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吵嘴歸吵嘴,可要將她阿娘扯進來,雁卿也會惱怒起來,“關我阿娘什麼事,你不要胡亂攀咬!”

  “我胡亂攀咬?”太子就逼上前去,他心裡有怒cháo在翻湧,十分想對雁卿逞凶。可腦海中總算還留著一絲清明,能壓抑住這種衝動。便上前捉了雁卿的手腕——他總覺得捉住了雁卿,她便不會反抗,也就不會進一步的觸怒他,令他忍不住傷害她。

  他對雁卿也確實同時存在著殘虐和挽留,似乎傷害雁卿比傷害旁人更能帶來快感,可又想被她喜愛,害怕被她畏懼和躲避,因此反而在她跟前更柔善文雅些。

  然而這一回他也是真的被逼出凶性了,“是啊,被硬塞了一個繼母的又不是你!你阿娘這麼愛給人拉皮條,還怕被攀咬?”

  雁卿就一怔,淚水倏然就盈滿了眼眶。

  其實太子這半年過得壓抑,她又何嘗不壓抑?

  是她鼓動了她三叔去找樓姑姑,卻得到了那樣一個結果。她三叔固然沒有怪她,卻一去不回,還帶走了她大哥哥。小半年了,一封信都沒有寫過。她就不害怕她三叔再也不理她了?若不是太子他阿爹霸道的要搶了樓姑姑當皇后,哪裡會有這麼多事。

  明明就是他家的錯,太子竟還敢侮辱她阿娘。

  雁卿不肯打人,就用力的掙著手臂,想要離太子遠些,“你以為我就不難受了嗎?誰願意讓樓姑姑嫁到你們家啊,你快別自作多情了!你再侮辱我阿娘,我可就不依了!”

  她掙脫得用力,手上白茅糙都折斷了。那糙葉在太子跟前亂晃,越發令他心煩。

  “分明就是你阿娘把她領來的,誰不知道你阿娘打得什麼主意?”

  “你亂說!誰讓你們偏偏在那天去馬場的!分明就是你們早打探好了樓姑姑的行蹤!”

  這話如一盆冷水,令太子倏然驚醒。

  ——是了,那一日皇帝為何突然要帶他去馬場?

  他怔愣的當口,雁卿終於掙脫了他的鉗制。她這回是真的惱了,手上白茅糙都丟棄不要,甫一掙脫,便紅著眼睛轉身跑開,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他。

  太子乍然回身,伸手去拉她,卻只觸到她的衣角。他想握住的時候,雁卿只輕輕的側身一掙,便將衣角自他指端抽出。隨即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太子恍神片刻,正待去追她,忽見有小姑娘慌亂的抱著兔子,手足無措的站在前頭不遠處。

  ——只怕是聽了有一會兒了。

  他立刻便記起,那是趙世番家二姑娘,雁卿的庶妹。

  ☆、62第四十八章 上

  雁卿跑得遠了,四下里再無人聲,才終於停下來。

  此處離水濱已有些距離,且兼坡高石亂,便少人來。只山杏樹自石隙間生發出來,虬曲斜逸逐光迎風而生,雖不高大豐盈乃至於孱弱疏落,卻也開出散漫肆意的一樹樹花朵來。那杏花不高,卻生在山石之上,不好攀折。

  雁卿就在那石岩下緩緩的蹲了下來,將頭埋進膝蓋安靜的哭了一會兒。

  她這回是真的被太子氣壞了,且又委屈——當著面被人侮辱了阿娘,任是誰都會氣惱難過起來。

  偏偏她嘴笨不會還嘴,此刻更是越想越生氣。

  不過哭一會兒也就罷了。

  她出來有些時候,又和墨竹她們走散了,再不趕緊回去,她阿娘還不知該怎麼擔心。

  便擦了擦眼淚,往前頭堤壩人多處走去。

  才從山石後轉出來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步履匆匆,有人喚道,“雁丫頭!”

