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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夫人見她努力思索,卻尋不到答案的模樣,便撫著她的額頭,嘆道:“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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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已將阿寶接去正院兒里了,當天下午林夫人便將雁卿和月娘送到了慈壽堂太夫人處。

  她送去的十分麻利,太夫人還說她:“雁丫頭還在吃藥,你這個當娘的就半點不掛念?”

  林夫人只道:“寶哥兒還小,夜裡難免鬧騰。雁丫頭需得靜養,自然是送到阿娘您這裡最好——就如您的說的,您是她的親祖母呢,我有什麼可掛念的?只是要讓您多費心,令我十分過意不去。”

  林夫人誠懇,這話也說得十分暖心,太夫人反倒不好調笑她了,只說,“都說我是她的親祖母了。再說,一院子人照料著,能累著我什麼。不管我,還是雁丫頭,你都只管放心。”

  林夫人又給張嬤嬤送了五十兩碎銀子供月娘花用,額外貼補了各色布匹、陳設器物,並秋冬用具。也有給老太太的孝敬。反倒是雁卿這裡,因都是從正院兒里挪過去的,沒有新更換、添加什麼。

  林夫人處事向來舉重若輕。等到趙世番回來,月娘和雁卿就已搬好了家。

  趙世番卻還不曾知曉柳姨娘被處置了。

  因昨日老太太說了重話,“你敢回家先去看小老婆,就不要裝孝順的”,趙世番回家甚至都沒敢提“柳姨娘”三個字。下人們剛剛被林夫人理順了,自然更不敢多嘴。

  趙世番下了馬車就直接去正院兒看雁卿,半道上卻叫老太太房裡的人截下。他也沒敢說“先回去換身衣服”,直接一身朝服就往慈壽堂去了。

  慈壽堂里因多了兩個女孩兒,不說比平日裡熱鬧了,夜間也確實更明亮了——兩個姑娘眼睛都漂亮。老太太怕夜裡太暗,累壞了她們的好目光,特地命明jú記著,以後要點雙份的蠟燭。

  趙世番進了院子,見燈火通明,裡面隱隱傳來老太太的說話聲,聽著似乎是喜悅的,心就先放下一半。

  他就攔了要去通稟的人,自己慢慢的踱著步進去,也想借一借老太太的好心情,略撒個嬌哄她開心一回。

  裡間老太太已用完了飯,正攬著兩個孫女說話。

  得說老太太是真的喜歡孫女——她這輩子就養了仨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待趙世番娶進林夫人來,又是旁人養好了的女兒,堪稱無可挑剔的成品。她也享受不到養女兒的樂趣。好不容易等到雁卿出生,偏偏又發生了那種事,她不忍心將雁卿從林夫人手裡搶來養。是以這回才算真的遂心如意了。

  她性子本就比旁人寬厚仁善些,對兩個孫女兒自然只會更慈祥。

  就與她們話家常,聊聊各自的喜好,也說說自己年輕的時候。雖忍著沒說趙世番年幼時的糗事,另兩個兒子卻沒少當話資。

  也虧得他們都不在京城。

  一時聊完吃食、愛好一類。太夫人就問起課業來。

  雁卿已跟著女先生讀書識字,又因天黑犯困,精神比往常鬆懈些,話反倒說得流利了。

  就告訴太夫人,“正在學毛詩,先生講到召南篇《采蘩》。我自己已讀完了。”

  太夫人便道:“裡面的字都認得了?”

  雁卿認真道,“有不認得的,就問阿娘和先生。”

  太夫人就笑道:“才八歲就把毛詩讀完了,旁家姑娘又有幾個能做到?我看你比她們聰明多了。”

  雁卿倏的就清醒過來,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渴望的望著太夫人。她這反應毫不作假,滿眼寫的都是“真的嗎”,太夫人被她萌得心都化了,就笑道:“真的,比她們都聰明。你喜歡讀書?”

  雁卿就一本正經的說:“喜歡。讀書能變聰明。”

  太夫人就說:“能變聰明的事多了,日後阿婆一樣樣教你。”

  雁卿就眨了眨眼睛,片刻後又有些惋惜卻十分果斷的說,“我學一樣就好了,多了學不好。”

  太夫人忙說:“好,好。雁卿不貪心呢。”

  因月娘不插話,太夫人就轉過去又問她,“月娘在讀什麼書?”

  月娘垂著眸子,也說:“剛剛把詩經讀完。”

  太夫人卻是知道的——雁卿學什麼,柳姨娘就讓月娘學什麼。因月娘落寞,此刻聊著就難免顯得冷清。還是雁卿在一旁插話,“妹妹比我小,也聰明。”太夫人才忍不住又笑起來,道,“是呢。”便又問月娘,“喜歡讀詩嗎?”

  月娘道:“嗯。”

  她心裡其實是哀怨的。林夫人將她送至老太太出,張嬤嬤還慶幸的對她說,“太夫人是憐惜姑娘呢”。這會兒給她的一分好便勝過平日的十分、百分,太夫人將她接來親自撫養,不教她落在林夫人手上,月娘感激不盡……可太夫人攬著她們說笑,何嘗真的顧慮到她的心境?顯然都沒將柳姨娘才被攆出去的事放在心上。

  人賤之處,情薄至此。也不由得月娘不難受了。

  月娘正心不在焉著,就聽太夫人又問,“最喜歡哪句?”

  月娘就有片刻恍惚,一時心念百轉。最後瞧見雁卿認真的望著她,她便垂了眸子,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太夫人便十分欣慰,接道:“兄及弟,式相好,無相猶……你是個好孩子,雁丫頭也是個好孩子。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

  月娘便輕聲道:“是。阿姊心善,待我比旁人都好。”

  太夫人才又笑著問雁卿,“雁丫頭最喜歡哪一句?”

