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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即也就從趙文淵口中得知,賀敏來到了長安,還同趙文淵定親了。

  ——當日晉國公表奏賀敏為龍城令,皇帝本著近事近辦的原則准奏了。但對一個能安撫一方民心的少女也頗有些好奇。如今聽說她入京了,自然無論如何都要接見一次。

  接見之前,先問了趙文淵一個他十分好奇的問題,“當年你在江南遇到賀姑娘,就是她嗎?”

  趙文淵下江南時,賀敏確實往揚州去尋他了。皇帝隱約也有所耳聞。

  趙 文淵很窘迫——想想他這些年的逸聞情史,好像太多姿多彩了些,不覺背後冷汗潸然。卻也還是坦蕩的承認了,“不是她。不過若早知道她羅敷未嫁,臣也不至於游 移這麼些年。”就煩惱的吸著涼氣,“現在街頭巷尾都在傳臣的往事,被她聽到了,還不知該怎麼解釋……真是悔之不及。”

  皇帝不由就大笑起來,道,“趙卿竟也是懼內的漢子?”

  趙文淵覺著有必要給自己正名,“臣兄有言,君子有三畏:上畏慈母,中畏賢妻,下畏嬌女。因敬而畏之,因理而畏之,因愛而畏之。臣不過是見賢思齊罷了。”

  皇 帝雖也有愛妻,可他才是被又敬又愛的那個。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他縱然有三畏,也是“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對趙氏兄弟的話便頗不以為然。不過趙 家家事,他也不會胡亂插嘴就是。便轉而笑問道,“既然對賀卿又敬又愛,何以要拖到十年後再娶人家。若不是賀卿心志堅定,豈不就這麼錯過了?”

  趙文淵道,“當年臣還年少,不過是個浮浪書生,無產無業,不求上進。而她以城為家,以民為親眷,踏實勤懇。讓她隨臣拋家其親去漂泊,臣說不出口,她也必然不肯。臣便沒有提起。如今臣已收心立業,她又未嫁他人,臣便當仁不讓,勢在必得了。”

  皇帝這才笑著點了點頭——最後這句還是很合他的胃口的。娶妻有什麼好猶豫拖延的?看準了就下手,要的就是當仁不讓、勢在必得。當然娶回去當菩薩供著,言聽計從什麼的,就有些墮威風了。

  皇帝覺著,自己若召見賀敏,勢必要有讚譽之言,是替賀敏定論、張勢。趙文淵未娶先懼,賀敏又得到御口親封的“不讓鬚眉”,難保日後她不會成為林夫人第二。

  想 了想,終於覺得好奇心不滿足也罷,還是不召見的好——女人當官終究還是不妥的,賀敏既然要嫁人,便該以“三從四德”為要。不過,賀敏畢竟是伐梁、抗擊突厥 後安撫遼東的功臣,她卸甲嫁人,皇帝也不能無所表示,便按龍城令的品秩冊封她為五品誥命,由皇后出面接見嘉獎。

  皇后要接見賀敏,賀敏也沒有托大。她不熟悉京城的規矩,對皇后的喜惡更是毫無所知,便親自來府上,向林夫人求教。

  訂 婚後,賀敏其實就是趙家的人了,自然不會再寄居在晉國公府上。如今她住在國公府西北角一處別院裡,同國公府只隔了一個胡同——那院子也是趙家的產業,原本 是太夫人懷趙文淵的時候,望見那院子裡樹上棗子而嘴饞,府上便將整個院子盤下討她歡心的。後因府上遭難,便擱置至今。

