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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洗了手臉,重新梳頭,換了身衣裳,神清氣爽地出來,見李穆還在外間,站在她那架琴前打量著,也不知道他在瞧什麼,走了過去,笑說:“你看什麼呢,不見你人!快些洗臉洗手,換了衣裳,好去吃飯。我肚子餓了。”
李穆仿佛才回過神,收了目光,回頭朝她一笑,走了過來。
他才換好衣裳,外頭便有人來催喚了,於是一道出來,轉去飯堂。
高嶠並未叫人陪飯。晚飯菜饌豐盛,卻只自家四人而已,也無那些男女分桌的規矩了,一道入席。
用飯之時,高嶠依舊無話。飯畢,也未多說什麼,先叮囑女兒早些歇息,看了眼李穆,道了句“你隨我來”,說完去往書房。
李穆立刻起身,向蕭永嘉辭別,又對洛神道:“阿彌,你陪岳母先說說話,等見完岳父,我便回房。”
洛神望著前頭他隨父親而去的背影,想著父親今晚對著李穆,態度一直很是冷淡,心裡有點忐忑,唯恐私下父親要給他難堪。猶豫著,要不要先截住父親提醒他一番。
女兒的擔憂之色,又怎的逃的過蕭永嘉的眼?走了過來,笑著牽住洛神手。
“放心吧,我知道你阿耶。他不會對女婿怎樣的。走吧,回屋去。”
洛神這才放下了心,伴著母親,兩人一道回了屋。
……
李穆跟到了書房,停在高嶠的面前,再次見禮。
果然便如蕭永嘉所言的那樣,私對著女婿,高嶠的態度,便和在妻女面前截然不同了,頗是溫和,命他入座。
李穆向他道謝,隔著張案,坐到了高嶠的對面。
高嶠開口便問戰事經過。
李穆將自己收到谷會隆大軍南下消息開始的整個經過,敘了一遍。
高嶠聽的很是專注,不時插話發問,連一個細節也不放過。
隨著李穆的敘述,看得出來,他情緒漸漸似乎變得有些激動。等李穆講完他提早派遣高桓等人奔赴長安阻止屠城,終於得以安然接手長安之後,沉默了良久,唏噓道:“敬臣,這回你不但為朝廷立下大功,於民,亦有再造之恩。是我小看了你。先前你所立的一年之約,我是輸了,卻輸得好!”
“我大虞,若能多得幾個如你這般的忠臣良將,又何愁失地不復,民無所依?”
他語氣慨然,雙目微爍,眼角隱有激動淚光閃爍。
話說完,兩道目光,又緊緊地盯著對面的女婿,似意有別指。
李穆心知肚明。
老丈人一頓猛夸之後,不忘暗中提點,無非就是要自己緊緊跟隨他的腳步,忠於這個朝廷。
他垂眸,恭敬地說:“立下寸功,亦是以僥倖居多。不敢當岳父如此之贊。”
高嶠擺了擺手:“何必自謙。你之能,有目共睹。今日陛下,在我面前亦對你多有讚賞。明日一早,你上朝受封便是。”
李穆道謝。
高嶠又問他離開後的長安駐防情況,神色變得凝重了。
“谷會氏和吐谷渾部如今在奪秦城,自顧不暇。北夏亦要應對我大虞聯軍,無力西進。但我前些日,剛得消息,慕容西已召集舊部,復立燕國,和柔然一戰,打敗柔然,奪了蕭關,勢頭又起。等他在關外立穩腳跟,以他的野心,必覬覦關內中原。此外氐人所立涼國、匈奴之趙……”
他眉頭緊蹙。
“長安便如肉飼群虎,不能有半點疏忽!”
“岳父放心。”李穆立刻道。
“我已安排重兵把手。且長安至義成,沿途數個重要郡城,皆入我手,軍道暢通無阻。一旦有風吹草動,馳援便可發去。且我亦不會在此久留。過些日,便回去了。”
高嶠點頭:“你胸有丘壑,我便放心了。長安是你為朝廷打下的,刺史之職,也無人能比你更勝任了。陛下納我之言,明日朝會之時,亦會封你為長安刺史。望你往後恪勤匪懈,為朝廷,亦為天下謀安。”
李穆應是。
高嶠案前,放著一信。他取出信,推到了李穆面前。
李穆便接了過來,展開,見是許陸聯軍大約於半個月前發來的一份勝報,道聯軍已合力從北夏手中,打下了重兵防守的南陽,隨後,兵分兩路,許軍攻潁川陽翟,陸家打郾城,計劃各自攻下目標之後,雙方合圍,從左右同時攻打洛陽。
“敬臣,你對我聯軍北伐之勢,如何看?”高嶠問他。
李穆放下信,斟酌著應:“陸氏霸府實力如何,我因先前沒有往來,不敢妄論。但許氏大軍,若真能由楊將軍全權統領,自主用兵,北伐應是有所成就。”
“好!”
高嶠擊掌讚嘆。
“楊宣將軍,我從前亦有過數面之緣,確實有大將風範!連你也如此推崇,極好!你已取回長安,若此次,聯軍亦能上下齊心,一鼓作氣,將洛陽亦從胡人手中奪回,徹底蕩平亂寇,還一個一統天下,萬民皆安,則我高嶠,此生再無遺憾!”
李穆沉默。
高嶠的情緒,卻仿佛因了和女婿今夜的這一場對答,被徹底點燃,顯得很是興奮,又笑道:“我藏有西域來的極好的葡萄酒,號稱十年不敗,醉,彌月方解。平日我無心飲酒。今夜難得你也在,月色正好,你我翁婿,不如月下對飲,嘗嘗這西域美酒,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