了錯,總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何一笑仍是一手一隻,拎了那兩隻兔子,低聲道:“那我……就帶回了。”

  江逐水見師父面上訕訕,顯是赧然,想及這人平常一副傲氣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流波台回來後,他還不曾毫無芥蒂地笑過,何一笑見他肯笑,本也高興,可想到這笑往後大概是便見不著的,心裡又消沉下去。

  果然江逐水反應過來,笑容立馬沒了,向後靠上榻,眉目間有些睡多了的慵懶,目光自何一笑身上掠過的時候,便也像一根柔軟的毛羽,來去無跡。

  “師父您真有意思,明明什麼都明白,為何還要做這些事呢?”

  何一笑不接他話,將事做完,又揣著兩隻兔子走了。

  他一走,江逐水也來了精神。

  對方臨走前給了輸了內氣,加上前頭還留了些,此時他身體比之前暖和許多,不至於要縮在榻上過日子。

  他想過,看師父樣子,短期里是不可能放他的,如此若要脫困,還得看他自己。其一自然是從何一笑那兒下手,可他丹田被封,做什麼都無用。若許了對方要求,恐怕他答應了,對方卻不會信他,到頭來還要用別的手段牽制他。

  其二便是另找出路。何一笑著意提醒過他,那暗道有風險,叫他不要探查。可他自小熟悉師父,聽得出那話里雖有警告之意,但並不是真的全然阻止。

  倒不是何一笑口是心非,而是他心知裡面危險性不足以對江逐水造成真正傷害,因此不是特別上心。

  裡面興許不是出路,但也許藏了秘密。而秘密,誰也不會沒有探尋的欲望。

  暗道漆黑,江逐水此時不能夜視,只好拿了盞燭燈,聊以照明。

  燈油應當是鯨油,可燃時間極長,但光亮不足,因而地方算不得寬廣,卻有四十九盞燈。

  江逐水持了燈,不過能照見身前一步多的距離,三步之內,勉強見個輪廓,但對於不想坐以待斃的他來說,已然足夠。

  他鮮少視力受阻,對於這種全靠燈燭照明的情形有些不習慣,走得也慢。

  這暗道寬度能容四五人並行,長度也可觀,江逐水一邊走,一邊數步子,估算總長。一路來,越走越冷,耳邊風聲卻越來越明顯。

  估摸走了兩百餘步,他望見前面竟有光亮。

  那光不是燭火之光,而是天然日光,這幾日他被困此地,再見光亮心中尤為激動,原本勻速的步伐也快了。

  跑了幾步,他發覺手中燭台的光亮將原處的光線掩住,看時有些不便,就熄了燭台。

  周圍越來越冷,於他而言,卻是迫他前行的尖刀,不一時就看見了光源。

  那是一塊巨大的冰石,在日光照she下,通體雖非透明,卻流光溢彩。江逐水心中卻生了疑惑,覺得事情恐怕與他想的有些不同。

  他從澎湃的心cháo內,冷靜下來,在冰石前克制下失望。

  確有日光,那光在高頂上,是個一尺見方的小洞,遠不如不如他想的大。

  然而那冰石卻是巨大的。

  此處與他暫住的地方相像,大小也差不多,這冰石几乎占據了整個空間,形狀並不規整,日光折she後,才成了光芒萬丈。

  除了冰石,便沒有別的了。

  江逐水猜測隱秘多半在這之上,不顧其散發著寒意,將人貼近了細看。

  冰里並非透明,粗看什麼也看不清,他不死心,撐著冰面的手凍得發紫,仍未放棄。

  終於,他在冰石深處,見著一個深影。

  似是個長方的物事,比人還要長上一些,江逐水越看越熟悉,卻想不出具體。

  約莫盞茶後,他忽然醒悟。

  ――那是一副棺。冰棺。除此外,再無收穫。

  這冰石似有異處,此地冷得異乎尋常,江逐水覺得自己支撐不了多久,便先迴轉了。回去路上,他知曉過道里並沒有障礙物,鬆了點心神,然而之前燈燭卻滅了,步入黑暗之時難免心慌。

  折算下來,來回花費的時間相差不多。

  等到了居處,乍見得燭光,江逐水竟油然生出了點感動。

  他端著燭台,正要重新點了,聽見門口有聲。

  照理何一笑來過不久,不至於這麼快又折回來,但世上的事從來說不準。

  剎那裡,江逐心念疾轉,將諸事過了一遍,覺得並沒有露出破綻,手裡一松,燭台落下,他伸腿勾住,將之踢進不引人注意的邊角。

  說來話長,不過眨眼的事。何一笑看來的時候,敏感地覺得有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一二來。

  他懷疑地看過徒弟,道:“你方才在做什麼?”

  因體寒的緣故,江逐水臉色有些白,唇色卻鮮紅如血,看來竟有幾分綺艷。

  四十九盞燭燈,少了一盞看似問題不大,但他心知以對方眼力,瞧出只是時間問題。

  江逐水是站著的。他只穿了裡衣,方才又跑過,衣衫不可免地有些凌亂,但也算不得太大的問題。

  然而微開的襟口恰露出一小片肌膚,在燭光下瞧來,膚質細膩如絲緞。

  他也沒有束髮,有一縷長發便落了進去,貼著肌膚,蜿蜒至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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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一笑起先看的是他臉,因唇上血色不敢多看,目光下移,恰望見那片幾乎有珍珠般光澤的肌膚,細緻卻不逼人。

  在他眼中,這好比世間最甜美的果實。

  這目光初始是隱晦的,之後愈來愈露骨,江逐水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第一次這般清晰又明確地,感受到對方的情慾。

  ――因他而起的情慾。

  心跳忽然快了,過於緊張下,江逐水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這動作原本沒有任何暗示,對何一笑來說,卻像直接有人在他心上撥了一撥。

  撥起了那些原本隱匿的心跡,也暫時撥開了所有顧慮。

  在這瞬間,他仿佛被灌下了迷魂湯藥,將身邊事都忘了,眼中只那一小片肌膚。

  江逐水打晃著退了一步,恰退到了榻邊。他不好再退:“師父?”

  他原本並不想叫這聲,只是對方目光給他的壓力越來越大,想藉此喚得對方清醒。

  可這是個錯誤選擇。何一笑聽得出真心假意,對方喊著師父,聲音卻打顫,可見是怕著他的。

  那麼,是怕什麼呢?他視線再無遮掩,流連過對方外露的每一寸肌膚,又落在單薄衣物遮掩不住的腰身上。

  “……逐水,我再問一回,往後你可願事事聽我的?”

  江逐水渾身驚慄,卻仍強自鎮定:“師父的事事指的什麼?”

  何一笑道:“息神香萬不可漏下,你也不許離開獄法……倒忘了,有你師弟妹們在,想來你是不會走的。”

  不是不會走,是不敢走。

  江逐水知道此時是重要時刻,自己絕不能答錯。他往常不說謊,但也不是刻板之人,想著師父狀況似有不對,倒不如拖延一下,興許之後會有改變。

  “可否讓我再想想?”

  何一笑似失望,又似鬆了口氣:“徒兒果然還想跑,莫非以為我不會對周樂聖他們下手嗎?”

  他若不說,江逐水也不會提這事,此時卻道:“您不會真動手的。若我死了,您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可若我還活著,您動了師弟妹們,我……”

  未竟之語是什麼,何一笑很清楚,心道果然是他一手帶大的徒兒,將他心思也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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