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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惡的紈絝多,可像太子這樣變著花樣兒做惡的還真不多。

  假以時日倒未必不能糾正過來,畢竟太子還小。怕就怕皇帝時日無多。到時候太子即位,必然有無數小人投其所好,拐帶他學壞。趙世番身為太子太傅也免不了受託孤之重,偏偏他自知德才不足以服眾——又教導不了太子,又壓服不了眾臣,最終難免要落得和他父親一般的下場。

  夜裡回去,趙世番臉上便沒有喜色。

  太夫人和林夫人也很擔心他——大過節的還不讓人回來團聚,顯然是宮中發生什麼大事了。

  趙世番見母親妻子目帶關切的望著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道,“沒什麼要緊的——是三郎那邊有好消息。”

  ——趙世番的三弟趙文淵正隨晉國公出征在外。前些年清剿完梁國餘黨,又往南去淮揚攻打陳國。已六七年沒回來了。

  太夫人臉上果然就浮出喜色來,道,“是打了勝仗?”

  趙世番道:“是,陛下又召晉國公回京,想來三郎也會一道回來論功行賞。”

  太夫人更歡喜了,“回來就好。這混小子就知道跟著謝家人胡鬧,這次他回來,你說什麼都得把他管住了。”

  趙世番就笑道,“我可管不住他!何況跟著姨父也沒什麼不好的。”

  鶴哥兒也插嘴道,“男兒合當騎駿馬、帶吳鉤,奮勇殺敵,立功封侯。三叔是大丈夫!”

  鵬哥兒雖不言語,卻也面露嚮往。太夫人便戳了戳鶴哥兒的頭,“跟你娘說去!”

  林夫人笑而不語,雁卿便上下打量了鶴哥兒一會兒,問道,“二哥哥要去打仗?”

  鶴哥兒偷偷瞧了瞧趙世番,趙世番只當沒看到。鶴哥兒便說,“怎麼,你害怕?”

  雁卿便認真的點了點頭,“嗯,怕。”

  她太老實了,鶴哥兒反而不知怎麼回。憋了一會兒才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雁卿黯著眸子,垂首沉思,卻記不起自己何以會怕。一時太夫人、林夫人並趙世番都跟著沉默起來,還是鵬哥兒出聲道,“你是無知無畏,雁卿可不就替你害怕嗎?”就俯身柔聲對雁卿道,“有大哥哥在,別怕。”

  鵬哥兒是極可靠的,雁卿目光果然就明亮起來,彎了眼睛仰望著他,“嗯。”

  這也太狡猾了!鶴哥兒忍不住就抗議,“我也在啊,我也可靠!”

  大人們反倒被他們三個給安慰了,紛紛笑了起來。一時趙世番見月娘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裡跟著他們笑,目光里分明流露出羨慕來。又見一樣的際遇,阿寶卻有林夫人無微不至的照料,便更憐惜月娘形單影隻。

  然而月娘是太夫人養著,他獨獨關切月娘,豈不是在嫌太夫人不夠用心照料?便不表露出來。

  只笑著道:“男兒有男兒的功業,女孩也有女孩的志向。你們兩個有什麼想法?”

  雁卿不開口,月娘便安靜的在一旁等著。雁卿便先說,“……要好好讀書。”想了想又道,“還要鍛鍊身體。”

  趙世番笑道:“鍛鍊身體?”

  雁卿便道:“嗯,身體不好,和七哥似的總生病,就讀不好書了。”

  趙世番:歸根結底還是讀書……

  就問:“讀好了書以後,想做什麼?”

  雁卿就挺起胸膛,說:“要著書立說,還要行萬里路。”

  林夫人只一笑而已。太夫人和趙世番卻愣了一愣,都沒想到雁卿竟有這樣的志向。片刻後太夫人將雁卿攬到懷裡道,“這丫頭……”趙世番也撫掌大笑,“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鵬哥兒笑而不語,鶴哥兒已搶道,“那你得加把勁,以後寫不出佳作,我可要笑你。”

  雁卿道:“我定寫的出來!”

  月娘是真沒想到雁卿竟是這樣的胸襟——與其說是沒想到,不如說她壓根不曉得女人也有“著書立說”這條路走的。

  一時她覺得雁卿未免離經叛道,一時又疑惑究竟哪裡離經叛道了,一時又覺得眼前有路洞開,卻又寬廣得令人迷茫了。

  聽到燕國公問她,“月丫頭呢,你想做什麼?”月娘才忙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先前想的答案竟已忘記了。

  她想說些乖巧討喜的答案,可腦子裡全是“著書立說”“行萬里路”……片刻後聽到寶哥兒咿咿呀呀的說話聲,心裡便是一涼,才清醒過來。就道:“當一名賢媛。”

  這答案雖沒什麼出彩耀眼之處,卻很平實——所謂的賢媛,說德言容功琴棋書畫都是虛的,歸根到底不過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八個字。重要的還是出嫁後,能當一名合格的主母,和睦家族,生兒育女。

  燕國公點點頭,道:“好孩子,這想法踏實。”

  夜裡沒月亮看,家宴之後便各自回房歇息。林夫人帶著寶哥兒,最先回去安頓寶哥兒睡覺。雁卿作息準時,也早早的犯困回去睡了。

  送走了鵬哥兒和鶴哥兒,趙世番見月娘強撐著還沒睡,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月娘立刻回過頭來,見是趙世番,才緩了心神,輕聲道:“……阿爹。”

  外間風冷,越顯得屋裡寂靜。燭火平穩的燒著,白煙上流。

  月娘撐到此刻,顯然是為了單獨和他說句話。趙世番曉得她要說什麼,原本有意避讓,此刻卻又不忍心了。便問道,“在阿婆這裡住的還習慣吧?”

