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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仿佛害羞,卻搖頭不肯。

  裴右安露出微微動容之色,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說道:“裴某不過盡本分而已,卻得諸多父老如此厚愛,裴某不勝感激,更是慚愧。我在少年之時,曾兩度來過素葉城,對此地,亦懷有別樣之情懷。此城毗鄰邊境,人口眾多,地理更是折衝,不瞞諸位父老,裴某正考慮將節度使府衙搬遷至此,日後更有利於戍邊衛境。諸位父老今日心意,裴某與夫人心領了,只是這些東西,請一概帶回!”

  民眾本就是捨不得他走,聽他說要將府衙搬來這裡,歡聲雷動,只是那些東西,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帶走,朝著夫婦二人磕頭,將東西紛紛放下,人便要走,無不喜笑顏開。

  裴右安便是智計無雙,對著這麼多強行放下東西就走的人,一時也是無計可施。

  嘉芙便上前一步,對著眾人高聲道:“諸位父老,皇帝曾有嚴令,官員若取百姓之物,視同斂財,即便百姓甘心所贈,亦不可妄取,否則便是觸犯我大魏律法。請父老聽裴大人之言,諸位的心意領了,我夫婦二人萬分感激,但這些東西,請務必收回!”

  裴右安被提醒,忙抱拳。

  嘉芙說完,親手將那隻小羊羔抱了起來,放回到那孩子的懷裡,笑著,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民眾相互對望了片刻,這才無可奈何,將自己方才放下的東西紛紛拿了起來,只是心中,對這一雙即將到來的新任節度使夫婦,更是欽佩敬重,再次下跪叩謝,這才起身,歡歡喜喜地去了。

  一個月後,朝廷批覆,准隴西節度使府衙搬遷至素葉城,府衙設於原本的都司府內。

  昭平三年四月底的這一日,在一隊士兵的持護之下,裴右安帶著坐於馬車中的嘉芙和慈兒,在民眾夾道歡迎的鑼鼓聲中,入素葉城,遷入節度使府。

  第102章

  東風解凍,雨水桃華,蟄蟲鳴振,玄鳥將至,又是一春,循環復始。

  這一春,本也只是一個尋常的新年伊始,但對於京城百官、在外王府、各文武衙門,乃至大魏的萬萬子民來說,下月廿六,卻是一個舉國大賀的特殊喜慶之日。

  這一年是昭平六年,下月廿六,便是皇帝五旬整的萬壽之日。

  今上自登基以來,忽忽已然七個年頭過去了,在大臣們的私評里,雖有嚴刑峻法、苛刻不近人情之嫌,但皇帝修生養息,登基多年,從無土木聲色之樂,勤勞政事,夙夜不怠,如今天下太平,民安居樂業,此為有目共睹,故逢他五旬萬壽,不斷有大臣上表,提議大赦天下,由禮部操辦千秋賀儀,到時天下大慶,萬民同賀,一道為皇帝祈福祝壽。

  皇帝對於自己過壽一事,向來興致缺缺,每年逢日,不過在宗廟內具禮致祭,百官不賀,年年如此,但今年,或許年紀大了,也或許是逢五旬整壽的緣故,皇帝竟一反常態,並未出聲反對,於是元宵過後,由禮部、宗人府牽頭,下屬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協力,其餘五部,朝廷九卿,無不放下別事,全都預備起了下月廿六的萬壽慶典。眾臣提議的設壇、建醮、建廟祈壽等項,均被皇帝否決,唯獨去歲,東南沿海亦取得了剿倭戰事的大捷,徹底搗毀倭寇匿於澎湖數島的老巢,剿殺倭寇近萬人,俘虜數千,餘下如喪家之犬,驚惶逃回倭國,為患多年的沿海倭患,終於得以肅清,軍民歡喜鼓舞,如今翹首隻等海禁再開,兵部提議的萬壽之日於皇城午門前舉辦一場獻俘之禮,以此慶賀皇帝萬壽,張揚國威,皇帝照准了,兵部遂操辦。

  深夜,三更將至,李元貴手執一表,匆匆入殿,面上帶了微微的喜色,快步到了殿口,看了眼內里,見烏沉沉一片,問一值守小太監:“萬歲歇下了?”

