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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這一日便同謝景言說起來,“你家姐妹姑嫂這幾日若有什麼聚會,別忘了叫上我家小妹。”

  謝景言正在瞄靶,聞言鬆了箭弦,疑惑的望向他,“你說雁卿?”

  “不 然還有誰?”拜託到謝景言身上,鶴哥兒也十分牙痛,可閨房間的邀約,若不是十分親近或是有臉面的人,林夫人也不會帶上雁卿。算來算去就那麼幾家。偏偏鶴哥 兒同元徵不親近,同李家表兄弟們又太親近了——只怕他這頭才說完,那頭就已傳到太夫人和林夫人耳中了。是以只能同謝景言商量。便解釋,“雁丫頭也不知做錯 了什麼,讓我阿娘給禁足了。”

  謝景言卻沒有追問緣故,只兀自搭箭拉弦。不知怎麼的,那箭弦拉得十分狠厲,錚嗡一聲,長箭離弦破空,呼嘯而去,釘入了箭靶。那中的聲震響,驚起樹上雀鳥。

  他面上淡淡的,並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只道,“回頭我問問我阿娘。”

  他肯幫忙自然好,只是這裝模作樣的態度令鶴哥兒十分不慡,就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謝景言卻不肯說,只道,“沒。心裡彆扭。”

  又搭弦,漆黑的眼睛半眯著瞄準,就有些猛虎捕食的又慵懶又危險的意味。

  鶴哥兒自己也是磨牙吮血慣了的,反而更習慣這樣的氣場。見他如此,不覺也被勾起血性。便也張弓,挑釁道,“要不要先比一場?”

  這一日他們都在上林苑中。

  因突厥人侵擾頻仍,皇帝命加強西北邊疆守備,增築亭障,修繕長城。一面防備突厥人南下,一面也暗暗備戰,準備征討突厥,以攻助守。

  樓 宇既從突厥回來,自然熟知突厥情勢,皇帝便常召他入宮對答。徹談數次之後,便改了初衷,不但不打了,反而要同突厥人修好——原來突厥不同於中原,既有父死 子繼又有兄終弟及,傳嗣便十分混亂。如今突厥境內一分為四,叔侄四人各都有兵有地,俱稱可汗。雖先後有序、外示和同,實則各自為政、內懷猜忌。

  對付這樣的敵人,漢人實在是太有經驗了——先秦諸賢早有遺訓,為“遠交近攻,離強合弱”八個字。

  樓宇便協助皇帝定下策略,分化突厥勢力。又自請出使突厥,前去“結交”突厥可汗的叔侄兄弟們。

  雖意為結交,可畢竟是深入敵邦,使者須當有勇有謀——至少氣勢上不能落於下乘,能炫耀威能、壓服突厥人則更佳。因此皇帝有心從世家挑選驍勇少年充當使者,隨樓宇一道前往。

  便開了上林苑令樓宇主持演武。令十三歲以上的世家子弟,能騎善she者參與選拔。

  鶴哥兒和謝景言都當慕強上進的年紀,有機會效仿班超揚威境外、萬里封侯,倍覺熱血沸騰。自然就都來了。

  話雖如此,十三歲的少年身量都還沒長開,再英俊驍勇也有限。讓他們參加,不過是激勵他們上進罷了。

  因此鶴哥兒他們雖來了,卻是看比做多。只見家中兄長們各逞威能,看得他們心癢技癢,卻不能上場。

  所幸上林苑大得很,兩人便一道溜出來,自尋去處打靶跑馬,解解饞罷了。

  此刻說完了雁卿的事,鶴哥兒同謝景言便自行比試起來。

  他們兩個都是這輩少年裡的翹楚,固然年少,可也都不同凡俗。一旦比試起來,駿馬散蹄,弓矢錚鳴,竟也頗有動人心魄的氣勢。就有旁的少年匯聚過來,或是觀戰,或是躍躍欲試。氣氛漸漸熱烈。