  如今收拾好了,賀敏住進去也正得宜。

  林夫人卻已經知道皇后要召見賀敏的事,原本也是要同賀敏說的。

  當 然不能說趙文淵同樓蘩當年幾乎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便將趙文淵在江南遇上“賀柔”,他老大不娶,家裡便催得很急,聽說他同這位賀姑娘志同道合,相談甚歡, 便四處尋訪其人的事向賀敏說了,道,“誰知人是找著了,卻是皇后的胞妹樓薇,化名作賀柔的。三郎自然是不樂意,家裡也不答應,此事就作罷。誰知不知是誰又 在陛下跟前提起,陛下有意成就這門親事,三郎卻推辭了。此事損了皇后的臉面,只怕她對你會存一些意氣,你心裡要準備。”

  賀敏便點頭笑道,“這倒沒什麼可怕的。”

  若皇后果真為此為難她,也只顯得氣量狹小罷了——她是有功之人,當此討伐突厥之際,皇帝斷無貶損她的道理。

  至於樓薇,如今同趙文淵定親的是她自己,對樓薇嫉恨不平,豈不反而顯得她自己名不正言不順,顯得趙文淵好色貪得、拖泥帶水了嗎?是以賀敏很淡定。

  林夫人見她談笑自如,便知道她不是糊塗狹隘之人。就將太子同皇后的齟齬,皇后的為人,趙家的立場向樓蘩分解講述一番。說起趙家的立場,自然也就不能不提當初幫助樓家一事。

  雖林夫人略過趙文淵同樓蘩的往事不提,但賀敏也是略一想就明白了七分——樓蘩的處境同她當年何其相似?將心比心,隱約就意識到,當年樓蘩同趙文淵之間大約是有些曖昧的情愫的。

  只怕林夫人說樓蘩對她不能平心以待,更多還是落在這上頭。

  賀敏熟知趙文淵的品性——你看他明明就有一顆四海為家的心,可她向他求助時,他也還是義不容辭的在龍城一留三年。他這個人,有情有義,當仁不讓,確實是容易被拖累的。

  樓蘩明知趙家是太子黨,卻依舊時不時的想拉攏趙家,顯然就是看準了趙文淵的為人。知道她若有難,他不會棄之不顧。但她又不信趙文淵的操守。怕關係疏遠了,那點子情分不足以令趙文淵保她,便想趁機用自己的妹妹綁住他,好將他的公心化為私用……

  這就未免有些自私無恥了。

  不過說到底,皇后已近窮途末路,哪怕是稻糙也想抓住救命。明明低估了趙文淵的品德,卻又高估趙文淵對她的眷戀、趙樓兩家舊日的恩情、趙家對她本人的認可,昏了頭相信自己能將趙家綁上船……也並不奇怪。

  只是這番作為怕只會令趙文淵心寒,令趙家厭煩罷。

  想到此處,賀敏又隱隱有些同情皇后了。

  ……她是半點都不操心趙文淵會不會對樓蘩余情未了。

  當年趙文淵留在龍城,局面複雜多危難,是知其不可而為之——可他依舊舉重若輕的將局面穩住了。有那三年的德政和武威,他在龍城甚至遼東的人望都還遠高於賀敏,可也是說走就走了。

  趙文淵這個人,確實有情有義,容易被拖累,可他並不優柔寡斷、拖泥帶水。

  他不可能對一個女人余情未了,卻忙著同另一個女人成親。

  何況……賀敏覺著,自己才是正主。若當年她能跟著趙文淵走,也就沒旁的女人什麼事了。

  當年他們兩個之間,才是真的余情未了。

  賀敏入宮覲見,心情最複雜的莫過於雁卿。

  雁卿很喜歡她三嬸。

  賀敏雖不是樓蘩那樣的絕色佳人,卻也很好看——目光尤其好,看人的時候從不躲閃,乾淨帶笑的望過來,簡簡單單又很有氣場。談吐也好,見多識廣,聰敏卻不炫耀,反而春風化雨,娓娓道來。

  連林夫人也笑言,“也不知她是怎麼看上三郎的。三郎固然聰明絕頂,可為人就跟個孩子似的。同她相比還是差得遠。”

