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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卿頗有些頭昏腦脹。

  原本她就厭煩這些瑣事,偏偏又因同林夫人賭氣,竭力想處置妥善了,好顛覆林夫人對她的偏見。是以都沉下心去做為,不肯推脫懈怠。

  如此,雖都能處置妥當。可每日都面對這些雞毛蒜皮,大姑娘在情緒上漸漸就有些不堪重負了。

  她知道這些事都是擺脫不了的——這些年若不是有林夫人處置,她們姊妹怎麼可能過得這麼舒服清閒?

  但就是不喜歡啊……外頭交際應酬太多,內府家口又太大,一天總有百餘件事,最後總在林夫人案頭需她定奪的,怎麼也有七八件。若遇上那麼一兩件互相扯皮的,待一一處置完畢,一天就不用做旁的事了。

  似林夫人那般,幾句話就將煩事解決了的,那是因為她生性果決,又有經驗和積威。雁卿可處置不了這麼輕鬆。

  慢慢勘磨也成——可雁卿還要讀書作文呢,這頭勘磨著,那頭學問可就都要荒廢了!

  雁卿既不想示弱認輸,也不肯耽誤了功課——“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歸來之後開書院當山長,講學授徒,她也是認真想做成班昭、蔡文姬的功業。怎麼能不精盡學問?

  雁卿就只能竭力抽出空閒來研習學問,白日不足便挑燈夜讀。

  她正是長身體、最嗜睡的年紀。如此兩頭兼顧了小半個月,眼底下就積起重重的黑眼圈,常夜讀著不覺就伏案睡過去。

  林夫人旁觀了一陣子,終於還是不忍心了——她也明白自己閨女的毅力,她認定了、刻苦起來時,不病倒了是不會罷休的。

  到底還是將雁卿喚到跟前來,道,“這陣子就暫且把功課放下吧,不要夜讀了。”

  雁卿知道被她阿娘看出她的窘迫來了,不過她自幼就不機敏,這也不是多難為情的事。就道,“不行,最近已落後許多了。”

  ——沒辦法,她還有個過目成誦的學霸妹妹。跟天才同窗,不覺也就用天才的標準要求起自己,自然就比普通人嚴苛些。

  不過,同她的理想比起來,又不算多麼嚴苛了。

  林夫人就道,“管家同做學問,原本就不能兩全。你縱然今日不做出取捨,日後也是難免。”

  雁卿就有些發懵。

  林 夫人見她不服氣,就嘆了口氣,一樣樣同她解說,“世子妃生性風雅,精通投壺、雙陸,不時還要烹茶、賞花,每月總要起兩次詩社。夏冬時令還要去驪山住上半 月。這也罷了,慶樂王府支系龐雜,元世子去世早,世子妃出嫁後又接連服孝,就不曾理順府內勢力,權勢也都旁落。如今她雖回府了,可府內已是亂局,旁系尾大 不掉。積弊流風如此,不是她三五年間就能整頓過來的。慶樂王府上的瑣碎事務、刻意刁難,豈止咱們家的十倍、百倍?”

  片刻後雁卿才明白林夫人在說什麼——她若嫁去慶樂王府,世子妃的風雅她都要作陪,王府的內務她都要承擔。這樣的局面她還想做學問?還是早些放棄的好。

  雁卿臉上就又是一陣紅,捏諾道,“都和您說不是一回事了……”她沒就想過自己會嫁去慶樂王府。

  ——這個,林夫人也信。畢竟才十二歲,光是知道“想和他在一起”,還沒意識到在一起是怎麼回事。

  林夫人提點到這一步,也就夠了。

  就又說,“讓你做取捨,也不是說你就一定要放棄做學問。不想管家也是可以的。你且考慮著吧。”

  若她說不想管家,那就是真的認輸了。

  林夫人將話說得這麼開,雁卿也不得不沉下心來,仔細思索了。

  想和七哥一輩子都在一起,這份心思不是騙人的。讀書行路做學問,這心愿也不曾動搖過。

  若想要兩全,就必須兼顧——大姑娘初步得出了這個結論。

  資質不足,就只好加倍努力——這是後續結論。

  於是,大姑娘決心堅持下去。當然,現在這種狀態她是堅持不久的。所以——管家之事必須要做得又快又好,如此才能安心讀書……那麼,怎麼才能做得又快又好呢?

  ……

  大姑娘終於拋開了賭氣的心思,謙遜誠懇的向她阿娘求教了。

  女兒這麼不開竅,可又確實是踏踏實實的做她所想,求她所欲。林夫人也不知該無奈還是感動。

  她固然想逼迫雁卿認清現實,告訴她現實的殘酷,可終究還是下不去狠心。慢慢就將堆在雁卿身上的瑣務一件件收回來,自己處置,給她留出讀書屬文的時間。

  ——這其實就已違背了“考驗”的初衷。只是雁卿對自己的心太誠實,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又有為此拼盡全力的決心。考驗又有什麼用?她這樣的姑娘,偏偏又沒有足夠的聰明自保,只怕真會傻乎乎的讓人吊著騙到死。

  每每越是明白自家女兒的品性,林夫人對元徵的忌諱便越要更深一層。

  幼時尚看不出,可這兩三年間元徵行事,其城府之深、手段之狠、人情之薄,連林夫人都時常心驚。他實在不是雁卿這樣坦蕩誠實的君子,他複雜得很。雁卿應對不來,偏偏又喜歡他。