  一時兩人勒馬休戰,各取皮囊子飲水。

  鶴哥兒見四面聚了許多人,面上雖不動聲色,心裡卻十分得意——畢竟年少,還是愛出風頭的。

  謝景言卻旁若無人,依舊不多話,看上去懶洋洋的。

  鶴哥兒知道他生性如此,也不愛浪費情緒管他的——跟他認識了這麼久,也就去歲在趙家演武場上看到他認真了一回。平日裡他都這麼一副死模樣。只是你若因他這“散漫”就小瞧了他,也必定要吃苦頭。

  謝景言就是個天才。年少的天才處境總是十分尷尬——因太年少了,大人們只將他當孩子。可又太天才了,同旁的孩子壓根玩不到一處。因此就這麼散漫的碾壓著別人,久而久之,在同齡人跟前也就沒什麼表現欲了。

  若樓宇親自來看也就罷了,否則再多人圍觀,謝景言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鶴哥兒也不怕謝景言——他自己也不是個庸才,論資質本事足以同謝景言匹敵,所缺的就只是閱歷罷了。因此縱然謝景言時常散漫得讓人想揍他,鶴哥兒也都無視了。

  不過也不是誰都像鶴哥兒這般有“誰叫我也是天才呢,天才就該相互體諒”的豁達心態的。

  鶴哥兒出風頭,再加上謝景言默不作聲的傲慢,終究還是激怒了某些人。

  ——越國公府上紀氏兄弟也在這裡。

  紀衍此刻十分惱火——適才他兄長紀甄正同鵬哥兒在演武場上交鋒,結果就讓鵬哥兒給彬彬有禮的揍了個狗吃屎。

  …… 鵬哥兒其實是個謙遜寬厚的好少年來著,同旁人對陣時都多有容讓,不至於讓人輸得太難看,但誰叫紀甄是紀家人?紀家當年敗壞林夫人的名聲時,鵬哥兒沒能親自 上陣干架,但這不代表他不會記仇。一和紀甄對上,就半點面子都不給。紀甄中靶,他就中靶心,紀甄中靶心,他就一箭破開紀甄的箭尾,貫穿之而中靶心。正面對 上時,他甚至不給紀甄發揮的餘地,直接一胳膊將他薅下馬來,瞬間淘汰之。

  ——針鋒相對都算不算,根本就是鵬哥兒的單方面碾壓。偏偏他欺負人時依舊是一副謙遜寬厚、彬彬有禮的模樣。

  同為國公府世子,紀甄自然是丟盡了臉面。連帶著整個越國公府都灰頭土臉的。

  紀衍正想找個人出口惡氣,一回頭就瞧見鶴哥兒同謝景言在場外比試,吸引了不少目光。連樓宇都頻頻留意,向身旁人詢問這兩個少年的身份。

  鶴哥兒的得意自然無比刺眼,謝景言的散漫更讓人火氣加倍。紀衍就有些忍不住了。

  不過要讓他光明正大的去找鶴哥兒挑釁,他也不敢——實在是小的時候被鶴哥兒揍怕了。

  就在背後同人調笑起來,“他何必這麼用力,他家裡不還有個妹妹嗎?”

  自然有人捧他的場,笑問緣故。紀衍就陰陽怪氣的八卦起來,“你們不知道嗎?上回皇后宣勛貴之女入宮,恰逢太子前去探望。旁家姑娘都忙著避嫌,就只有他家妹妹,當眾就撲上去纏住太子,拉著殿下的手搔首弄姿。也就殿下寬仁明正,換了旁人讓她撲那麼一下子,嘖嘖……”

  旁人固然有意起鬨,可這都八卦到太子頭上了,誰敢接腔?就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的敷衍著。

  紀衍還不覺悟,又道,“所以你看,他還這麼拼力做什麼?讓他妹妹去解裙子啊……”越說他還越起勁了,又編排道,“你們是沒見過,他妹妹那小模樣兒,跟妖精似的。上回叫了我一聲哥哥,聽得我骨頭都蘇了。若讓我嘗一口,替她去死都樂意啊……”

