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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旬假,謝景言同鶴哥兒一道從校場回來,便到燕國公府上拜訪。

  他其實也還是不自信——元徵如此高調的提親,分明就是在逼迫雁卿做出抉擇。他心知雁卿對元徵的感情比尋常青梅竹馬更深厚些,一旦面臨要同元徵決裂的局面,只怕她不免要心生動搖。

  是以來到燕國公府,也是為了試探雁卿的心意。

  他 也是無奈。大約雁卿自己都沒察覺,她天性追求圓滿,。似謝景言這般手腳齊全,性情開朗,人緣吃得開的人,她便會十分放心。如月娘、元徵這 般柔弱、孤僻,人緣糟糕的,她卻不能放著不管。雖沒想過去當什麼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可若被人當作救命稻糙抓住了,只要那人不肯放手,那麼她是寧肯被連根 扯斷拉進深淵,也不會鬆手的。

  大概在重逢之後不久,謝景言便已意識到這一點。最初的時候他只將雁卿當做妹妹,看她忙忙碌碌的跑來 跑去,也只覺著可愛有趣罷了。可看這小姑娘頂著痴兒的名聲,憑著弱小的力量,卻能始終懷抱著純粹的初心,不折不撓的去努力,用歡喜的目光去看待一切,像個 小太陽一樣明亮又溫暖,漸漸的他便有些移不開眼睛。

  一次兩次的同她錯過、被她忽視時,謝景言也曾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就這麼不能吸 引她的目光……可最終他也還是不能讓自己變得同元徵、同月娘甚或同太子那般,因令人操心而引得她在意起來。他覺著自己這樣很好,固然不能吸引她,可至少當 她遭遇挫折的時候,他能像兄長般給她幫助和保護,令她能有一個坦然休憩的場所。

  然而兄長這樣的定位,在這種情境下反而是他的短板。他是真的擔憂因為自己太令人放心了,於是雁卿安心被那個她潛意識裡放心不下的人拐走了。

  當然,若果真如此,也只說明雁卿還未真正明白喜歡是怎麼一回事吧。

  謝景言知道自己該給予信任,可關心則亂,難免就有些一反常態的惴惴不安起來。

  來到慶樂王府上,自然要先去拜見太夫人。

  他來的時候巧,慈壽堂里,林夫人也正和太夫人說起慶樂王府請皇帝保媒的事,以及雁卿給她的答覆。聽說他來拜訪,也是立刻都猜出了他的來意。

  林夫人因早看好他,此刻反而是遷怒居多——看謝二做的那是什麼事吧!

  太夫人則嘆息著笑出來,“不聲不響的,誰知道最後竟是他……”她對慶樂王始終都心存感激,此刻也不能不嘆惋雁卿同元徵無份。但打從心底里她還是同謝景言更親近些,何況總歸要雁卿喜歡才成。終還是默認,“也罷了。”

  便又扭頭對墨竹道,“也去和雁丫頭說一聲吧,獾小子來了。”因雁卿想要男用的荷包、繡鞋一類,恰好跟著來到太夫人這裡了,墨竹便親自來找明jú索要松竹的繡花樣兒,兩個人靠在炕凳子上描了一晌午了。

  此刻墨竹便揉了揉眼睛,起身笑道,“這就過去。”

  林夫人便對太夫人道,“說了她也不一定出來。”

  太夫人笑道,“雁丫頭可不像旁人那麼扭捏……”

  正打趣著,謝景言便同鶴哥兒一道進來拜見了。

  太夫人也不是沒想過謝景言給自己當孫女婿,但一直以為雁卿喜歡的是元徵,謝景言同月娘又分明彼此無感,便也不曾真用看孫女婿的目光審視謝景言。這會兒卻說什麼都想令雁卿同他站在一處,好好的給她看一看了。

  謝景言依次拜見完,林夫人免不了要問他兩句話。太夫人便撥著茶盞一邊笑聽,一邊等孫女兒過來。

  月娘領了墨竹和秀jú出現在門外時,太夫人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秀jú獨自進來,在林夫人耳畔低語。見林夫人變了臉色,太夫人便也直起身來,問道,“雁卿呢?”

  林夫人看了謝景言一眼。

  謝景言腦中立刻便閃過許多種可能性,並且一個比一個糟糕。他也回望著林夫人,努力維持著平靜。

  林夫人靜默了片刻,對秀jú道,“說吧。”

  ……

  穿過那燈廊進去,便是開滿白玉蘭花的山澗。清澈的溪流映著琉璃的燈火,反she出漾漾的明光。那溪流便建築了木屋,竹製的地板長長的從錯落的岩石上延伸出來,有釣竿彎彎的支在胡床旁,釣線斜斜入水。

  雁卿坐在那竹地板上,地板高出水面不少,裙擺垂落過腳面,也無需擔心被溪水打濕。

  溪流的那一面便是白玉蘭的山林。這一日積聚不去的陰霾不知何時已消散了。天色尚未黑透,夜色如墨汁沉入林中,反而顯得空中黛藍清透。一時風過,那早春時花苞錯落的玉蘭花隨風而動,便如挺棲的無數隻睏倦而歸的白鳥。

  元徵從屋裡出來,取來三五本書並一盤點心。他將東西放在地板上,自己也在雁卿身旁坐下,問道,“可還喜歡?”

  雁卿說,“很喜歡。”

  他又問,“餓了嗎?”

  雁卿看了看盤中、杯中之物,俱都是她平日裡喜歡的,可她心中難過,半點胃口也無。便搖了搖頭。

  她不想敗興,便側身拾起釣竿把玩,又將釣線提上來檢查魚鉤。那魚鉤卻是直針,她便笑道,“七哥是要學姜太公嗎?”