  是她二哥哥。

  雁卿先是一喜。隨即又一頓——想到自己竟然被太子生生給氣哭了,真是十分丟人。若讓鶴哥兒知道,必定又要嘲笑她。忙就拍了拍臉,將郁色給驅除掉,這才歡歡喜喜的回過頭來,道,“二哥哥!”

  她是真把太子給拋之腦後了,可她眼圈兒還紅著呢。鶴哥兒自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卻不戳破,先往身旁指了指。

  雁卿跟著看過去,臉上便又一紅,道,“三哥哥也來了……”

  謝景言點頭,又無奈的對鶴哥兒笑道,“下回再不同你站在一處了。”意指回回他同鶴哥兒一道出現,雁卿都看不見他。

  鶴哥兒便得意洋洋道,“長得玉樹臨風,英俊奪目又不是我的錯。”

  雁卿正慚愧呢,忙就將鶴哥兒給賣了,“三哥哥更好看!”

  她誇人時總是猝不及防又懇切坦誠,謝景言冷不丁聽這麼一句,也不由笑而無言。鶴哥兒自然是十分不仗義,“再好看你不也沒看到他?”

  雁 卿更不知如何辯解了,謝景言便笑著替她解圍,“這倒似乎是我自己不對。幼時去看你,總碰上你在歇息。去年回了長安,到府上拜訪了兩回,也恰都趕上你出門訪 親,不能相見。今日前瞧見有人在水濱采白茅,身形和你十分肖似。近前了卻又找不見。適才又隱約看見你在堤壩上,才要過去打招呼,便碰上了你二哥哥——總覺 著回回要遇上你,都得花費許多力氣。”

  他雖是調侃,可這麼曲折的經歷說出來,連鶴哥兒都無語的斜覷著他,“可見老天都知道你可厭,不叫你近前禍害我妹妹。”

  雁卿又羞惱道,“二哥哥才總愛欺負人呢!三哥哥很好!”不過,知道三哥哥沒怪她,她便又開心起來,就望向謝景言,道,“下一回我們可以約定了,那肯定就不會錯過了。”

  她正當似懂非懂的年紀,天真稚嫩,卻又不經意帶上了少女柔緩美好的神情。

  謝景言對上她黑柔又飽含期待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就頓了片刻。才又笑道,“好啊。”

  因她那一側頭,謝景言便瞧見她頭髮上插了片白茅殘葉——便又暗笑她年幼無防備,這得玩耍成什麼樣子,才能頭上標糙了都不覺察?便上前一步,待要抬手給她掇去。

  雁卿便疑惑的抬頭望他。謝景言不經意垂頭時,就對上她的目光。

  天 光澄明,青山毓秀,又有杏花燦燦如霞,柳絮霏霏如雪。才不過近前一步而已,少女明淨秀美的容顏便醒然在目。連黑長的睫毛都歷歷可數,那明湛如洗的黑眼睛裡 映著藍天和他的身影。皮膚且白淨,嘴唇卻是柔軟粉嫩的薔薇色。謝景言心口就一撞,忽的意識到她是異姓少女。不覺一攏袖口,那手已落不下去了。

  便笑著指了指,對雁卿道,“這裡有片糙葉子。”

  雁卿忙抬手去摘,寬大的袖口跟著滑落一截,便露出雪白纖巧的手腕來。謝景言忙移開目光,臉上微微有些泛紅。

  雁卿卻恍然不覺,因那糙葉勾連糙梗,她撥弄不下來,鶴哥兒便上前幫他——男孩子難免手粗,鶴哥兒又沒有多麼細緻的心腸,糙梗是取下來了,頭髮也讓他給弄得毛楞。卻還要忖雁卿一句,“笨的你,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雁卿就嘀咕著反駁,“我哪裡會知道呀,眼睛又沒有長在頭頂上啊。”

  鶴哥兒抬手就又給了她一個腦嘣兒,雁卿捂著頭淚汪汪的看著他。鶴哥兒才又得意起來,問道,“讓人欺負了?”

  雁卿就不滿道,“還不是就二哥哥你亂欺負人!”