  實在是讓當父母懸心不已。

  五月里,二皇子周歲。這孩子生而體弱,這一年裡雖沒什麼大災,卻也小病不斷。樓蘩跟著提心弔膽,不能安穩。加之她生育時也落下病根,這一年竟全無餘力做旁的事。入了春,樓蘩倒是漸漸將養過來,可顯而易見其後不短的歲月里,她的精力都要花費在照料二皇子上。

  不過也還有一點事她不得不分神去處置——太子選妃一事已拖延了小兩年,需得即刻提上日程了。

  皇帝的意思是今年秋天定下,最遲明年秋天或是後年春天給太子完婚。

  是以這一年七月,樓蘩再一次傳召名門淑媛入宮陪伴。只不過這一次入宮,就已無紀雪、李英娥和宇文秀三人了。除謝嘉琳、雁卿姊妹和崔道涵外,趙郡李家也有一女入選。這當中謝嘉琳最年長,十五歲,趙月娘最年幼,十歲,其餘都當十二三歲的年紀。

  看了這些人選,林夫人大致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是要選一妻二妾。太子妃必然是謝嘉琳,太子良娣為崔、李兩家。難免就要同趙世番抱怨,“何必還令她們姊妹去湊熱鬧?”

  說歸說,理由她也不是猜不出……太子喜歡月娘,偏偏月娘又是個庶女。皇帝雖挑中了謝嘉琳,可又想給太子他想要的。而月娘的身份,做太子妃皇帝不仗義,做太子嬪趙世番又不答應。是以就先陪讀著,備挑。至於雁卿,則是陪讀的陪讀,免教月娘顯得太突兀的。

  趙世番便安穩道,“就進宮一趟罷了。必定不會有她們姊妹的事。你不必擔心。”

  林夫人就無奈笑道,“誰知道呢——雁卿有句話說的很對,太子這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為什麼事發瘋起來’。萬一他起了左性兒,非要月娘呢。”

  ……太子對月娘,確實諸多不合常理。越過嫡姐賞賜庶妹這件事,太子可是從來都不加掩飾的貫徹到底。

  得說太子喜歡月娘一事,至少在宮中和燕國公府上,就不是一件秘密。縱然是趙世番,也心知肚明。

  趙世番就沉默了一會兒——最初給太子當太傅時,太子何等殘暴粗糙,簡直就像只野性未馴的小獸。誰成想層層剝開之後,內里也不過是個落寞敏感的少年,就只是幼時欠缺關愛和教化罷了。這兩年春風化雨的教導下來,雖不至說他已幡然悔悟,可也顯露出率真、誠懇的天性來。

  太子這個人,是你對他越飽含期待,他便會成長得越出色;你對他越誠懇關愛,他便會越寬容仁善——可你若對他失望、令他失望,他也會加倍的變壞和反彈。他本身又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是好也能好得出類拔萃,壞也能壞得別出心裁。

  待意識到這點之後,對於太子,公事之外趙世番就又多存了一份對晚輩的關切……

  雖不至於無私到犧牲女兒去成就他的地步,可打從心底里,趙世番是願意成全太子的——月娘性情柔順善良,必對太子誠心相待;又是太子喜歡的人,太子必會視若珍寶。這兩人若能成就姻緣,將太子引導成明君也就能事半功倍了。

  是以早些時候樓蘩頻繁傳召雁卿姊妹入宮,趙世番也都默許了。

  只可惜皇帝依舊沒看清這一點,不明白對太子而言,太子妃當緊要的一點是——他喜歡。

  不過,對太子而言,這世上他最渴望得到的認同和關切,還是來自他阿爹也就是皇帝。他不會忤逆、觸怒皇帝。

  趙世番略理順了思路,便將該說的說給林夫人聽,以寬釋她的疑慮。

  林夫人倒是頗不贊同,只嘆道,“我同太子雖碰面不多,可也覺得他並不是那麼乖順的人。不叫他得償所願,日後也不知會敷衍出什麼故事來……”

  “日後再說日後吧。”趙世番倒也並不過於憂慮——畢竟他已是太子太傅,太子之師。只要有他在,等閒故事也波及不到趙家。

  ☆、78第五十六章

  既然知道樓蘩宣召她們入宮,是為了查看她們的儀容行止以挑選太子妃,對於入宮陪伴一事,雁卿不由自主就心生反感。

  ——她又不想當太子妃!

  對太子其人,她固然不像當初那般厭惡,甚至還不由自主的關注、同情。可說到底,她同太子就沒有互相喜歡的感覺。何況太子其人喜怒無常,偏偏又手握生殺的權力。在他身旁縱然沒有朝不保夕的顧慮,也斷不至於輕鬆愉快。

  但她居然就是太子妃備選了……真是不講道理。

  臨行前雁卿也還是不死心的問林夫人,“阿娘,可不可以不去?”

  林夫人就道,“去走一趟過場罷了,你還怕他不成?”

  雁卿便有些煩躁的嘀咕,“好好的,走什麼過場啊……”又不是沒有旁的事可做。

  雖嘀咕,卻也知道,這件事她還真沒有反抗的餘地,便賭氣的先爬上馬車去,不理人了。

  林夫人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去看月娘。

  ——月娘就垂著頭端端正正的跟在雁卿身後,漆黑的頭髮梳作雙環,簪了黃金流蘇的珠花。白淨的臉上別無脂粉,只以黛螺淡掃了娥眉,眉心點以硃砂。她本就生得美好,略加裝點便已秀色奪人。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著,氣質也已十分奪目。

  林夫人就在心底嘆了口氣。月娘究竟喜不喜歡太子,林夫人不得而知。但察其言觀其色,林夫人覺得,至少對於入選太子妃一事,月娘是有所相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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