  雁卿就眨了眨眼睛,說:“很多句……”

  太夫人又被她逗樂了,道:“只撿最喜歡的說。”

  雁卿仔細的想了一會兒,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太夫人就問:“為什麼喜歡這一句呀?”

  雁卿是越認真,想的越多,能說出來的反而越少的人,憋了好一會兒才道:“……很歡喜。”

  太夫人竟是聽懂了,就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道:“阿婆也覺得這句好。你看縱然外間風雨交加,天昏地暗,可只要能見著那個人,便一下子歡喜起來。那得是多好的人啊——雁丫頭以後必能遇著這麼個人,讓你一輩子都歡喜無憂呢。”

  趙世番在外間聽了一會兒,就打帘子進屋,笑道:“阿娘今日怎麼有閒情,逗弄她們兩個。”

  太夫人倒是沒立即變臉,笑容卻也是淺淡起來。也不答話,只喚了崔、張二位嬤嬤來,道:“帶兩個丫頭去睡吧……今夜天有些涼,東間還沒暖過來,且讓月丫頭和雁丫頭住一處。”

  兩位嬤嬤各自抱著孩子回去了。太夫人才指了指地上的椅子,道:“坐下和我說會兒話吧。”

  ☆、第九章

  趙世番父親去的早。他少年襲爵,正當叛逆又愛玩的時候,忽然就一步登天了,難免就有一段肆意妄為的日子。太夫人平日裡多麼和藹的人,那回卻結結實實的將他捆在板凳上打了一頓——若只是打一頓也就罷了,挨打的趙世番還沒哀嚎哭喊呢,老太太自己就先哭得昏過去,隨即便大病了一場。

  那之後趙世番就一直有些怕太夫人。在她跟前向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稍有違逆。

  今日老太太雖說的是“坐下”而不是“跪下”和她說話,趙世番卻仿佛又聽到了當年老太太教訓他時的意味,難免就有些慌——倒不是害怕被打,老太太年近花甲了,哪裡還能打疼他?他就怕老太太再氣病了。

  忙嬉皮笑臉的蹭著椅子沿兒坐下來,道:“阿娘覺著雁卿和月娘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像兒子小時候啊,聰明又乖巧。”

  老太太道,“你別在那裡給我耍花槍。你有兩個孩子一半聰明懂事,也不會縱容姨娘去害你親閨女。”

  趙世番聽她說的還是這一回事,就有些難堪。

  他自然是不敢忤逆太夫人的,可這件事也確實有些難處置——昨日他去鴻花園裡聽了柳姨娘和月娘的說辭,回林夫人院裡後,也尋人來問過,卻只聽說是雁卿一個人跑去鴻花園裡玩,除了崔嬤嬤外並沒有旁人瞧見雁卿是怎麼受傷的。他心裡是信了鴻花園的說法的。何況月娘素來乖巧。縱然他不信柳姨娘,也得信月娘。

  月娘說是她被撞到時推了雁卿。柳姨娘替她打掩護,只說不知道是誰將雁卿撞倒了——趙世番待要替月娘隱瞞,又要順著太夫人,柳姨娘只怕又要挨一場好打。若真是柳姨娘犯了錯,也就罷了。可這種情形下打柳姨娘,趙世番卻有些不忍心。

  就踟躇不語。

  太夫人見他這般,心裡的火氣又有些上來了。就道:“我知道你去鴻花園裡聽信了什麼說辭。”就吩咐遞茶水的丫頭寒jú道,“將喜梅、臘梅、李嬤嬤、崔嬤嬤、白莊頭家的傳上來,讓燕國公親自問問是怎麼回事。”

  趙世番忙起身規勸道:“天色已晚了,阿娘何必……”

  太夫人只冷言道:“你還是親自問問吧。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這顯然又是惱怒他偏聽偏信——趙世番不敢言語,只能垂手侍立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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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紗廚里已熄滅了燈火。然而臨近中秋天寒氣清,月色便十分明亮。銀輝落上地面,映著煙雲紗的帳子,宛若銀沙撒上了層雲。

  裡間就只有一張床,這一日姊妹兩個卻是睡在一起的。

  小孩子總是耳聰目明,許多大人分辨不出來的聲音,她們聽著卻十分清晰。

  雁卿那脾氣,旁人不對她說的她一般都不會太好奇。更兼頭上被撞了一下,有些昏昏沉沉,因此沾枕頭就睡,已睡得十分香甜了。月娘卻是滿懷心事——她相信趙世番會救她阿娘,從看到趙世番的時候起心裡就一直惦記著。因此縱然聽不太清,也強豎起耳朵聽著。

  但這一回趙世番顯然是令她失望了。

  柳姨娘已倒台了,喜梅、臘梅和李嬤嬤此刻自然言無不盡。便將她們當日所見——從雁卿向月娘贈琉璃珠,到阿寶打翻了珠子盒柳姨娘拿珍珠換琉璃珠,再到阿寶自己吞了珠子崔嬤嬤聞聲來救,雁卿去拉柳姨娘卻被柳姨娘推倒門閂上去,仔仔細細的都說給趙世番聽。

  趙世番聽了自然十分震驚,想到雁卿胸口上的淤痕,一時腦子都有些木了。

  然而人也都是有些先入為主和逆反心理的。喜梅、臘梅分明就是叛主另投,趙世番對她們的話先就保留三分。再想到林夫人的手段——下人們哪裡敢說對林夫人不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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