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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於自己有這樣的皇后十分無奈,但仍是作最後的讓步,他從身上取了一份詔書,是一份立儲君的詔書,而儲君的名字,是待填寫的空白。

  殷逐離拿了那詔書,靜默地看了片刻,終於開口表態:“等我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妥當。”

  晚間,她請波斯的幾個故人吃烤羊,順帶告別。那魯悶悶不樂,臨走時還反覆問她:“逐離,你想清楚了真要跟著那樣一個男人嗎?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那張美人皮,他簡直就是條米蟲,他怎麼配得上你?”

  殷逐離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先生,殷某膚淺。”

  那魯望定她,突然握了她的手:“逐離,其實我……”

  殷逐離抬手制止了他,她笑意明朗如月:“先生,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有許多男人都喜歡她,其中一個,令我神魂顛倒了十餘年,未曾眷我半分。曾經我一直困惑,為什麼這個女人有這麼多好男人不選,偏偏選了最危險,也是最不靠譜的那一個。可是現在我明白了。”她輕拍那魯肩頭,以一個故交的方式告別,“因為不論毒藥還是瓊漿,那就是她想要的。她根本不介意別人笑她顛狂抑或愚蠢,她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只是因為她願意,沒有什麼配不配,或者值不值得。”

  三月下旬,殷逐離隨沈庭蛟回到大滎。她離開長安三年零三個月,長安卻沒有忘記她。她並不想回皇宮,沈庭蛟也沒有勉強,三年的時間,他變得沉穩,包括對她的感情。

  沈庭蛟拜她為相的事,果然惹得朝堂大嘩,面對朝臣的阻力,沈庭蛟像個專斷獨行的暴君,他力排眾議,將自己的皇后推到了當朝宰輔的位置。

  既是協約,自然要約法三章,沈庭蛟語重心長:“你有半年時間,半年時間內,你是我大滎的一品宰輔,戶部的事,全權交於你處理。半年之後如果行,你就是朕的肱股重臣,如果不行……你回後宮,是集朕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后。”

  殷逐離沒什麼意見,沈庭蛟還有事情叮囑:“既然你領了這份官職,朝堂之上便要恪守君臣之道。朕雖不輕視民間習氣,但滿朝文武面前,皇家威儀總須顧及,你若犯錯,朕不但會責,還必須重責,以釋用人唯親之嫌。”

  殷逐離目不轉睛地看他,盯到他狐疑不定方道:“好吧,那我不做了,我回波斯!”

  沈庭蛟悖然大怒:“喂!”

  殷逐離攬他在懷裡,笑倒。

  第十七章 人間何處似樽前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殷逐離上任卻悄無聲息。百官們如臨大敵般盯了她半個月,見她無所作為,終於暗暗放了心——不過就是個商賈,又是個女流之輩,就算官場那套她都懂,能做什麼呢?

  殷逐離每日在戶部也只是翻閱往年各個部門的銀兩支取情況。其實仔細看來也都是些常規開支,比如工部的河工水利工程,吏部的官員養老、撫恤,兵部的糧糙軍餉,禮部的祭祀,等等。這些說正常也正常,說不正常嘛,也藏著些貓膩。比如工部的河工,全是按上等材料領的款子,結果仍是年年修年年潰。吏部呢,復活已故去的官員吃空餉,兵部就更不用說了,假報傷亡數——大家都貓在皇城,戰場上殺敵多少、傷亡多少,誰知道啊。

  但朝中人脈極其複雜,大多時候都是拉幫結派,一件看似很簡單的事,在背後卻牽連著一群人。殷逐離知道輕重。

  沈庭蛟在朝堂上當眾給殷逐離下達了任務:“你既任我大滎財政要員,便該做出些政績。朕給愛卿半年時間,常規事務照辦,但須較以往節省白銀兩百萬兩。”

  那時候整個大滎歲入不過一千六百多萬兩白銀,半年開支約四百到六百多萬兩白銀。他要求半年節省兩百萬,倒也是考慮到殷逐離身家雄厚,她貼得起。殷逐離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樣,她執掌殷家近十年,沈庭蛟的錢花在哪些地方,她比他清楚。

  朝中諸臣多有不服者,女子為將者有之,但女子為相者……吏部尚書袁東城便進言:“王上,臣以為憑殷相的手段,兩百萬實在是太兒科了。”

  朝臣有心看殷逐離笑話,多有附和,殷逐離笑眯眯地觀望,沈庭蛟雖有不耐,仍是沉聲問:“不知道袁尚書認為多少合適呢?”

  袁東城未答,那秦師已然開口:“臣以為,三百萬方能顯殷相神威。”

  沈庭蛟看向殷逐離,殷逐離無所謂:“不瞞陛下,其實兩三百萬確實不值一提。”她兩隻眼睛轉了一圈,將朝堂上諸人都打量了一遍,“我記得殷家有本帳薄,改天倒是可以……”

  她話未落,朝堂上已經是哄亂一遍,諸人將袁東城一頓痛斥,袁東城很嚴肅:“陛下,近些年大滎百業待興,處處都須用錢,戶部也是處境艱難。臣覺得一應開銷不能單從戶部節省,此事還是從長計議方好。”

  殷逐離彈彈指甲,語聲軟糯:“袁尚書不要勉強啊。”

  袁東城一臉浩然正氣:“臣一點都不勉強,請王上從長計議。”

  沈庭蛟坐在龍座上,十分無奈——有沒有人能告訴他,這群人到底貪了殷家多少銀子……

  殷逐離是個閒不住的傢伙,戶部的事務熟悉之後她便經常在外閒逛。戶部尚書趙毓知道她後台硬,也不敢管她缺不缺勤,她便更樂得自在了。此事正值工部申請撥款六十八萬兩修葺皇家祖廟,她沒事就過去轉轉,幾次下來便被工地的頭兒發覺。他是個警覺的人,見殷逐離經常同出入的工匠搭訕,也就留了幾分心思。

  殷逐離在工地周圍轉了半個月,每日裡吃茶喝酒,瞧得人渾身不自在。這一日,她更是帶著尚書趙毓、侍郎陳光天、巡官劉祈民、張繼祖一併過來喝茶,見工人收工,便同一個磚瓦匠搭話。正閒聊間,外面突然衝進來一群人,將三人圍在中央。不由分說,乒桌球乓轟隆嘩啦就是一通亂打。

  殷逐離是沒事,她的尚書、侍朗和巡官就有點慘。趙毓哪曉得竟有這種暴徒,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他立時就捂著流血的頭大喝:“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爾等竟敢毆打朝廷命官!”