  賀姑娘為人很是不許不躁,柔緩親善。可談起往事來,也會說,“若沒有趙將軍,我也不過是另一個豫讓罷了。”

  雁卿知道豫讓,他漆身毀容、吞炭毀聲,到仇人家做雜役,伺機復仇。最後復仇不成反被擒,遂求仇人之衣斬之,了卻心愿後便伏劍自殺了。可謂決絕至極、偏執至極。

  賀敏當日慘遭滅門,懷有豫讓之心也很正常。不過若是她真做了豫讓,也不過是令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雖不知道當初在龍城,三叔和賀敏之間究竟有過怎樣的故事,不過令賀敏從仇恨中解脫出來,得以重生的,顯然是趙文淵。

  趙文淵身上確實有一種正直又開朗的氣質,如冬日之日般能感染旁人。且他又極聰明上進,再困頓的局面他都能尋出正道上的解決辦法來,到最後總是能皆大歡喜。是以他身旁之人不論最初是乖戾、孤僻還是偏執,到最後常常都開朗溫和起來。

  他也許給不了旁的,卻能令人一生歡喜無憂。

  雁卿也是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樓姑姑——自入宮之後,樓蘩身上就有股子困頓的意氣,令她身上本來就若有似無的孤高變本加厲的凸顯出來。便如當日她所畫的丑荷,仿佛總是在怨恨什麼、想要證明什麼一般,便不復當初的從容坦蕩。

  可其實她所遭遇的仇恨,也未必就比賀姑娘更慘烈些。

  若見到賀敏,兩相比對,她心裡還不知會是什麼滋味。

  雁卿固然對樓蘩感到失望,可樓蘩畢竟是她最初憧憬的姑娘。她還是不希望樓蘩看到為自己的選擇懊悔、痛苦的。

  雁卿也只是想,人各有志。那路是樓姑姑自己選的,路上必然有她想要的東西,她也是做過取捨的罷。

  這一次召見也並沒有起什麼風波。

  入見回來,趙文淵倒是央求了林夫人去打探賀敏的口風,賀敏只笑道,“我是頭一次入宮覲見,光想著別鬧笑話。只記得皇后美而賢,待人慈祥,說話使人如沐春風。再多就糊塗了。”

  似乎樓蘩也只同她說了些勉勵讚譽的套話。

  林夫人也明白,面上的風度樓蘩還是有的。她也只是先讓賀敏心裡有底,防患未然罷了。

  這件事了結了,趙家便又專心籌備起婚禮來——雖訂婚倉促,但婚禮還是要風光大辦的。等到九月,就是為了準備得充足些,也好讓賀敏的親友能及時趕來參加婚禮。

  婚書並賀敏的書信早已差人送去遼東,六月里,聘禮也開始浩浩蕩蕩的送過去——趙家籌備十來年了,財物都是現成的。累年添加,只怕送不出去,斷無缺斤少兩的。

  隨即便又修整新房——剿匪其實也是很肥的差事,趙文淵的家底頗為豐厚,金銀珠寶幾乎不用另行置辦。不過家具、衣物、綢緞之類卻免不了。

  明明是最忙的時候,林夫人卻不用雁卿從旁幫手,說是,“用你反而礙事,管好你院子裡的事就罷了。”

  雁卿被刺了一下,卻是正中下懷……入夏後天氣cháo濕,太夫人腿腳酸疼,兼苦夏吃不進東西去,這陣子又開始用針石。雁卿也想到太夫人跟前去伺候。

  太夫人接二連三的生病,雁卿和月娘輪班陪護,為太夫人憂慮、恨不能以身相代的心都是相同的。早先的齟齬早拋之腦後,兩人都自然而然的默契親密起來。

  有兩個善解人意的孫女兒陪在身旁,太夫人的氣色也好了不少。只是半夜她疼出點聲,孫女兒就跟著醒過來,她難免也要跟著心疼一回——尤其心痛的便是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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