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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不確信的去看元徵,黑漆漆的眼睛裡難得帶上了拘謹和忐忑。元徵喜歡她,便覺著她怎麼樣都好看。想到她難得瑣碎糾結起來,卻是為了自己,一時歡喜得竟有些心疼。

  可歡喜背後,雁卿所看不到的那些事便也越發可憎起來。元徵很怕藏不住,終有一日讓她看到那個冷漠醜陋的自己。

  兄妹兩個碰了面,哪怕只是對坐著喝白水也開心舒愜。待將正事說完了,元徵還不急著離開,兩人便又坐在檐下聊起旁的。

  雁卿就對元徵說林夫人對她的教導,元徵自然笑道,“你阿娘說的對。”卻又要說,“不過你這樣也很好,想怎麼做只管去做,你防備不到的時候還有我替你想著。”雁卿就笑道,“可也不能總是讓七哥保護著我啊。”

  難 免就又和元徵說起樓蘩來。雁卿因想著樓蘩的刻本,正要問起來,“七哥認得樓姑姑……”元徵卻說,“聽說過她,倒是不曾打過交道。”雁卿就愣了片刻。雖依舊 感到疑惑,可再想博雅堂是樓蘩的產業不錯,然而樓蘩也未必事必躬親,也就不細問了。只道,“嗯。”便將這話題擱下了。

  一時元徵又和她聊起扇子來,若無其事的笑道,“我看到子遠兄手上也拿著這麼一把——原來你不是只做給我一個人的嗎?”

  鶴哥兒表字子遠。

  雁 卿臉上霎時就紅透了——此刻她才意識到,這扇子自己也送了謝景言一把。當日她確實只保證“不在七哥面前提起謝景言”,可本意其實是答應疏遠謝景言的。她顯 然是失信了,雖早有覺悟,也早做了決定,可此刻依舊難免有被元徵抓包的心虛。就垂著頭,敷衍道,“我阿婆、阿爹、阿娘他們也有呢。”

  她心口撲通撲通的跳,元徵偏偏又凝視著她,她臉上更燙得要燒起來。想立刻把這話題帶開來,偏偏嘴上不爭氣,竟又繞著說道,“——二哥哥那把是他自己搶去的。”

  這是實話,可此刻說來就和誤導隱瞞沒什麼區別了。雁卿本意並非如此,只越發羞赧心虛起來。

  片刻後鎮定下來,才迫使自己直視著元徵,老老實實的坦白,“也還給了旁人……”又求饒道,“這其實是從白上人處偷師來的,想來七哥早就已經有了,便不和我計較了吧?”

  紅透的臉頰,泫然如水的目光。被她這麼望著,元徵也莫名的就渾身發熱,忙移開目光去。

  兩人之間倏然便靜默無語了。

  一時風寂。元徵便取了扇子出來,“刷”的一展。扇面帶風,雪白如明月,襯著如玉溫潤的面龐,倜儻儒雅,真是傾倒眾生的翩翩佳公子。他就是有這樣的風姿——憑再多人有,一旦他用了,旁人就都不過是效顰獻醜罷了。

  連雁卿也看得一愣。雖還紅著臉,卻已追著那扇子笑道,“怎麼弄的,七哥教教我!”

  元徵心情才略輕快了些,就耐心溫柔的教雁卿怎麼開闔摺扇。

  他追問時其實也存了小心思——因鶴哥兒炫耀他那柄扇子時,謝景言無語的表情,他心裡便隱隱已有了預感。介懷有之、厭惡有之。明知去追究只會讓自己顯得小肚雞腸,且只怕結果不會如他所願。還是自虐般去追究了。

  他是希望雁卿能否定他的猜測……可終究還是證實了的。

  人要表現得大度,其實是一件很自傷的事。

  元徵微笑著凝望著雁卿,心裡卻隱約有些難忍的燥亂。此刻他只是想,還是該早些讓雁卿成為他的,才可安心。

  ☆、58第四十六章上

  從慶樂王府回來,雁卿就一直對元徵心存愧疚——將給過謝景言的東西再給元徵,確實是她的失誤。

  她倒是問過元徵想要什麼生日賀禮,元徵也只笑道,“我珍惜的是你的心意。但凡你能記著我,送什麼我都喜歡——不送也沒什麼。只不忘了音訊往來便好。”

  雁卿有時也想,鶴哥兒固然總愛搶她的東西欺負她,可元徵這種什麼都不肯討要的性子,反而更令人為難些也說不定。

  雖十分的不擅長手工,雁卿也還是老老實實的再度拈起針線來,打算給元徵打一枚別致的扇子墜兒。

  這回就只給元徵一個人做。

  慶樂王府上出了叔父謀害侄子的醜事,慶樂王著實消沉了一陣子——他固然厭恨侄子膽敢謀害他的親孫子,可孫子將侄子一家斬糙除根了,他也未必不心疼。畢竟是他弟弟唯一的血脈,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也是真的傾注了心血養育教導的。

  何況這件事還有頗多疑點。譬如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元徵下毒了,何不趁元徵當初年幼直接毒死他?