  月娘點頭道,“很好。阿婆疼我,阿姊也讓著我。”

  趙世番就想起什麼來,道:“今日吃壽麵了嗎?”

  月娘道,“吃了,中午和夫人、兄姊們一道在阿婆這裡吃的。”又道,“哥哥們從渭南帶了禮物,我也有份。大哥哥還送了我一套紙筆。阿姊也送了我一塊玉。”又從瓔珞上解了玉給趙世番看。那玉燦若明霞、五彩流光,也是件寶物,趙世番早瞧見了——這是林夫人嫁妝里的東西,早些年曾翻出來想給雁卿做鎖頭,怕雁卿不懂事隨手丟了,到底沒捨得。這回卻給了月娘。

  說是雁卿給月娘的——實際上就是林夫人給的。趙世番倒明白林夫人的心思。因月娘將紫玉給了雁卿,她不欲雁卿欠月娘什麼,便讓雁卿拿這塊玉做還禮。

  林夫人確實是不吝惜財物——可對月娘顯然也和待寶哥兒不同,是親疏分明的。

  趙世番就道:“既是阿姊給你的,要好好帶著。”

  月娘道是,父女兩個一時便沉默無話了。

  趙世番就道:“你些去睡吧。”

  月娘垂著頭說“嗯。”卻不肯走。

  片刻後抬起頭,就已滿眼淚水了。趙世番不看她,月娘就低低的牽了趙世番的衣袖,忍著哭聲道,“阿爹若曉得姨娘的下落,便稍稍照應一下她吧,她還挨了打,怕是不好過……”

  趙世番就含含糊糊的抽出衣袖來,輕輕推了推她的背,道,“……去睡吧。”

  。

  趙世番一行回了正院,林夫人早已安頓好了阿寶。

  已拆掉頭上花鈿,只餘下一個碧玉簪子挽著素素的髻子,在桌前打著盹兒等他。她容色明艷,便不裝飾也是極鮮活動人的。便如海棠春睡。

  趙世番待要上前將她抱回床上睡,靠近了瞧見她映在燭火下的長睫毛,忽而心動。便輕輕拔去她頭上的碧玉簪子。

  那一頭墨發便如瀑布般瀉下來。他抬手撥了撥,令露出白淨的耳朵來。林夫人自然就讓他弄醒過來,抬頭看見他。才無奈笑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玩。”

  趙世番就拈著那根簪子,笑道,“你容色如初,便令我不覺得年長。”

  林夫人一時倒有些失神,垂眸含笑,嘆道,“不過是不顯老罷了,哪裡還能比得上當初。”

  兩人便相攜進了內室。

  一時林夫人又道:“今日陛下宣你去,究竟是為什麼事?”

  趙世番自然知道瞞不過林夫人,就道:“陛下想令我教導太子。”

  林夫人便道,“這是喜事啊,你怎麼滿面愁容?”

  趙世番就將原委對林夫人細細說明,果然林夫人一時也沉默下來。道,“不用說天潢貴胄,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子弟一旦變壞了也難調整過來。蓋因太富貴順暢了,怎樣逞凶都可行,便敗事了也有人從後收拾。縱然一時狠下心來責打,不幾日便有故態復萌——除非立刻離了先前長大的地方。”

  ……可你還能讓太子離開皇宮?

  待要太子不離開,除非將他身旁的人盡數換去。可就算新換上來的人,也定然要奉承縱容他。

  這差事確實是不好辦的。

  還是林夫人道,“聖命難違,且行且看吧。當要緊的還是皇上的病情……”就琢磨了一會兒,道,“令白上人去看看吧。”

  ☆、第十七章

  趙世番卻遲疑了片刻,道,“白上人是世外之人,言辭行止十分的出格。到了聖上跟前只怕要受不少整治……”

  他自幼伴君,對皇帝的性情拿捏得十分精準。曉得這位皇帝雄才大略,更難得的是不多疑、不濫殺,頗有些英雄氣概。可也還是那句話,太聰明的人一旦身居高位,就難免顯露出控制欲。對於白上人這種性子擰巴又有才能的,皇帝固然能容得下他,只怕也很要敲打磋磨下他的稜角。

  萬一白上人再是個寧死不屈的,那就太造孽了……

  何況白上人醫術再高明,還能勝得過御醫嗎?趙世番覺得很不必將他扯進來。

  林夫人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便道:“皇上還能吃了他不成?要緊的是聖躬安康。既是舊瘡崩裂,吃藥是不治根的。必得剜去腐肉,剔除膿瘡才行——太醫們固然醫術高超,可誰真敢在皇上身上動刀?白上人卻沒有這些卑瑣的顧慮。”

  何況皇帝要是真不行了,白上人也不會含糊。一言點透了,大家都好早作準備。

  趙世番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就道:“夫人說的是。”

  林夫人又道,“鵬哥兒也大了,我想送他出去歷練歷練,你覺著怎麼樣?”就望著趙世番。

  趙世番沉思了許久,曉得林夫人必是深思熟慮了才說的,便問,“外邊兵荒馬亂的,你真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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