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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嬤嬤抱了寶哥兒上前見他時,林夫人說,“這是老四,年前剛滿周歲,辱名喚作青雀。”——因寶哥兒養在林夫人跟前,待滿周歲,趙世番就給他改了辱名。

  三叔就歡喜得要去抱寶哥兒,道,“大嫂新得了麟兒,怎麼也不在信里和我說一聲?”

  趙世番面露尷尬,不發一詞。林夫人就敷衍道,“想是你哥哥忘了。”

  三叔手上就頓了頓,也不去抱孩子了。只半笑半嘲的望著趙世番,道,“婢產子生的?”

  林夫人立刻截住話頭,道,“如今他養在我跟前。”

  三叔真不愧是帶兵的,那槍口說轉就轉,立刻對著林夫人一笑,道,“大嫂真是賢惠大度啊。”

  ……趙世番和林夫人各自噎了一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結果月娘上前時,雁卿就沒敢說“三妹妹和我一道跟著阿婆住”——萬一三叔連太夫人也給噴上了呢。就只說,“這是三妹妹,名叫月娘。”

  三叔就道,“哦。”

  不過這回他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月娘無可挑剔的行了禮,卻沒叫三叔,雁卿就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這是三叔。”

  月娘才道,“三叔。”那語氣,和那聲“哦”簡直如出一轍,說不是一家子都沒人信。

  可想而知,三叔和她阿爹的關係就不是那麼融洽。待曉得柳姨娘被買了後,臉色才稍緩下來。露出些家中受寵的么子對長兄又親近尊重,又有些敵意的情態來。肯好好說話了。

  反而是對林夫人,除了那日一個沒忍住噴了一句,其餘時候都是又敬又畏——也是題中應有,林夫人嫁過來時他才八歲,他的武藝、學識基本都是林夫人親自帶出來的。名義上是嫂子,實質上就是長姊兼半師。

  也只肯跟林夫人道,“賣了算什麼,直接杖斃了根除後患,一了百了。”

  林夫人也肯和他解釋,“自有了親子女後,殺人便不那麼能下的去手了。且總歸要養大月娘和青雀——好好的養恩,何必要生添一份殺仇?”

  三叔很鬱悶,大概他心裡林夫人是頂天立地的女英雄。英雄該是孤高無畏的,該是“想殺便殺了,你能奈我何”的。而不是面慈心軟,權衡妥協的——這樣就算戰勝了也不暢快好嗎!

  不過到底已不是當年的自認為手握正義必躬行之,見邪惡必剷除之的中二病少年。且這些年領兵在外,與三觀不和的上司、同僚們磨合多了,三叔已頗明白了些雞毛蒜皮。

  也就不多說了。

  可惜他放過人,人卻不放過他。林夫人就道,“在外六七年,有遇上中意的姑娘沒?”

  趙文淵:……就知道會被追問這種事!卻也大大方方的,“沒有——嫂子看著給我說合個吧。要漂亮的,最好脾氣慡快些,有什麼說什麼——當然也別什麼都說,得會看場合,要大方周全。”末了又叮嚀,“必須得漂亮啊,不漂亮的我不要。”

  林夫人:……

  “這樣的好姑娘自然是一家有百家求。你要求到手,需得再加些火候。”

  兩個人正晨練縱馬騎she,趙文淵一聽林夫人手上還真有人選,黑眼睛立刻蹭的就亮起來。手上弓箭一丟,就驅馬上前討好道,“嫂子您說。讓我加什麼我就加什麼!”

  林夫人:……看你這點出息!

  卻還是笑出來,道,“明日演武你來主持——當然,若是身子還沒調養回來,就別上了。否則輸給了後輩小卒,臉上可不好看。”

  趙文淵立刻就道,“不用調養回來,我照樣一個揍他們一群!”

  林夫人抿唇一笑,意味深長,“那就好。”

  燕國公府上的春分演武,其實也是長安城中一樁盛事。

  論說起來,天子演武那才宏偉雄壯。令發名將,陣列雄兵,揚塵蔽日,殺聲干雲。那叫一個豪情萬丈,激盪人心。燕國公府上再興盛,可比得過嗎?

  如果是要看陣仗的,那當然沒得比。

  可若要看的是出身名門前程似錦的未婚英武少年呢?

  且妙就妙在因有林夫人主持,各家主母便也能光明正大的受邀觀禮——此刻帶了姑娘來亦無不可。

  ——得說雖則林夫人受夠了女人在背後嚼舌根的苦,可在拉拔女人出內院一事上,她也向來是有一份力出一份力的。因有她在,京中貴婦人們能說話露面的場合多了不少,常有新進京的官眷訝異於京中風氣之開放。

  因林夫人一開風氣,這些年未嫁少女也漸漸開始相看未婚夫,又有斟酌著給女兒定親的主母考察備選少年的——選女婿,偏偏常是母親比父親更用心些。燕國公府的春分演武,便是這麼個心照不宣的場合。

  這世上存此念頭的母親女兒卻多,只是不便宣之於口罷了。是以燕國公府上春分演武,便譬如古時上巳節一般,成了長安的一大盛事。巧的是連時間也是相近的。

  林夫人令趙文淵來主持家中的演武,正是有這方面的考量。

  ——趙文淵比鵬哥兒大十歲,已二十六了。十九歲那年原本正在說親,誰成想他忽然就跟著晉國公跑出去打仗了。原本說的差不多的婚事也擱了,還惹怒了人家,得了句“不靠譜”的評語。