  鶴哥兒和謝景言先還沒注意——但那邊氣場太奇怪了,旁人尷尬四顧,就紀衍一個人蝎蝎螫螫的大笑。不自覺就望過去,隨即便聽到紀衍在意yín雁卿。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烏黑沉重的氣場就在那靜默里“轟”的鋪開,先還圍繞在他們四周的人立刻就都猛退了一步。

  鶴哥兒便撥馬上前。

  紀衍還在說笑,他身旁的人覺出不對,已紛紛給鶴哥兒讓路。

  鶴哥兒就拽住了紀衍的衣領。紀衍正說到興頭上,摸了一把脖子,回頭便要發脾氣。鶴哥兒就衝著臉給了他一拳。

  一拳就將他從馬上揍到馬下。

  紀衍摔得不輕,懵了一陣子才覺出害怕來——不過畢竟是在上林苑裡,他可不覺著鶴哥兒敢在此處鬥毆。立刻便虛張聲勢起來道,“這裡可不是燕國公府。天子御園,你竟敢撒潑逞凶!”

  這不是廢話麼——幼學館還就在皇宮門口呢,鶴哥兒不一樣說揍他就揍他?

  不過好歹都長大了,打人也要找個名目。鶴哥兒就擼擼袖子從馬上跳下來。紀衍才爬起來要叫人,就又被鶴哥兒一拳揍倒在地。他趔趄的一退,腳踝利索的崴了一把,跌倒在地。

  這會兒他是徹底無反抗之力了。鶴哥兒見他悽慘,哆嗦得都快嚇哭了,已是丟光了臉面。便也不狠揍了。就撕起他的衣領扇他的嘴巴子,扇一下就說一句,“原來你想和我切磋啊,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你直說就行,我隨時奉陪。必當盡興。”

  連扇了四五下,紀衍隨扈才趕過來救他。

  這些人也都欺良霸善慣了,凶神惡煞的就要蜂擁上去揍鶴哥兒。然而袖子才擼起來,便見眼前有長箭破風,緊擦著為首一人的鼻尖,凌厲帶響的釘入一旁箭靶上。

  一行人都驚了一跳,下意識側身去看,便見那箭正中靶心。

  隨即又是一聲錚鳴,另一枚箭釘入前一枚箭的箭尾,卻依舊去勢凌厲,竟將楛木長箭當尾破開,再度釘入靶心。

  一行人再吃了一驚,忙望向she箭之人。就見一胡服少年端坐在烏雲踏雪的駿馬上,十四五歲的年紀,卻有久經戰場的殺氣。他已又張弓搭箭,猿臂蜂腰,不動如山。黑漆漆的目光自箭弦後瞄過來,不帶半分情緒。那箭所瞄準明明是血肉之軀,他目光卻仿佛在看糙木紮成的靶子。

  連聲音都不必發出,他就這麼瞄準著,一行人便察覺出他的威脅,竟沒有一個敢動的。

  片刻之間,樓宇也察覺出這邊的動靜,已派人來問。

  紀衍早癱軟成一灘爛泥,臉腫得豬頭一般。鶴哥兒就拍去手上塵灰,道,“紀二公子要同我切磋武藝,倒無旁的事。”

  那校尉如何看不出,切磋是假,紀衍被他當眾揍了一頓是真。不過這兩家他誰都惹不起,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訓斥道,“天子選賢擇士,自有你們光明正大在校場上切磋的機會。勿要私下爭強鬥勝,自毀前途。”

  又去瞪謝景言。謝景言就更無辜了,“我在練箭。”

  校尉一回頭看到靶心兩枚長箭,實在無話可說。就道,“好箭法!”

  轉身離開了。

  鶴哥兒:……所以說謝景言欠揍之處,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因有樓宇盯著,紀衍雖吃了大虧,卻也不敢當眾報復。灰溜溜的留下一句,“你等著!”便領著一群人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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