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李元貴將轎簾掀開,從轎中,慢慢出來一道身影,那人青衣布鞋,雙目望著已經驚呆了的蕭胤棠,朝里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蕭列來了。

  “孽畜!還不給朕跪下!”

  蕭列雙目盯著蕭胤棠,不怒自威,沉聲說道。

  蕭胤棠雙目圓睜,雙手漸漸發顫,叮的一聲,手中斷劍落地,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父皇——”

  他目中蘊淚,喊了一聲。

  “你這孽子!當初弒朕在先,朕念父子之情,饒你性命,你賊心不死,又和外人勾結作亂,如此便罷,今日你竟還……”

  蕭列停住。

  蕭胤棠起先低頭,慢慢地,抬起頭,咬牙道:“父皇教訓的是,只是你怎不說你自己太過偏心!裴右安是你的兒子,我便不是了?你處處為他著想,什麼好的都要給他!當初是我先要甄氏,你分明已經應了,裴右安一開口,你卻立刻改了主意!父皇你如此厚此薄彼,你心裡何來我這個兒子?”

  蕭列冷冷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的便是你這種人!朕登基之初,便封你為太子,倘你持守分本,朕何以會起廢你之念?朕廢了你,送你回庚州祖地,本盼你靜心思過,你不思悔改,如今還造下這孽,自取滅亡,天能奈何?”

  蕭胤棠定定地望著蕭列:“父皇,你這是要兒子去死了?”

  蕭列閉目。

  蕭胤棠目含淚光,膝行朝前,趴在地上,痛哭了片刻,忽抬起頭,厲聲吼道:“父皇,我生在帝王之家,我本就是皇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著蕭列一頭撲去,還未撲到近前,李元貴迅速拔刀,噗的沉悶一聲,刀刃刺入蕭胤棠的胸口。

  蕭胤棠那具高大的身軀,無聲無息地撲倒在地,身體抽搐了片刻,停了下來,口中慢慢湧出鮮血,雙目久久圓睜。

  偌大的庭院,寂靜無聲,嘉芙依舊藏在那假山洞裡,心跳的幾乎能聽到那砰砰之聲。

  李元貴向蕭列下跪。

  蕭列慢慢睜開眼睛,神色蕭瑟,並不去看地上蕭胤棠的屍身,口中喃喃道:“你把甄氏找到,回去了……”

  他轉身,自己朝前慢慢邁步,走到那扇垂花門前,停下腳步,身體慢慢歪了過去,無力地靠在門框之上。

  持續了大半年的昌樂王叛亂終得以平息。

  皇帝出京之時,胡太醫隨駕,在胡太醫的建議下,御駕一行在堂邑秘密停留了數日,休養過後,明日預備返京。

  傍晚,嘉芙端藥入內,和一個隨行宮人一道,服侍皇帝吃了藥。李元貴匆匆入內,面上帶了微微喜色,俯身對著皇帝低聲道:“奴婢方才得報,已從章氏兄弟之口追查到了廢太子數月前安排在外的餘孽一黨,悉數得以捉拿,無一漏網,秘衛亦嚴密監防各王府,諸事穩妥。”

  李元貴稟完,看了眼嘉芙,朝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隨即站在一旁。

  皇帝恍若睡了過去。

  嘉芙閉了閉目,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氣,正待輕悄退出,忽聽皇帝開口喚自己,停住了腳步。

  皇帝睜開眼睛,凝視窗欞里射入的一片金色夕陽,片刻後,道:“右安想必不日也會趕來這裡了。你明日不必隨我同行,留在此處等他吧。見了他,轉告於他,蕭彧這幾年,一直被囚金龍島,他要去,隨時去便是。”

  皇帝說完,再次閉上了眼睛。

  嘉芙慢慢下跪,朝榻上的皇帝,鄭重叩了一頭。

  第110章

  朝廷禁海,一晃已經六七個年頭過去了,泉州這座因海繁榮的古城,如今也因海,徹底地沒落了下去。市舶司門口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油漆剝落,鐵鎖斑駁,港口停泊的舊船,經不住風吹雨打,日漸腐朽。