  慶樂王雖將侄子交給元徵處置,然而心底是希望元徵能網開一面的。元徵也顯然顧慮祖父的心境,打算留叔叔一命。誰成想白上人陡然將事捅到皇帝跟前去,最後鬧得盡人皆知。

  皇帝授意處決,再無迴環的餘地。慶樂王經這一揚一抑,反而受了更大的打擊。

  但對世子妃和元徵而言,這無疑是件好事。一來元徵的名聲沒有因此受損。二來,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自開始懷疑有人在暗處謀害元徵,世子妃就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到今日才算能鬆一口氣。

  是以這些日子她也有心思往來應酬了,遇著邀約大都欣然往赴,不再槁木死灰似的守在家裡。

  這個酷夏里,雁卿見著她的時候便也多。

  六月底,世子妃約林夫人一道往驪山避暑,特地叮囑要帶上雁卿。

  去時正趕上陰雨。山雨空濛,也頗有可玩賞之處。然而過於cháo濕寂冷了,到底不可久居。

  一行女人便相約去泡溫泉。

  雁 卿和月娘都是頭一回來泡溫泉。進了湯泉池裡,不由就四下里打量——此處本是前朝離宮,借著天然的崖壁、泉眼修建而成。雖算不得奢華,卻也巧奪天工。內里有 假山灌木、蘭糙蘅蕪。溫泉水就從那假山口流淌下來,匯聚在池中。四面高牆借了崖壁陡勢,建得便十分高。在頂端開窗,嵌以透明的琉璃,便自有天光明亮透入, 不必額外取光了。

  因水霧繚繞,山石花糙若隱若現,潺湲流水聲自霧氣中傳來,竟不知裡間究竟有多開闊。

  雁卿和月娘便赤著腳踩在池壁上探索玩耍——以腳丈量,方知道也並沒有大到令人稱奇的地步。

  月娘便感嘆,“跟仙境似的,要是我們家也有就好了。”

  雁卿也十分羨慕,道,“聽說就只七哥家才有,”片刻後又補充,“其餘都是天子家的,要天子賞賜,旁人才能來驪山泡湯。”

  月娘不覺就流露出遺憾和艷羨來。再想到太子的儀容、氣質,便覺得果然也只有他這樣的天潢貴胄才配得上。

  雁卿就又彎了眼睛笑道,“不過溫泉可不止驪山有,書上說黟山、燕山都有。”就悄悄湊到月娘耳邊,道,“等以後我找到了,就帶你一起去泡。”

  林夫人和世子妃已泡著溫泉閒聊起來。聽到姊妹倆的悄悄話,都忍住了沒笑。

  少不得又要叮嚀她們,“溫泉水滑,仔細別摔了跤。”

  雁卿就答道,“阿娘放心,我領著妹妹呢,不會讓她摔著。”

  月娘無語,就小小聲的抗議,“……我也沒笨到平地走路都能摔跤啊。”

  還沒說完腳下就一滑,一頭撞進雁卿懷裡去。雁卿正踩在池沿上,讓她一撞,立刻就站立不穩,抱著她摔進水池裡去。

  慌得丫鬟們趕緊探手去撈她們,雁卿已又抱著月娘從水裡鑽出腦袋來,用手抹了一把水。月娘跪在她身前,嚇得都失聲了,趕緊看她有沒有摔著,結果雁卿緩過氣來就開始笑,“……水好燙!”

  四面一群人這才都鬆了口氣。

  雁卿也並不放在心上,片刻後,姊妹兩個就將手臂撐在池沿上,在水裡玩耍著說起話來。

  世子妃也頗緊張了一刻,回頭去看林夫人,見她已又安心坐回去了,就略有些埋怨的笑道,“你真是不知道疼人。我若有這麼個閨女,必捧在手心裡寵著,連蚊子都不教叮一口的。”

  林夫人就笑道,“哪裡就有這麼嬌氣了。野著些養才能體魄強壯——雁丫頭長這麼大,統共才病過兩回,還都是小病。”

  世子妃道,“小病才可怕呢。我也不怕和你說,早些年七哥兒身旁有那麼個人,我真一日都沒過安穩了……如今到底是安心了,這才有閒暇去想些旁的。”

  林夫人因知道些內情,便不去接她這個話頭,只道,“七哥能獨當一面,便不必事事都讓你憂心了。”

  世 子妃笑著點了點頭,“七哥兒確實不愧是他的兒子,如今我反倒要去討七哥兒的主意了。”又道,“孩子大了,當娘的就寂寞起來。如今我只遺憾,身邊沒有雁卿這 麼個軟嫩貼心的閨女——我看你也不十分緊著她,還不如讓我領回去。我待雁卿保證比你這親娘還親,還能讓她隨心所欲的泡湯泉。”

  林夫人笑著啐道,“你想得美。”

  世子妃就笑覷著她,“怎麼,你還怕我家委屈了你閨女不成?”

  林夫人聽她說“我家”,這才回味過來——世子妃只怕是在試探她,想給元徵說親。

  平心而論,林夫人所見到的少年,不論家世還是人才,元徵都是頂拔尖兒的。謝景言固然出類拔萃令她讚賞,可畢竟是武將之子,日後是要出征上陣的,也還比不得元徵的優裕清貴。

  更難得的是,雁卿和元徵青梅竹馬,彼此喜歡。是以林夫人縱然隱隱對元徵的作派心生不悅,也不曾禁著雁卿和元徵往來。

  可話又說回來,雁卿還年幼,她再和元徵互相喜歡也沒用。他們心性都還未定呢,怎麼能先把終身給定下?

  林夫人便道,“倒不怕你委屈了她,就是我捨得不罷了。怎麼也要留她到十五六歲。”又唏噓道,“那時她想走,大約我也留不住了——唉,結果還是給旁人養的。”

  世子妃聽了不由就笑出來,“可不是,女兒到頭來都是給旁人養的。”

  她 倒是聽懂了林夫人的意思。原本也在預料之中,便不覺得羞惱。只是想到果然要令元徵失望了,略有些遺憾罷了。就先說,“我若有這麼個閨女,定也捨不得給人。 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到了時節,父母也沒旁的辦法,唯求良緣和善待罷了。”才又說,“前陣子陛下還問起七哥兒來。似乎是有意給太子選妃,想就便也給七哥兒 指一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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