  小太監低聲道:“萬歲略乏,奏摺不多,亥時批完,便歇下了。”

  李元貴捏著手中奏表,又看了眼內殿,遲疑著時,忽聽黑漆漆內殿的深處,傳出了皇帝的聲音:“是李元貴?”聲音聽起來略帶喑啞。

  李元貴忙應了一聲,將奏表揣入懷中,入內,燃了燭火,行至龍床前,將一面垂帳撩起,以金鉤掛住。

  蕭列睜了眼睛,慢慢地坐起身。李元貴見他白色中衣的後襟上有層汗跡,貼於後背,額頭亦隱隱浮出一層水光,似剛從夢中驚醒的樣子,忙取汗巾為他拭汗。

  蕭列接過,自己慢慢擦了把額頭。

  “萬歲頭還可疼?自己定要保重龍體,那些糊塗人的糊塗之言,萬萬不必上心!太醫也說了,萬歲乃是肝火郁躁,氣結於心,倘日常舒心緩氣,身子自然便會好。”

  從去年起,蕭列的身體漸漸就沒頭幾年好了,夜間眠淺,時有頭痛。今日白天下朝回來,又疼了片刻,原因便是那萬壽慶典,朝會中,群臣議預備事項之時,一身兼詹事的翰林學士竟上奏,稱東宮關乎國體,乃朝廷大事,宮位卻至今空置,朝臣無不焦慮,廢太子已守靈多年,盼皇帝藉此萬壽之機,施恩召回,提點教化,助其裨益,則朝廷大幸,天下大幸。

  這奏言雖然半句也沒提復立廢太子,但個中含義,卻是不言而喻。

  皇帝登基迄今七載,唯一的皇子,從前於太子位上被廢,送去祖地守陵,這些年間,後宮再無任何動靜,又據傳聞,皇帝後宮如同虛設,這幾年間竟從無召寢過嬪妃。朝臣表面無波,暗中卻各種揣測,底下暗流涌動。尤其這兩年,朝臣愈發關注此事,漸漸有人推測,皇帝應是有意復立太子,只是尋不到合適契機,如今操辦萬壽,便有嗅覺敏銳之人,譬如這位詹事大學士,藉機上了一表,原以為揣摩聖意投其所好,卻萬萬沒有想到,皇帝聽罷,勃然大怒,竟當場將那詹事革職,廷杖三十,隨後怒氣沖沖罷朝而去,留下滿朝文武或戰戰兢兢,或駭異莫名。皇帝回了後宮,頭痛便也發作,太醫過來,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了過來。

  蕭列並未應聲,自己擦了擦汗,丟下汗巾,問道:“你半夜尋來,何事?”

  李元貴忙笑道:“萬歲,隴右節度使衙門的祝壽賀表連夜送到了,奴婢想起萬歲的吩咐,不敢壓下,方才帶了過來……”

  蕭列立刻轉頭,看向李元貴。李元貴便從懷中取出那封打了火漆的賀表,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

  皇帝盯了片刻,慢慢地接過,啟了火漆,手定了一定,終於裡頭抽出賀表。

  薄薄一張紙,上頭不過寥寥數列字而已。皇帝掃了一眼,視線定了片刻,一動不動,良久,目光里漸漸流露出一種混合了失望的怒氣,將手中的賀表擲在了地上,冷笑道:“朕便知道!果然如此!”

  賀表飄飄落地,掉在了龍床之前。

  皇帝萬壽大慶,所有不能進京的各省在外王府、七品以上文武衙門,按制,一概由主官領下屬就地行告天祝壽之禮,完畢後,送入表文。

  李元貴屏住呼吸,瞥了一眼賀表,瞥見最末一行字:“……恭惟皇帝陛下萬壽聖節,應乾納祜,奉天永昌。臣裴右安等誠懽誠忭,敬祝萬萬歲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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