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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蚌這才有了點興趣,“真的?”

  “嗯。”

  正逢年頭歲末,於琰真人因著身體不好,也沒有迎出門外。容塵子同眾人入內拜見,於琰真人雖然對容塵子帶著河蚌到處晃的行為頗有微辭,但眾人都在,他也沒有發作。

  河蚌坐在容塵子身邊,小輩自然要向於琰真人拜個年說點吉利話。容塵子不著痕跡地餵了個果脯到她嘴裡,“要乖。”

  河蚌這回還算是合作,全程一聲不吭。

  於琰真人給每個晚輩都準備了紅包,錢不多,也就是圖個喜慶。能夠親自給他拜年問好的都是各宗派嫡傳、優秀弟子,每年都是早就記載在冊的。於琰真人在發的時候就發現問題——少了一個。

  道宗嫡傳弟子就那麼幾十個人,他抬頭一望就知道原因——容塵子帶了河蚌進來。歷來也沒有給鼎器發紅包的道理呀,所以登記的弟子也就沒敢記。

  於琰真人雖不喜河蚌,但到底也是長者,再如何也不能讓個女子當眾難堪。他不動聲色地將紅包每人發了一個,除了自己的大弟子於守義。

  河蚌拿著紅包看來看去,她可沒見過這個,“這是什麼?”

  容塵子淡笑,“壓歲錢,每年年頭,長輩發給晚輩,鎮惡驅邪、辭舊迎新。”

  河蚌打開看了看,容塵子就知道不好,但手沒她嘴快,河蚌已經嘀咕出聲了,“這麼點錢,鎮得住惡嗎?”

  旁邊幾個弟子“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於琰真人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半天咳嗽一聲,“守義,你是我大弟子,洞天府的重擔早晚要交個你。所以今年為師就不給壓歲了,你已長大。”

  他將洞天府的掌門印信傳給了自己的大弟子。

  後輩滿堂,於琰真人難免頗多感慨,“道現在我還經常想起當年,你們都是半大的孩子,毛手毛腳,行事衝動,不計後果。現在你們也都長大了,成了道門的中流砥柱。咳咳……”他咳嗽不停,身邊有弟子趕緊遞了藥過去。他喝了口茶,又緩緩道,“人啊,總是活著活著就老了。還沒察覺,頭髮已經全白了。我已時日不多,但是看到今日的你們,又覺得像是看到初升的太陽,讓人充滿希望。”

  氣氛突然有些沉重,河蚌從容塵子背後探出頭來,“我說老頭兒,不要說得那麼悲觀嘛,我看你的身子骨倒還是蠻好的,暫時也死不了。”

  她一說話,難免就有許多目光聚集過去,河蚌又搖頭晃腦,“凡事用手做就行,別往心裡擱。你管他朝陽夕陽,管他頭髮是黑是白呢。心眼就那么小,”她用兩隻手比畫了個小圈圈,隨後又比個大圈圈,“你非要裝那麼多的東西,不早死才怪。”

  容塵子再餵了她一粒果脯,“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過了半個時辰,眾人不願打擾於琰真人休息,起身告辭。容塵子牽著河蚌出去,經過於琰真人榻前,河蚌彎下腰,迅速往他嘴裡填了一塊杏脯,“我是說真的,老頭。”

  於琰真人還來不及反應,突然嘴裡一甜,他從小到大也沒吃過零食,頓時皺緊眉頭。容塵子不由得又拍了拍河蚌的頭,“不許調皮。”

  午飯安排在洞天府的大廳,因為道眾太多,容塵子也不好單獨給河蚌安排葷食。好在玉骨隨身帶了不少肉脯,哄著勸著,河蚌也沒鬧,乖乖吃完飯。

  飯後容塵子還有許多應酬,河蚌卻是坐不住的。當時大雪未融,洞天府旁邊有處湖泊,積雪成堆,湖泊里魚都凍得不再遊動。河蚌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魚擠在水底,高興得不得了,就在湖邊玩耍。