  鶴哥兒就一噎,再想謝景言還在這裡呢,便暫不多問了。因瞧見墨竹一行人遠遠的往這邊奔跑來,便道,“阿娘怕是要找你了。趕緊回去吧。”

  雁卿就又看向謝景言,目光切切的確認道,“三哥哥,下回找我,要記得和我說呀。”

  謝景言便柔和的笑著點頭,“嗯,記住了。”

  雁卿已轉身走了,謝景言卻忽的又想起些什麼,道,“等一下。”

  雁卿回過頭去,便見到他踏著山石輕巧的一躍——少年身量雖未長足,卻也如已青竹嘉樹般挺拔,那身姿矯健又輕盈。雁卿不由追望,只覺日頭明媚晃眼,他躍起的身影在那日光里,如猿豹又如鷹隼,真是英俊極了。

  起躍之間,謝景言已在那高石之上。他就折下兩枝杏花兒,翻身跳躍下來。

  這回正躍至雁卿身前,雁卿只聽到獵獵衣聲,眼前已是灼灼夭夭的一捧繁花。

  謝景言就捧著那繁花對她微笑,青竹般修長的指節微翻,已納下一段嫩枝,那枝頭一簇杏花開得精緻又秀雅。他笑道,“低頭。”

  雁卿就微微一垂首,謝景言便抬手將那簇杏花兒輕輕簪在了她頭髮上。

  “好了。”

  ——那枝杏花巧妙的就將雁卿頭上被弄亂的頭髮攏住了。

  謝景言又將那捧杏花兒渡到她懷裡,柔聲道,“回去別忘了再梳頭。”

  雁卿先還不覺,此刻臉上已是一片紅。只垂著睫毛不能直視謝景言,那眸中含了一片瀲灩流光。聲音都仿佛含在嗓子裡,“嗯。”

  謝景言也略覺得臉熱和尷尬,不覺移開目光望著一旁山石,道,“你頭髮弄得有些亂,我才……”

  少女的儀容關乎名聲,還是十分要緊的。

  正各自無語時,鶴哥兒已硬插到他們中間去,扶住雁卿的肩膀徹底擋住她能看到謝景言的角度,溫柔得一塌糊塗,“弄好了就趕緊回去吧,我跟你‘謝三哥’還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四個字咬得十分血腥暴力——這換了誰被人當著面熟練的給自家妹子簪花攏發的,都必須血腥暴力起來啊。只不過當著妹妹的面就血腥暴力起來太不雅,是以鶴哥兒想先春風和煦的將雁卿哄走。

  ——他已忘了,雁卿的頭髮還是他給弄亂的。又道,“哦,對了,那花裡面有條大青蟲,一蠕一蠕的你瞧見沒?”

  雁卿讓鶴哥兒欺負慣了,才不害怕,就傲嬌的一揚頭,“我才不和二哥哥似的怕青蟲呢!”

  謝景言想到鶴哥兒見不得青蟲,似乎還是因為被他整治過的關係。忙抿住唇別開頭掩去笑意,卻還是沒忍住泄了笑聲

  ——他們都還年少不解人事,也都不是婉轉糾結之人,只隱約覺得似乎是過於親密了,是以羞赧。讓鶴哥兒這麼一鬧,那片刻間曖昧難明的心思早就消散了。

  謝景言就對雁卿笑道,“回去吧。”

  雁卿便又低頭嗅了嗅懷中捧花,彎了笑眼望著謝景言,道,“嗯。”

  片 刻間,墨竹就已追了過來。雁卿見後頭丫鬟們懷裡還抱著她一路采來的鮮花芳糙,忙上前去仔細挑選。最後選出三五枝野芍藥,那芍藥花不比家中培植得那般豐盈飽 滿,只薄薄一層蝶翼似的花瓣,卻也皎潔輕盈。又開得歡快明白。雁卿便跑回去將那野芍藥遞給謝景言,笑道,“我拿三哥哥的杏花,三哥哥拿我的芍藥。”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