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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婆婆啞然失笑,無奈的看她孫媳婦,這丫頭可真能說,都連著半個多月沒見肉影子了,昨天供啥了?供兩根豬毛了?

  到底是長輩,方知行圓桌下的手拍了拍她媳婦兒大腿,對韓大娘道,“鄉下顆粒無收,咱們城裡也不好過,您別聽念念說,副食品店好些時候沒供應肉了。”

  韓大娘訕笑,“我這大侄女,向來嘴巴厲害,她奶都被她氣得跳腳。”

  方婆婆有點不大高興,“親家,聽你說的,咋一點不像我家丫頭呢,丫頭可是從未跟我紅過臉,平時擱家裡勤快又知道體貼我,是個孝順的!”

  言下之意,你們也不是啥好東西,要不咋誰都交好,就跟你們斷了關係?

  韓大娘也是個腦子不靈光的,愣是沒聽出來方婆婆的反諷,坐著又喝了一搪瓷缸紅糖水,這才拍拍屁股起身。

  “還得去跟東子他媳婦兒說一聲。”順道再蹭一頓飯再趕回去。

  送走韓大娘,方婆婆拉了韓念念的手,不放心的叮囑道,“丫頭,逝者已去,活著的才是最重要,明天你跟小行回去,哭幾下有個樣子就成了,別傷了自個身子就成。”

  韓念念還未見識過鄉下辦喪事,眼下還想像不到陪哭的場面,只當方婆婆是在勸她不要太傷心。

  “奶奶您放心吧,實話不瞞您,我跟我這奶奶向來不對盤,更談不上有什麼感情,我懂得把握分寸,還有方書記在呢,他會顧著我的。”

  轉天又是陰雨連綿,把家裡的膠皮雨衣翻出來,方知行先套上,跨上自行車,拍拍大梁,“媳婦兒,你坐前面。”

  韓念念哎了一聲,歪屁股在大樑上坐好,鑽進雨衣里,後背緊貼方知行暖和的胸膛,腦袋左鑽右鑽,總算找到領口,毛茸茸頭髮直蹭方知行下巴,露出兩隻眼睛在外,笑得像只小狐狸。

  “開車!”二八大永久愣是坐出了寶馬的錯覺!

  下著雨道路泥濘,方知行到底不敢騎太快,任由韓念念怎麼催,都不緊不慢蹬著腳蹬,早上出發的,快晌午才到鄉里,雨早就停了。

  “討厭…還有多久啊…”

  “方書記,我屁股快巔成了兩半…”

  “不行了,方書記,我暈車…”

  晃晃悠悠,總算先到陳家,韓念念跳下自行車,立馬蹲下不停吐,方知行自行車都來不及撐,扔了忙拿手帕給他媳婦兒擦嘴,另一隻手也沒閒著,不停拍背順氣。

  這陣仗,韓桂娟忍不住笑,過來人的架勢道,“懷娃都這樣,不是吐就是睡,多吐幾回,吐習慣就好啦。”

  韓念念淚眼朦朧。

  陳玲端了碗水過來,笑,“我娘就是這樣,我剛懷上那會兒她也是這麼說我的,還讓我少吃撐,免得都吐出來白瞎了糧食。”

  韓念念哭笑不得,這還是親娘麼…

  一通折騰,總算能歪炕上歇一會兒,陳家人包括方知行和姚大勇兩個女婿都在,商量著怎麼去奔喪,出多少禮錢。

  韓念念才不關心,自個摸到西屋炕上卷了被子睡覺。

  半下午所有人才趕馬車一塊過去,馬車剛進村,遠瞧見門口掛白的那戶人家,還沒走近,韓桂娟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唱,陳玲和葉蘭英緊隨其後,三人哭聲震天響。

  戶上戶下的人一看,這是姑奶奶回來哭喪了!