  “喲!還朝廷命官!”暴徒中終於走出一人來,此人身形矮胖,滿面油光,搖著描金摺扇,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哪裡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敢管你爺的閒事?”

  他有恃無恐,趙毓和兩個巡官皆一頭霧水地看向殷逐離:“我們管了什麼閒事?”

  殷逐離攤手搖頭:“我們不是來喝茶的嗎?”

  “少他娘的給爺裝糊塗!”來人估計瞅著趙毓穿得最氣派,像是主事的,立時就狠踹了他一腳,趙毓哇哇亂叫,那傢伙冷笑,“你們在這裡晃了幾天了吧?都查到了些什麼?”

  趙毓還沒開口,殷逐離迅速道:“我們什麼也沒查到啊大人,我們只知道修葺祖廟的磚只有外面是青磚,裡面都是些磚橛子,金絲楠木的陳設其實就是用的金絲柚木,瓷瓦雖然是報的雞血紅瓦,但用的其實是黑無光,我們真的就知道這麼多了大人!”

  她一通話說完,趙毓和一個侍郎兩個巡官就悔得腸子都青了,好好地和她出來喝什麼茶啊——殷相,你真的不是想讓我們被人滅口麼?

  果然那矮胖的傢伙朝著趙毓又是飛起一腳:“看來你們是留不得了。”他蹲下-身-去,沖哀嚎中的趙毓殺氣騰騰地道,“敢到這裡來搗亂,知道這活是誰接的嗎?老子說出來嚇死你!”

  幾個人又氣又怒,他們都是戶部大員,走到哪裡人不給幾分面子,哪何曾受過這等鳥氣!倒是殷逐離頗感興趣:“那你先說出來嚇嚇我們吧!”

  那傢伙立馬又平白漲了幾分威風:“哼,來人,先將這幾個人抓回去。”

  當一行五人被抓回去的時候,趙毓和侍郎陳光天就知道這事不能善了,那座府坻的匾額上寫著三個大字——郡王府。是郡王沈定陽的府坻。沈定陽是聖祖皇帝沈晚宴的堂兄,算起來還是沈庭蛟的堂叔。

  胖子將他們從後門帶進去,這才開始挨個審訊:“都給爺挨個靠牆蹲好!你!”他指指巡官劉祈民,“先說,你是何人,是誰指使你來的,有什麼目的?!”

  劉祈民非常無奈:“我和他,”他指指張繼祖,“從四品戶部巡官。”

  胖子微怔:“戶部的人?”他隨即又反應過來,指指陳光天,“呵,那你呢?”

  陳光天老實地蹲在牆角:“戶部侍郎,陳光天。”

  胖子半點不懼,又指指趙毓:“你打算給自己……編個什麼官兒啊?”

  趙毓大怒:“什麼叫編,你爺爺我是戶部尚書趙毓!”胖子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你?戶部尚書?瞧你那慫樣,哈哈,戶部尚書,你是不是還想告訴你爺那婆娘就是右丞相殷逐離啊?”

  趙毓看看殷逐離,又看看那笑得顛狂的胖子,終於湊近他咬牙切齒地道:“可是那個婆、娘……真他媽的就是當朝右丞相、文煦皇后殷逐離啊!”

  胖子笑得差點斷了氣,一身肥肉亂顫了半天,始才大聲喝:“你怎麼不說她是皇太后啊!娘的,都給爺乖乖地呆這,晚點送你們上路!”

  沈定陽已經在房裡走了兩刻鐘,他在窗外看見裡面的人時,差點沒倒地昏厥。他的管事被他狠踹了好幾腳:“廢物!你抓人的時候怎麼也不問問清楚!什麼人你都敢往府里抓啊!”

  那胖子也囂張不起來了,他皺著一張臉都快哭了:“王爺,小的也沒想到隨便一抓竟然就真抓著了文煦皇后啊,不過爺,按說咱這工程,也不該戶部的人管啊。”

  沈定陽在等工部尚書陳敏,他冷哼:“少廢話,立刻去備一份厚禮,速去!”

  陳敏過來的時候,就接到了這塊燙手山芋。他掌管工部多年,也是個成了精的人物,他知道這事如果真被捅出來,後果有多嚴重:“郡王,您不了解這個人的脾氣,她是有意尋釁滋事,這個梁子是結定了,且你我之事一旦被挖出來,大家都跑不了。依我看,如果沒別的人知道她的下落,不如……”他作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朝里想她死的人多得是,只要我們做得乾淨利落,您是王上的堂叔,王上也奈何您不得。”

  沈定陽擦了一把汗,還是不放心:“可是王上對這個女人,大夥都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她出了事,王上定然會詳查。謀害國母,可是要誅九族的啊!本王計劃送份厚禮……”

  “郡王,您的身家不會比她更富有,”陳敏如何不知此事非同小可,但自己的命總是比旁人的命重要許多,“一旦工程的事兒曝露,我們都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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