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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囚於此的時候,曾被問過,有何要求。那少年沉默了許久,最後說,他想打造一艘能夠遠洋航行的福船。

  他的要求得到了准許。這幾年間,造船所需的所有材料,根據他的要求,漂洋過海,被送到了這裡,隨了那些材料一道來的,還有那個被他喚作安叔的啞巴老船工。

  安叔是個老水手,也精於造船之術,曾為朝廷船廠造過無數艘的戰舟。這幾年間,便是在這啞巴安叔的指導之下,少年開始打造著屬於他自己的海船。他親手磨平每一塊木料,將它們打成需要的樣子。

  梁、枋壁、棧板、舵杆、櫓……

  漫長的囚禁日子,這般在指間如流水而過。

  福船慢慢地成形,變成了今日的模樣,當初那少年,也在日復一日的忙碌之中,長成了今日的青年男子。

  蕭彧奔到了裴右安的近前,還剩最後幾步,突然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凝視著裴右安,一動不動。

  裴右安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彧兒!”

  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了蕭彧的雙臂。

  “少傅!”

  蕭彧停了一停,撲到了他的肩上,熱淚瞬間盈眶。

  裴右安緊緊擁著這個如今已經和自己一般個頭的當年學生。

  “啊——”

  蕭彧忽然仰天,大聲長嘯,仿似在盡情發泄自己此刻的內心情緒,嘯聲和著海風,遠遠傳送。

  裴右安目中亦漸漸迸出隱隱淚光。輕輕拍他後背:“彧兒,少傅來遲了,叫你受了如此多的苦楚委屈……”

  蕭彧驀然停嘯,一把抹去面上淚痕,衝著裴右安嘻嘻一笑,露出一副潔白的整齊牙齒。

  “少傅!這不是苦楚委屈!當初一切是我心甘情願!我只是高興!我沒有想到,這一輩子,我竟還能再次見到少傅和師母……”

  他望向已從船上下來,走到近前,停在一旁,含笑望著自己的嘉芙,凝望了嘉芙片刻,朝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隨即拉著裴右安的手,帶著他往那艘福船大步走去。

  “少傅你看,這就是這些年我自己親手用木料一根根打造出來的福船!少傅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你就算知道的再多,我猜你也不會知道,何等木料用於船體何處!梁與枋檣,可用櫧木、樟木,但若用樟木,不可用春夏所伐,否則日久粉蛀,棧板不拘何木,倘用舵杆,則需榆木、榔木,槳櫓用杉木、檜木、楸木皆可,還有龍骨和主桅……”

  蕭彧帶著裴右安,快步登上了船艙甲板。

  “需以珍貴柚木打造!不懼日曬雨淋,不怕火襲,亦不被蟻蟲蛀食。少傅,我這福船的龍骨和主桅,極其牢固。便在數日之前,我剛打造完畢!他日,倘我這福船能夠入海,必不懼風浪,哪怕行經數十年頭,亦絕不腐朽!”

  蕭彧摸了摸那根粗壯的桅杆,轉頭看向裴右安,目光閃閃,面露驕傲之色。

  “小公子——”

  同行而來的董承昴亦疾步登上甲板,待要朝蕭彧下跪,已被他一把托起。

  蕭彧打量了下董承昴,爽朗大笑:“董將軍,你也來了?倭寇打的如何了?你可知道,我這幾年,唯一遺憾,便是不能和你們一道再去打倭寇了!”

  董承昴目含微微淚光:“承小公子的福,倭患已除,朝廷也重開了海禁之令,沿海民眾,無不歡欣鼓舞。”

  蕭彧大笑:“好!”說完,目光望向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李元貴,面露微微疑惑之色。

  李元貴道:“小公子,萬歲有旨,當年萬歲曾對天下有諾,他日若尋回少帝,必迎奉歸京,萬歲命老奴隨二位大人前來,履當年之諾,請小公子即刻歸京,萬歲必親迎小公子於郊畿,擇日祭拜宗廟,昭告天下,登基復位,以正天道。”

  “小公子!”

  董承昴下跪,面露激動之色。

  蕭彧身影僵住,面上神色,漸漸轉為肅穆,忽然看向裴右安道:“少傅,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

  次日清晨,海面朝陽初升,那艘嶄新的福船,借著漲潮下海,蕭彧和老安叔揚起風帆,借著風力,在海面漸漸遠去。

  蕭彧高高立於船頭,衝著目送自己的裴右安和嘉芙,揮臂高聲道:“少傅,師母!他日待我行遍四海天下,有朝一日,我必會回來看望你們!”

  李元貴跪了下去,朝著蕭彧離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隨即起身。

  嘉芙望著蕭彧漸漸變小的身影,腦海里浮出了他對裴右安說的那句話。

  他說,少傅,這些年,我雖無法離開此地半步,我心卻從未被囚,我心更是從未如此安寧。

  少傅,我是個自私之人,當年我回京城,求的不過便是自己安心,如今我的心中,更是裝不下這天下萬民。

  少傅,世間事,縱不如意有七八,僅存之二三分好,亦足以叫人心嚮往之。求你成全於我,從今往後,長風破浪,雲帆滄海,則我此生,亦不空來一世!

  她又想起了遠在京城的慈兒,心中的那種忐忑之感,愈發強烈。

  便在此刻,慈兒身在何方,又做了何事?

  ……

  南國漸漸入春,萬里之外的京城,此刻卻還寒冬不去,白雪紛飛。

  皇帝月前曾以養病為由,罷朝了將近一個月,群臣無一人得見,焦心不已,終於月前復又露面,群臣這才放下了心。

  只是自那之後,皇帝的身體,便迅速地衰了下去,行走亦不大方便,須拄了拐杖,亦不再每日朝會,若有事,只於御書房裡召人議事。

  這日,蕭列議完了事,待大臣們離去,便喚出了靜靜坐於屏風之後的慈兒。

  慈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讀書寫字。皇帝批著奏摺。崔銀水往火爐里小心地添加了幾塊銀炭,屋裡暖融融的,十分安靜。

  “皇爺爺,‘古之善為天下者,計大而不計小,務德而不務刑,圖其安則思其危,謀其利則慮其害,然後能長享福祿。’這是什麼意思?”

  慈兒捧了本自己從御書房裡取的書,來到皇帝身邊,問道。

  蕭列看了一眼,微笑著解釋了一番。

  慈兒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想了下,又問:“皇爺爺,我也常聽到大臣們說天下,這個天下,到底是什麼?”

  蕭列想了下,放下了筆,命人取來外出的尋常衣物,被服侍著穿妥當後,親手為慈兒罩上一件披風,戴了頂毛茸茸的兔兒帽。

  “皇爺爺,是我爹爹和娘親回了,要出宮去接他們嗎?”慈兒露出歡喜之色。

  蕭列摸了摸他的腦袋:“皇爺爺帶你出宮,去看看何為天下。”

  第111章

  天近傍晚,雪漸漸止住,皇宮東北角更鼓房側的一扇角門開啟,裡面出來了一頂暖轎。

  兩個身著便服的太監,抬著轎子,沿著宮牆下的步道南行,穿過保太坊,最後停在通往燈市的街坊口,壓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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