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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美人的面紗被人輕巧地揭開,抽絲剝繭,雲破月出。
有一人靜靜地踏在半空之中,一身湛藍的長衫,瀑流般的長髮,隨意用一根玉帶束起,他雙手空空,面色沉浸,好似無所波瀾的古井水。
四下無聲,無人言語。
李練兒望向天空之中彷如神明的男子,竟是升起了一絲自慚形愧的心思來。
若是說,他生得自然好看,乃是一種當世的妖艷。
世上總有,只是不尋常。
而這位踏月而來的神靈,便是神聖得乃至於多望一眼,便是輕瀆。
那些黑衣人卻身形大震,他們臉色複雜地看了看彼此一眼,都不由得想起了某個坊間的傳說來:
傳說,沈清為本是甘州城的一名農家子,少時,曾得朱猿抱劍,得償機緣入龍宮學藝。
故而被稱作“水國波臣”。
自古以來,便有尋常子弟救了鯉魚水族,水族銜草報恩,帶著凡人入龍宮作樂的傳說。
待得少年折返,一切盡皆瓦礫,物是人非,竟已是過了百年。
而沈約的情況卻尤為特殊:
他的授業恩師的便是這偌大龍宮之主。
就只一重身份就讓沈約成為天下人蜂擁追捧的對象。
四大洞天七大派紛紛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就連朝廷都驚動了。
如果傳言屬實,太平道人紛紛望向那個宛若天神一般的人,心中已是明了了半截,頓生退縮之意。
“不肖弟子自有我親自管教。”那人幾步便落下了人間。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生就清朗,雍容華貴。
“龍主……龍主駕到,是小的們有眼無珠,我們這就告退,這就告退!”那為首黑衣人按住自己戰慄的雙腿說道。
龍君卻是好似不曾聽聞一般,自顧自地咬著字眼:“哪裡容得旁人多嘴?”
沈約望向師傅,清風拂過,揚起的長髮緩緩抹過他的唇間。
藍衣公子白皙的手掌輕巧地一揮,如同撫琴一般,細膩柔和。
此時的半空之中,卻突然落下了細細密密的小雨,頓時將為首的幾人罩住。
隨後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之中,不知如何,那幾人竟是瞬間被雨絲切割成了一塊塊的屍塊!
沈約咽了口口水,看著面前容顏更甚李練兒的男子卻生不起半絲調戲的心思。
甚至有點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半截。
他知道,若是這位水府君主,這般面無表情還話特別多的時候,就是他生氣的表現了!
平時惜字如金的師父,居然一次說了四十七個字?
這可是往日裡一旬的量了!
事實證明,師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連忙把頭低得更低了,像是個低眉垂眼的小媳婦。
他可不想自己和那幫子夯貨一樣被切成十幾塊,還不自知原因。
那些剩餘的太平道人看到首領死了個不明不白,頓時嚇得轉身就跑,人在生死大難之前,何談勇氣。
龍君懶得管他們,只是又一招手,憑空生了一陣大水,將一地血污沖刷了個乾淨。
“好美的人兒!”沈約聽到這般輕佻的聲音,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聲。
這個死斷袖!這個時候出什麼聲兒,發什麼花痴!
“道長,這位是你的……師父?當真師父俊俏,徒兒也生的英朗,不知道長你有幾個師兄弟,不如介紹給在下認識一番?”
沈約透過餘光,看到那個白髮的公子哥正目光促狹地望著他。
都說長得好看的人心眼小,這貨是在記恨剛才魑魅魍魎之時,自己說盡風涼話,卻在一旁袖手旁觀,見死不救的事兒嗎?
大名鼎鼎的碧水神君,不由得忿忿,可卻不知說什麼好。
自己怎麼就招了這麼個禍害。
他麵皮發燙,偷偷去看了一眼還如同玉雕一般的龍君。
隨後硬著頭皮,咳嗽了一聲:“李公子自重……”
“喲,道長如此便翻臉不認人了?剛才還誇我生得美來著?是天下第五的美人呢。”說著,那白髮的書生不知發了什麼神經,他站起身來。
一身長衫敞開胸口,露出白皙的皮肉與鎖骨來。
沈約只覺得一股陰冷不耐的目光已是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背脊之上。
“你跟我來。”
這次,聽不出情緒的語句里,就連沈約都聽到了一絲不耐煩。
沈約不由得心裡蹦出了三個字:“完球了。”
想到昔日,在龍宮之中,這位水府之主如何擺布他的,他頭頂已是起了一陣白毛汗。
而龍君卻似乎沒發覺他心底的那些小九九,
他望向尚在那邊搔首弄姿。顧盼生輝的小公子,輕聲說道:“你也是天生靈物,生就多年,如此自甘下作,辱己無妨,辱母何如?”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往山道行去。
沈約好似犯了錯的小孩,不敢多言,月光之下,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長長的山道之中。
遠處的洞庭,一泓碧水漣漪,在月光之下,盪起波瀾,如同翻滾的魚鱗。
沈約雖是內心惴惴,又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自己聊發少年狂的雨夜。
一切,一晃已有十年,卻歷歷在目,一如昨日。
山道偏長,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坦途之上,長長久久,沈約望著那個寬闊的背影,恍惚間,竟是覺得,這麼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