  韓念念從未見過這種陣仗,冷不丁聽她們哭唱,嚇了一大跳,縮靠在方知行身上,抬頭看看方知行,有些無措。

  方知行看看哭得逼真的三個女同志,也有點無奈,這種哭法,瞧他媳婦兒的呆樣,就知道他媳婦兒肯定不會。

  剛想安慰他媳婦兒不會哭就低著頭。

  他媳婦兒哎呦了一聲,原來是大腿被韓桂娟擰了一把,“我的大侄女誒,倒是哭兩聲呀,旁人可都在看著呢!”

  韓念念忙低頭,摸了兩下眼睛,濫竽充數。

  所謂哭喪,好似誰哭的聲最大,誰最孝心,眾人唯恐被旁人戳脊梁骨,哭得一個比一個大聲,陳愛國剛扯住馬韁,韓家就有人來接了,男人接男人遞煙,婆娘接婆娘陪哭。

  眼瞅著韓念念被個披麻的婆娘挽著胳膊陪哭走,方知行看了看,不大放心,還是跟著過去。

  靈柩設在韓家堂屋,地上鋪了稻糙,一屋子的婆娘圍著棺材坐,韓念念被暈暈乎乎拉進去,誰也不認識誰,反正都是在哭唱,韓念念被丟在一旁沒人管她,揉揉被震得發麻的耳朵,剛想站起來,被人擠了下,兩腿一軟,差點沒撲到地上。

  好在被人及時拉住,帶了出去。

  “方書記,嚇死我了,怎麼這樣啊。”韓念念可不相信哭的人是真孝順。

  “他們有這個習俗。”方知行拉她往安靜點的地方走,在別人家門口的大石頭上坐下。

  農村無論是喜事還是喪事,幾乎全村人都會出動,全村一個姓,百里亦有親,韓家屋舍小,擠不下就都在外頭,或坐或站嘮嗑。

  “媳婦兒,肚拐子疼不疼?”方知行別的不怕,就怕他媳婦兒被人擠到。

  韓念念搖頭,拍拍肚子道,“放心吧,我結實著呢!”

  晚上韓家得管飯,房後的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鍋,村裡的生豬把式負責巔大勺,燒一大鍋疙瘩湯。

  大鐵鍋旁放了一擔筷子碗,誰餓了就過來排隊,生豬巴式給你盛一碗疙瘩湯將就填肚。

  本來今年年份就不好,韓家主事人又不大方,一鍋疙瘩湯被一再兌水,燒到最後只見湯不見疙瘩,等方知行過去盛時,差點沒成了清水。

  看著一碗冒熱氣的水,方知行眉頭蹙起,早知道自己帶點乾糧過來了。

  韓念念早就餓了,坐大石頭上眼巴巴等方知行。

  結果給她端了一碗水…

  不管了,韓念念摸出兩個熟雞蛋,遞給方知行一個。

  方知行一聲不吭接過,敲了剝開遞給她,“就著湯吃蛋黃,別噎著。”

  韓念念嘴裡塞著雞蛋,含糊點頭,“方書記,你吃啊,晚上你還得替我守靈,要熬一夜呢。”

  說著,又摸出了一個袋裝蒸蛋糕,四下看看,沒人注意,撕開就往方知行嘴裡塞。

  方知行一口咬下去,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想了想,還是低聲道,“媳婦兒,你…你住的那個地方是不是吃的比現在好太多。”

  韓念念唔唔作聲,瞞也瞞不住,“我老家那個地方,是天堂,哪哪都好。”

  以前總想著有能力了去哪個哪個國家定居,可出去之後才發現,自己國家是天堂,有缺點,但最有安全感。

  方知行好奇,“怎麼沒人發現你…”

  韓念念扭頭看他,“你不是發現了嗎,還跟我裝蒜。”

  方知行摸摸鼻子,咳了一聲,剛想說話,瞧見韓大娘過來了,歇了繼續說的念頭。

  “大侄女,要轉棺頭朝外了,快去哭啊,還傻坐在這兒幹啥。“韓大娘急得催她。

  說完,二話不說,扯著韓念念胳膊就往堂屋走,方知行少不得要再跟著。

  堂屋裡男人女人擠作一團,七嘴八舌商量咋樣把棺掉頭,韓念念豎耳朵聽著,還沒想往跟前湊,就被方知行拉到了一邊,“小心你肚子裡的兩個。”