  她用鮫綃做了個漁網,將魚一條一條網出來。那魚又肥又大,她饞得不得了,又有了些捕獵的滿足感,玩得不亦樂乎。

  外面天冷,容塵子讓她穿了那件白色的羽衣,護體的法衣抵擋了冬日的嚴寒。衣裙無袖,葉甜給她做了雙兔皮的長手套,一直護到手臂。脖子上也戴著白色的兔毛圍脖,頭上還戴著一朵白色兔毛的絨花。寒風一過,她像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嬌俏可人。

  “哪裡來的女娃兒,竟然敢私闖洞天府?”身後一聲低喝,河蚌抬頭看過去,見一個藍衣道人緩步行來,看模樣當是洞天府的守山弟子。

  河蚌歪著頭看他,“誰私闖了,討厭。”

  她語聲又軟又糯,來人微怔,待走近之後更是心神大震——她雖玩得一身雪,卻容貌端麗、俏不可言。湖泊地處偏僻,平日本就少有人來。來人頓時就起了歹念。

  河蚌還在那裡網魚,旁邊已經放了十幾條了。她網得開心,也不管吃不吃得了。來人輕輕走到她身後,冷不丁突然抱住了她。

  她轉過頭,身後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壯年道士,五官本來端正,卻掩不住一雙眼睛的yín邪。河蚌眯起眼睛,“你幹嗎?”

  壯年道士喉頭微哽,埋頭在她脖子上深深一嗅,“你上山何求?尋人?還是求藥?美人只要你從我一次,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河蚌歪著腦袋,“可是我也不用尋人求藥呀。”

  對方哪管那麼多,右手握住她的腳踝,手就緩緩往上摸。河蚌右手掏出個小勺子,還是上次用來吃螃蟹時留下的。那道士已經快摸到她大腿了,她卻突然收了勺子,身後傳來一聲斷喝,“你們在做什麼!”

  河蚌先看到的是於守義,他後面跟著容塵子。

  “幹什麼?”河蚌一臉困惑,“我在抓魚啊。”

  容塵子的目光卻是看向那個還摟著她不知所措的道士,更刺目的是那隻髒手還搭在河蚌腿上!於守義一腳將人踹開,也是羞愧難當,“是貧道律下不嚴,竟然出了如此敗類,實在是污了洞天府門楣。此人交由道兄全權發落,貧道這就前去向師尊請罪。”

  小道士這才反應過來,跪地不斷求饒。

  “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吧。”河蚌從地上爬起來,拍怕一身落雪,她倒是滿不在乎,“你們那老頭本來就身體不好,心眼又小,別一下子氣死了。”

  於守義望向容塵子,容塵子上前兩步,將河蚌牽在手裡,淡淡道:“洞天府門規,身犯yín行者該當如何?”

  於守義抽出寶劍,“剁其雙手,逐出師門。”

  “掌門師兄,饒命啊!”小道士一個勁兒磕頭,容塵子語聲冷淡,“門規處置吧。”

  於守義點頭,他已經牽著河蚌回房。河蚌訕訕地搭話,“知觀,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容塵子只牽著她往客房走,一言不發。河蚌討好地蹭蹭他,“你不是在陪那些道士聊天嗎?”

  回到房間,容塵子關好房門,就想將這河蚌痛打一頓。河蚌見勢不對,趕緊哇哇大哭,容塵子舉起的巴掌這才沒打下去。她哭了一陣,見容塵子坐在桌邊悶聲喝茶,不由得又掛著淚花兒蹭過去,“知觀,你生氣啦?”

  “不生氣。”容塵子幾度深呼吸,隨後放下手中杯盞,良久之後又怒喝,“不生氣我還是人嗎?別人心懷不軌,你就不知道躲?不知道殺了他?竟然由著歹人輕薄!”

  河蚌怕他真打自己,趕緊又退回榻上,“法衣有三重結界嘛,他又沒摸到。而且我發誓我是正準備躲,你們就來了。”

  容塵子一想到方才不堪的情景,怒氣又噌噌往上冒,“你還敢狡辯!”