  元徵便道,“若能直中取,何必曲中求。”

  雁卿便笑道,“七哥這麼說,不過是因為意不在魚罷了。不餌而釣,及暮釋杆,所喜愛的是垂釣的怡然。七哥想做隱士嗎?”

  她雖強顏歡笑,可這般相處於他們而言也已是久違。

  元徵凝視著她,那一笑一顰之間依舊是他所眷戀的模樣——無論如何,也不想失去。他終於還是再一次試探,“日後我們就在山谷水畔築屋而居可好?也不一定要遠離都邑,長安、洛陽近郊不少有這樣的山谷,風景秀異,也可以很方便的同親朋見面……”

  ☆、112第七十一章 下

  “九個城門都有出入?!”雖早有預感,但當結果真正擺在面前時,林夫人還是有片刻的軟弱。

  將雁卿引出來的門房婆子雖已跑了人,卻很快被抓了回來——得知雁卿上了元徵的馬車,林夫人立刻便遣人去問長安三面九個城門的戍衛,今日傍晚時分可曾有慶樂王府上馬車出城,以便確認元徵到底將雁卿帶往何處去了。

  九個城門都在近似的時間安排了馬車出城,顯然就是有備而來,為的就是防著林夫人帶人去追。若說元徵不存惡念,那便是她自欺欺人了。

  若立刻去追,少不得就要調動許多人馬。萬一走漏了風聲,無需到天明時分,整個長安就都會知道,燕國公府的大女公子和人私奔了。可若調動的人馬少了,有這麼多障眼的馬車,如何來得及一一追上排查?

  元徵這一回,是真的下准了狠手。

  林夫人又恨惱雁卿犯糊塗,千防萬防,哪裡防得住她自己要和人出去?可林夫人再恨惱,心裡也還是清楚,雁卿做不出這種事。必定是元徵用了什麼手段將她騙上車去,只怕直到此刻,雁卿都還不知道元徵打得究竟是什麼主意。

  可縱然雁卿名聲有損,林夫人也不可能安心將女兒交到這樣的人手裡。

  人手早已召集好了,林夫人便將他們兵分三路,有趙文淵、鵬哥兒和鶴哥兒分別帶領著,往三面去尋找。趙文淵留在府里等候消息,她自己則親往慶樂王府,去找世子妃逼問消息。

  這一來,事情必然是要鬧大了的。

  謝景言也並不規勸林夫人——當此之時,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元徵已將林夫人給激怒了,護雛的母獅子此刻見誰都會揮爪子,她是聽不進規勸去的。謝景言畢竟還沒有娶到雁卿,作為外人,他也唯有遵從。

  不過等出了門去,他還是和鶴哥兒一道叫住了趙文淵和鵬哥兒。

  蛇形蛇道。他和鶴哥兒“打拐”過,且又都當過天子親衛,長安城邊邊角角上,自王孫公子下至乞丐戲子,他們都有門路去打探消息。

  “不用這麼多人——還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就大張旗鼓的去搜捕,萬一中途雁卿回來了呢?”開口的是鶴哥兒,“還是先打探消息。探准了,無事最好。若有事,也只需兩個人快馬追過去,將人攔下便可。”

  趙文淵叔侄兩個也都不是林夫人這麼暴烈絕然的性格,此刻也更冷靜些,思路都同鶴哥兒想去不遠。

  “要快。”趙文淵便道,“就先分頭去打探消息,有結果就按老辦法聯絡。”

  雁卿道,“對不起。”

  最終果然還是這樣的回答。元徵也不知自己心裡是怎樣的滋味,惱怒?自然是有的。悲傷?大約也是吧。可更多的還是一種灰敗沉寂的情緒,那情緒令他發不出脾氣,連難過都不是那麼尖銳清晰了。

  他輕聲說,“吃點東西吧……你還沒有用晚飯。”

  雁卿垂著眸子,只覺得全身都被重壓著,難過得近乎透不過氣來。

  她搖了搖頭,說,“我吃不下。”

  “那也吃一些。否則待會兒上了車,胃裡又要不舒服起來。”

  雁卿的眼淚便簌簌的滾落下來。她說,“七哥……日後我還能再見你嗎?”

  元徵說,“能。”

  雁卿便將盤子端起來,拈了一塊兒米糕。眼淚不停落下來,她根本什麼都吃不下去,可還是勉強著自己。待要填進嘴裡時,元徵卻忽然又道,“為什麼跟我出來?”雁卿模糊著淚眼看他,元徵便又問“明明早就做出決定了,為什麼還要跟我出來?”

  雁卿就有些愣愣的,好一會兒之後才道,“想親口對七哥說……”

  “就算讓旁人轉告又有什麼不同?”他道,“答案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不親口說不行。”她垂下頭去,淚水又湧上來,“如果七哥因此討厭我了,再也不想看到我了……也別讓旁人轉告我。”

  難過到此刻才占了上風,元徵終於能從那灰敗的世界裡感受到活著的情緒,卻並不是喜悅。他望著雁卿,說,“不會。”

  夜色漸濃。

  渭河谷地離城門已不近,行至此處,已看不見住戶燈火。然而因慶樂王府在此地開墾了果園,臨近便也沒有什麼兇猛的野獸出沒。只天地一色沉黑,夜梟子叫喚起來時,依舊十分駭人。

  河谷足有百十里長,雖推測元徵是往此地來了,可要在這麼大一片谷地里將人找出來,依舊很沒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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