  從當年的翹首盼望到如今的不復希望,再無人提海禁重開的話題了。城中人口銳減,這些年間,除了代居住於此的老泉州人,其餘為了生計活路紛紛離開,街頭巷尾,再不復當年海市興旺之時的熙熙攘攘。

  春去秋來,惟刺桐花開,刺桐花落,年復一年,周而復始。

  伴著古城的沒落,曾興旺一時的甄家,亦沉寂了下去。

  從前提起甄家,都道是泉州巨富,家中女兒更是嫁得了天子殿前金龜婿,連老太太也得封誥命,滿門榮華,誰人不羨?至今泉州人還記當年從甄家船塢起出天降祥瑞,眾人敲鑼打鼓呈送上去的熱鬧一幕,那時風光,驚動全城,如今說起,老泉州人依舊記憶猶新。

  諷刺的是,當日那一幕,仿似也成了甄家榮華的頂點,自那之後,戛然而止。

  有一段時間,滿泉州的人都在傳言,說甄家女婿獲罪於天子,被發配到了關外。便是從那之後,甄家門庭冷落,門口再看不到官轎往來。雖然這兩年間,慢慢又有消息流傳開來,說那裴姓女婿又被朝廷起用了,只是官職,也遠不如從前在京城時來的風光了,在關外苦守邊城,抵禦北胡,甄家女兒也跟了過去。一番唏噓,也就過去,慢慢地,再無人提及了。

  倒是甄家人,這些年間,幾度榮辱,經歷過地方大員趨之若鶩登門結交的錦上添花,亦見識過門可羅雀,旁人路遇,唯恐避之不及的嘴臉,沉浮之間,竟也能守住本心方圓,將家中和船塢里如今用不上的眾多下人和幫工遣散,大門一關,自成一統,數年未再開啟,家人進出,皆走角門。如今因老太太年老體衰,當家的那孟夫人,雖是個寡婦,性情本也柔弱,但卻也將家打理的甚是妥當。外面田莊,有張大照管,家中內事,有兒媳幫襯,兒子雖無大能,偶還犯渾,但卻極孝順,這幾年間,亦得了兒女雙全,更難得的是,當年船塢里的那些孤兒寡母,至今仍受甄家照拂,提及此事,老泉州人無不豎起拇指,稱讚甄家厚道。

  這日午後,一騎快馬,從福建道的方向,沿著官道那條黃泥大路,朝著泉州城門疾馳而來。

  來人乃是福建道衙的信使,入了城門,一邊朝著州府方向疾馳而去,一邊高聲大呼:“朝廷有令,海禁解除!朝廷有令,海禁解除!”

  宛如死水被攪出了波瀾,路人紛紛停下了腳步,坐在櫃檯後昏昏欲睡的布店掌柜跑了出來,幾個坐在門口曬太陽納鞋底的婦人站了起來,滾鐵環的小伢兒掉了鐵環,兩個正為趕著驢車起了擦碰口角,待要動手打架的車把式也停了下來。

  人人都盯著前頭那一騎絕塵的信使背影,睜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從家裡跑了出來,相互傳著那話,臉上無不交織著狂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有人開始追那信使,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全城都轟動了,人們放下手裡的事情,紛紛朝著州府衙門趕去,聚在門口,翹首張望,議論紛紛,等著確切的消息。

  傍晚,蓋著鮮紅衙印的官府通告便連夜張在了州府衙門前的風雨亭上,衙役敲著鑼鼓,一邊巡街,一邊高聲宣著官府通告,市舶司那扇多年緊閉的大門,在戶樞經遭蟲蠹過後的吱呀聲中連夜開啟,天還沒黑,全城便已傳遍,朝廷不日將重開市舶司,恢復包括泉州在內的諸東南港口的海外交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