  因和趙世番鬧著彆扭,又接連六七年都沒回來,婚事就耽擱下了。

  不過要說他因此就不好找了,也沒這回事。

  他隨晉國公征戰有功,雖尚未論功行賞,但聽皇帝的口風,是有意將他拔擢入衛府的——有道是“垂髮服戎,功成皓首”,武將建功立業固然風光,卻比文官晉升更加艱難。那都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若趙文淵真能在二十六歲上入衛府為將,也堪稱少年得志。

  就只是林夫人相中的那家姑娘,略微不好求娶罷了。

  是以林夫人想叫趙文淵先露一露臉,讓姑娘看看,我家三叔可不止有前程,他還英俊挺拔,武藝超群。

  林夫人想的,趙文淵一琢磨也就想到了。

  得說他這種會鬧離家出走的貴公子,多少都是有些中二病的——為了令自己優而顯之,趙文淵把他在軍中那幫子狐朋狗友都弄來助陣了!

  是以原本俱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們出場的趙家演武場上,就殺氣騰騰的闖進一群身高兩丈腰圍也是兩丈的雄壯漢子,個個橫肉鐵須,目光兇殘又狠戾。一齊瞪過來,雖隔了重重障泥、簾幕、荷風,還是當場就有小姑娘嚇得差點落馬。

  林夫人:真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你非要弄就把謝二給我弄來啊!

  趙文淵何嘗沒想過謝二?但就好比女人相親不會帶個比她更美的閨蜜出場一樣,謝二那張臉不毀容,趙文淵是不會讓老婆在婚前認識他的!

  #

  此刻雁卿自然也在。

  荊州之行被林夫人取消,免不了要失望。不過隨即就見了三叔,又能來演武場跑馬,雁卿還是很快就打起精神來。

  想起七哥曾因她要去荊州鬧彆扭,雁卿就猶豫著要不要立刻告訴他。後來到底還是沒有說——畢竟前度已被指責不守信諾,這回再說,萬一七哥再惱她“去不了了才想起我來”,豈不更彆扭了?

  與月娘處久了,雁卿卻也漸漸能摸准這些脈門。只是讓她像哄月娘一樣去哄七哥,她也有些難為情。便寧肯更謹慎些。

  ☆、36第三十四章 (下)

  雖如此,在演武場上見著元徵時,雁卿心裡還是立刻就歡快起來。

  下方陣列整齊,少年們身著戎衣跨在馬上,個個挺拔冷峭。頭頂藍天,馬踏黃土,旗幟當風颯颯而響。這樣的氣氛下,便往日裡看著尋常的少年,也英俊耀眼起來。

  趙文淵在高台上與他們誓師,雁卿就跟著她阿娘立在後頭——台上也只她一個小姑娘,其餘的全是族中耆老尊長。

  外 人看著難免不像話,趙家人卻都肅穆恭敬——雁卿幼時經歷過晉州一役,她和鴻哥兒被抓做人質時,頂住了不肯在陣前哭泣哀求。自那年在晉州林夫人抱著她陣前誓 師,趙家武將就不再將她當尋常閨秀。便譬如主母掌祭,長女主祠,武將家的女人原本就不同俗流。雁卿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上,也有某種心照不宣的含義。

  雁卿隱約能體會到這種含義,便不急著和七哥打招呼,只安靜端莊的站在高台上。待有人奉酒上來,她便捧上前呈給趙文淵。趙文淵奠酒成禮,禮畢,便一把將雁卿托起來,令她坐在自己一側肩膀上。

  雖是突如其來,雁卿卻並不害怕,就扶著他的頭盔坐穩。

  演武場上青天黃土,風卷塵沙,刀刃錚鳴。她坐在高處,看底下少年嚴陣以待,旗幟獵獵卷飛。忽聽趙文淵志得意問道,“看我陣中少年如何?”雁卿便道,“威武雄壯!”

  趙文淵見她答得像模像樣,便哈哈笑起來,中氣十足的道,“有沒有什麼要對他們說的!”

  他無所顧忌,底下觀禮的耆老尊長們臉上卻有些掛不住了——這樣的場合令一個不足十歲的稚女說話,以為趙家演武之禮是孩童的家家酒嗎?且若是林夫人也就罷了,雁卿痴兒之名誰不曉得?萬一她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或是怯場不語了,豈不要折損鬥志?

  正紛紛想著救場乃至於敲打趙文淵,卻忽聽台上女聲稚嫩,清晰響亮的一氣而成,“揚我軍威,保家衛國。必勝!”

  莫名的竟有種激盪人心的氣勢。

  趙文淵目光黑亮如燒,振臂一揮,“聽見了沒——必勝!”底下少年們齊聲吼道,“必勝!必勝!必勝!”

  得說趙文淵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因他拉了一群久經殺陣的大兵來,這吼聲便如洪鐘震響,氣勢恢宏。地面都在震動,身處其中,胸腔里仿佛有一把火燒起來,少年們個個熱血沸騰。

  連幕後觀禮的女人們都仿佛受到了感染,心中激盪起來。

  誓師禮畢,少年們列陣離開,回頭各自去做準備。

  雁卿回到林夫人身邊去,林夫人遞了碗水給她,她便接過來一氣飲盡。林夫人悄悄的打量著她,見她面色紅潤,目光黑亮寧靜,手上連顫都沒顫一下,竟是氣息如常。便也暗暗稱奇——這樣的場合換做大人都難免要怯場,雁卿卻能泰然處之。

  說真的,趙文淵忽然就將雁卿托起來,凌空就問了這麼兩句。林夫人自己也是暗暗捏一把汗,不想雁卿卻說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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