  韓念念嘿嘿笑,往後退,抵在方知行胸膛上。人群里不知道誰先開始哭唱的,其他婆娘都跟著又哭又唱了起來,韓念念見狀,忙低頭作沉思狀,時不時摸摸眼角。

  方知行看的嘴角抽搐,見沒人注意他們,把人護著進了東屋,葉蘭英跟她兩個娃都在。

  “大妹子,快來坐著歇歇,折騰累了吧。”葉蘭英道,“一會兒跟你姑說一聲,讓你哥趕馬車把咱們送回去,明早再過來,留妹婿在這守夜算了,你懷著娃,就別摻和了。”

  “那咋成,不守夜像啥樣!”韓大娘也進來了,“老二人在,大侄女雖是個女娃,好歹是老二的後,總得代老二儘儘孝!”

  葉蘭英不輕不重的頂了一句,“你家大妞也懷上了吧,咋不見她往棺材跟前湊,咋不讓她今晚守一夜棺儘儘孝?”

  韓大娘咬了咬後牙槽,皮笑肉不笑,“你一個外孫媳婦,在這當啥家做啥主?!”

  葉蘭英臉通紅,被氣得語塞。

  韓念念拍拍葉蘭英,“嫂子,方書記會趕馬車,我看咱們就先回吧。”

  說著,無視韓桂娟,把已經困得直點頭的大丫抱懷裡,方知行又接了蘿蔔頭過去,摟在肩上,也沒再理會韓大娘,只對葉蘭英道,“嫂子,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韓家村離鄉里街上有段距離,方知行把他們送回去時已是深夜,還得再趕回去替韓念念守夜。

  “方書記,你等會兒。”韓念念小聲喊了他一句,追他出去。

  把鼓鼓囊囊的布兜塞給她,“你晚上就沒咋吃飯,路上吃點墊墊肚子,得熬一夜呢。”

  方知行捏捏她臉,“知道了,快回去睡,明早我再來接你們。”

  掉馬車頭回韓家村,夜裡家家關門閉戶,路上幾乎沒人。

  想了想,方知行從布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塊看不清是什麼包裝的東西,撕開咬了一口,說是肉又不像肉,有點像肉罐頭,對著手電筒仔細看了看字,一團小字逐字逐句看,總算看到了生產日期…

  第84章

  方知行默默算了下時間,自己好像是他媳婦兒爺爺輩的人…

  怪不得他媳婦兒在他面前總是愛撒嬌,難道是把他當爺爺了…

  一時間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很微妙,酸酸漲漲,還有點自我譴責感。

  媳婦兒給他準備的東西捨不得全吃掉,擱布兜里又容易招人眼,乾脆掏出來分裝在褲口袋裡。所幸褲子松,看不出鼓鼓囊囊。

  趕馬車到韓家村,剛栓上馬繩,姚大勇氣喘吁吁跑過來喊他,“姐夫,你哪兒去啦,剛找你抬棺呢!”

  “這裡太擠,晚上沒地方睡,我送你姐她們回去。”方知行拍了拍姚大勇肩,跟他一塊進堂屋。

  滿屋的男同志靠牆圍棺材坐,抽菸侃大山吹牛逼,絲毫沒有方才又哭又鬧的悲戚模樣,甚至還有人打起了撲克。

  “大兄弟,過來一塊玩,一夜呢,難熬!”韓念念名義上的大堂哥手裡摔著牌,喊他。

  方知行擺手,雖然多少能猜到,他媳婦兒不是這個韓家的子孫,但死者為大,做不出當著棺材恣意耍玩的事。

  方知行尋了一處空地,靠牆坐干稻糙上,鬆了腰間系的麻繩,接過姚大勇遞過來的菸捲抽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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