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蕭列被扶著,在漆黑夜色下的孤院裡,站了許久。

  ……

  天漸漸明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泉州,這日一早,甄家上下忙碌,送嘉芙踏上了返京之路。

  嘉芙做出這個決定,告知家人之時,甄家上下,還沉浸在剛挖出天降祥瑞的喜氣里。孟夫人突然聽女兒提出要回京城,又是意外,又是不舍,勸她說女婿如今人也不在京中,況且先前走時,也特意叮囑過的,叫她安心留在泉州,如今大可不必這麼早就回去,但嘉芙以服侍婆母為由,堅持要走,孟夫人也就不好阻攔,安排她的返京之事。甄耀庭本要親自送妹妹回京,卻被嘉芙以家中需他支撐為由給勸下了,最後擇了信靠管事護送嘉芙上路,方才孟氏,甄耀庭、玉珠等人相送,一一告別。

  人上了馬車,嘉芙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見,出起了神。馬車漸漸出了城門,上往驛道,忽然卻停了下來,管事說有人攔。

  嘉芙探頭出去,見楊雲攔在車前,迅速走來,見禮道:“夫人,大人先前有話,留夫人在泉州,請夫人聽從大人之言,也勿為難卑職。”

  嘉芙盯著他:“我問你,前些日我家船塢里挖出的那東西,是不是你安排的?”

  前些時日,甄家船塢里被做事的人挖出了一面玉璽,最後說是已經匿蹤數年的傳國玉璽,轟動全城,甄家人也是不敢置信,全家欣喜若狂。

  嘉芙聽到消息之後,立刻便猜到,應是裴右安的安排,心中愈發忐忑,如何還能留的住?

  她問完,見楊雲不語,冷笑道:“你們家大人都幹了什麼好事,他不和我說,想來我問你,你也不會說的,我索性也不問,免得為難了你。只是這路,也不是你家大人造的,這趟京城,我是回定了!他既不讓我去,你就叫他親自來攔。他不來,我便去!”

  她說完,便放下了窗簾子,命管事繼續前行。

  馬車上了驛道,疾馳而去,身後揚出一片漫捲黃塵。

  眼見馬車越去越遠,楊雲無可奈何,只得護送,便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嘉芙命同車的檀香將自己包袱取來,從里拿出那日楊雲轉來的信,從裡面抽出信瓤,盯著又看了一遍,從中慢慢撕成兩片,四片,八片,一直不停,正在檀香驚詫的目光注視之下,將那紙撕的成了碎片,最後伸手出了車窗,鬆開五指。

  小紙片被驛道上的大風吹的瞬間四下翻飛,如蝴蝶般狂舞,消散在了田野之中。

  第86章

  接連三日,皇帝沒有露面。

  這三日裡,沒有朝會,沒有議事,沒有哪個大臣見到皇帝的面,那些送上去的奏摺,更是遲遲不見批覆。

  朝臣只記皇帝勤政不輟,便是生病,平日也從無輟朝,如此情況,從登基至今,前所未見。向李元貴打聽,李元貴只說萬歲前夜不慎染恙,體感不適,故輟朝養體。第一日還好,第二日,群臣開始私下議論,至第三日,眾說紛紜,便有份位高深、平日時常出入御書房的,被推舉出來探病,在外等候許久,李元貴終於出來,和焦心的大臣們應對了一番,最後傳了皇帝的口諭,說明早便恢復早朝,眾人這才放下了心。

  李元貴目送大臣們離去的背影,轉身入了寢宮。

  寢宮裡空無一人,宮人都被清了出去,層層帳幕低垂,大白天的,裡面光線也很昏暗。

  李元貴輕手輕腳走到寢宮深處,來到那張垂著床帳的龍床之前,躬身,隔著帳子,小心地道:“萬歲,人都走啦!”

  帳子裡沒有聲音。

  李元貴等了片刻,終於伸手,輕輕撩開帳子。

  才十月初的天氣,白天正午,穿個夾袍,在太陽下走幾步,有時還會有出汗的熱感,但此刻,皇帝卻從頭到身地裹了條大被,人坐在床上,只露出了一張臉,兩隻眼睛盯著前方,一動不動,猶如入定。

  帳內光線昏暗,眼睛看起來便黑洞洞的,神色有些駭人。

  李元貴又道:“萬歲,大臣們都走了。萬歲明日還要早朝,奴婢去叫個太醫,給開個調氣的方子……”

  “朕沒病,幾十年都過來了,這麼點事,死不了——你告訴朕,這幾日,他都在牢里做什麼?”

  “裴大人什麼都沒做——”李元貴小聲道。

  皇帝嗬嗬兩聲:“朕懂了!他油鹽不進,朕那晚上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費了!”

  他慢慢地轉頭,瓮聲瓮氣:“朕掏心掏肺,盼他忠心於朕,父子同心,他卻如此對朕,絲毫不顧朕的臉面!朕是皇帝,朕要臉的!李元貴,你說,朕當如何治他的罪?”

  李元貴眼淚一下便掉了出來,袖角飛快擦了擦,跪了下去:“萬歲,龍體要緊,千萬不要想壞了身子,至於裴大人那裡,萬歲再給他些時日,父子天性,骨血使然,慢慢他會想明白萬歲的一番苦心。”

  皇帝恍若未聞,半晌,冷笑道:“朕的苦心,他恐怕都看成驢肝肺了。罷了,看著她的面上,朕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若還是執迷不悟,拼著被她責備,也是認不了這個兒子了!”

  李元貴一愣:“萬歲是想……”

  “朕先去批奏摺!”

  皇帝一下將已經披了一天的大被甩開,翻身便下了榻,披頭散髮,只著身上的一件白色中衣,鞋也未穿,赤腳踩著冰涼平滑的宮殿地面,朝前便大步而去,衣袂拂風,大袖飄飄。

  他少年時性格飛揚,儀容英美,如今老了,雖性情大變,性格陰鷙,此刻未著龍袍也不修邊幅,但雙肩依舊架山,背影看去,反倒多了幾分宛若化外人般的飄灑不羈之味。

  李元貴一愣,隨即哎了一聲,提起地上那雙鞋,急忙追了上去:“萬歲,當心腳涼,奴婢給你穿鞋……”

  ……

  子夜,月黑風高,羈著裴右安的那所西苑秘監之內,燈火沉沉。裴右安向隅,側臥於監房地上鋪著的一張草蓆之上。

  漸漸地,監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監門之前,伴隨著一陣開鎖之聲,有人跨入牢門,站在了地上。

  裴右安睜眼,慢慢回頭,看了一眼,起身,撫平衣擺而跪,朝著前方那個身影,行了一禮。

  蕭列的半張臉映了昏黯燭火,仿佛鍍了一層淺淺燈色,另半張臉,卻匿在燭火照不到的陰面里,雙目一明一暗,目光幽幽。

  “右安,從你十六歲至今,你在朕的身邊,將近十年。這十年裡,你為朕分憂解難,你和朕朝夕相對,如今你知朕為你父,你對朕,難道真就沒有半分孺慕之情?”

  蕭列發問,聲音沉沉。

  裴右安道:“回萬歲,罪臣的命,當年是萬歲所救。這些年,罪臣為萬歲所辦的每一件事,既是報恩,亦是出於人臣本分。萬歲乃天下人的皇帝,更是天下人的父母,令天下人孺慕,方為君王之道,更不負當初龍潛武定二十年間的梯山航海、削衽襲帶。”

  蕭列眼角跳動,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很好,既然你以君臣相譬,朕便以君之身份,再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