  河蚌縮了縮頭,又可憐巴巴地湊過去,抱著容塵子的胳膊撒嬌,“那人家在湖邊玩兒,也不知道會有壞人過來嘛。”

  她的身子又軟又嫩,容塵子一想到竟有好色之徒心存齷齪念頭,就急怒攻心,“先送你回清虛觀,日後就給我待在觀中,好好讀書寫字!”

  河蚌大驚失色,“知觀,人家錯了,人家再也不敢了!”

  容塵子開始收拾她的衣裳,她急了,這回是真哭了,“人家被壞人欺負了,你還罵人家!嗚嗚嗚嗚,跟你出來玩兒,你不給買吃的,也不理人家,就知道和一幫人聊天。嗚嗚嗚,現在還要趕人家……”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從指fèng里偷瞧,見容塵子還在收拾衣裳,不由得哭得更凶,“我要回東海,我要去找江浩然,嗚嗚嗚……”

  容塵子微怔,河蚌一看有戲,趕緊又哭開了,“江浩然還知道帶人家玩兒,給買好吃的呢……嗚嗚,他會打壞人,不會罵人家。”

  容塵子良久才嘆了口氣,“過來。”

  河蚌哭哭啼啼地走過去,容塵子握住她的手,許久方道:“以後無事就在房裡玩兒,要出門讓玉骨跟著。我忙完帶你到外面走走。等考核結束我們就去霍山抓腓腓。”

  河蚌這才收了眼淚,整個人都窩進容塵子懷裡,她抬頭在容塵子下巴上狠狠親了一口,又笑得陽光燦爛了,“嗯。知觀最好了!”

  容塵子又深深嘆了口氣,緩緩展臂,緊緊抱住了她。

  五月十五,上元節。

  正逢道門考核結束,山下有燈會,容塵子自然帶著河蚌去玩。夜裡正是熱鬧的時候,街道兩旁掛滿花燈,中央還有彩紙糊的燈輪,高約十餘丈,上掛彩燈無數。遠遠望去如同仙閣。

  河蚌興高采烈地東瞧西望,人群擁擠不堪,容塵子生怕她走丟,一直牽在手上。有玩的地方自然就有吃的地方,河蚌從豆腐腦一路吃的烤肉串,容塵子將她嘴角的醬料擦拭乾淨,一邊責她貪吃貪玩,一邊替她尋下一個好吃好玩的地方。

  前面鑼鼓喧天,有人在踩高蹺、舞獅子。河蚌擠過去,旁邊是一條小河,河水迂迴處繞著一片糙地,因為臨近水潭,官府專門劃出來燃放煙花、爆竹。

  河蚌冒頭一看,趕緊又往回擠。容塵子攬住她,“怎麼了?”

  她吃著雞蛋糕,許久才糾結道:“他們在放鞭炮。”

  容塵子點頭道,“走吧,過去買。”

  旁邊鞭炮一聲響,河蚌縮了縮頭,“還……還是不要了。”

  容塵子這才發現她怕鞭炮,他頓時也有幾分好笑,“怪不得上次何為扛上來的煙花你也不玩兒。”

  河蚌摸了摸鼻子,“以前啦,我還是個河蚌的時候,有一次爬到岸上,不知道是誰突然丟了個鞭炮,“砰”一聲炸在我殼上,太討厭啦!“

  容塵子笑不可抑,牽著她擠到買煙火的攤子面前,買了許多仙女棒。河蚌開始不敢放,容塵子一點燃她就躲得遠遠的。後來見那煙花燃燒時並沒有鞭炮驚天動地的聲響,她猶猶豫豫地靠過去,容塵子握著她的手,把燃燒的煙花交到她手上。

  她放著放著膽子就大了,舉著一把燃燒的仙女棒到處亂揮。她的笑聲混在人群里,那五彩斑斕的光芒在她素手旁雀躍舞動,將隆冬夜色撕扯得殘破不堪,燃盡了一季寒涼。

  容塵子駐足於旁,只見亭檯燈火中,世界煙花里。

  而她站在小河畔,笑得比煙花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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