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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身黑灰色的仆服早丟進包裹里去,蕭紫庭說既然名字叫東方滄雲,自然得有相配的裝束,臨走之前另去成衣鋪子裡選了件天青色綢衫給我,還說此乃“雨過天青雲破處”,少不得又是一番風雅。只是那虎頭大刀,或叫耀日刀,因為是用趁了手的,卻不能換成別的。為此蕭紫庭嗟嘆了好久,說如今武林群俠要麼使劍、要麼使些風雅物事,比如他自己便用扇子,他父親蕭子鈺好用蕭,那日來報信的齊伯伯齊飛白卻是暗器高手,用的是圍棋子,其他諸如琵琶、瑤琴、玉笛、毛筆、拂塵也頗受歡迎;尋常兵刃什麼刀槍錘戟、斧鉞鉤叉的早就沒人用了,除非是什麼金錯刀、吳鉤之類有來歷的東西。

  若沒事的時候,他也拿來幾本筆記小說來給我看,裡面無非是少年英俠仗劍江湖(我注意到,這幾本筆記小說的英雄都是用劍),斬除jian佞修練神功抱得美人歸之類,倒也大有趣味,讓我秉燭連看了幾個通宵。

  就這麼樣,轉眼二十餘天過去,我身上天青長衫已經洗過幾次,東方滄雲這名字我也慢慢聽的耳順。原本我覺得有愧於師父,自家五虎斷門刀法非但不能發揚,還要改個假名;後來轉念一想,就當這是權宜之計,等到娶了慕容家的小姐,在江湖功成名就,再恢復五虎斷門刀的名號不遲。想到這裡,自己也就釋然了。

  這日走到新亭地界,前幾日連綿陰雨,地濕路滑,直到這日才雲開日出。我二人決定快行幾步,把前日耽擱的路程補回來。所以兩人這一日只管縱馬快跑,跑上半個時辰,再徐行一陣,而後再跑。結果快到傍晚的時候,屈指一算今天竟走出去百餘里路。

  眼見日頭落下山去,兩個人這才勒馬想起來打尖住店的事。按照往日習慣,都是早上臨行之前先問好店家前方客棧遠近,然後趕路便心中有數。今天只顧盡興狂奔,竟跑過了投宿的地方,如今前面不知走多遠才能有客棧,往回返又心有未甘,實在為難。

  我看看周圍,對蕭紫庭說道:“公子,如今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眼見天色晚了,咱們不如下了大道,到附近找戶人家投宿一夜再說吧。”蕭紫庭雖不情願,但夜色已黑,加上兩匹馬都疲憊不堪,看情形今天是不能再跑了,只得應允。於是我二人棄了官道,循右側一條小路而去。

  行不出三里,遠遠見到一座小廟,廟門口拴著幾匹高頭大馬,幾個燈籠,廟內隱約傳來鏗鏘之聲,似是兵器相擊。

  我一聽有人打鬥,連忙把背後的虎頭大刀拔出來,道:

  “似是有什麼人打鬥!我們過去看看如何?”蕭子庭把手放到嘴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道:

  “敵我未明,咱們還是把馬拴到這裡,湊近些看看究竟,再做打算。”蕭紫庭與我當下把馬都拴到附近樹上,然後屏息凝氣走過去,找了一處正對著窗口的樹林,恰能看清廟內動靜。

  只見廟裡神台上擺著三兩根蠟燭,幾個燈籠翻在地上,已經燒的差不多了。靠神台而立的是位老者,一身青箭勁衣,全身十餘處刀傷,左臂一隻判官筆,右臂卻軟軟垂下,滴到地上的鮮血已積了一攤。這老者神情雖然狼狽,卻凜然有威,鬚髮皆張。

  周圍有七八名黑衣人各執兵刃團團把他圍住,卻攝於氣勢不敢靠近。

  黑衣人中為首的忽道:“謝老師,你也真能跑,從大梁一直讓我們追到新亭。已經到了這份兒上,您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了,乖乖認命吧。”

  “呸!”

  “若把東西交出來,就給您個痛快的,不然可別怪我們兄弟鈍刀子拉肉,嘿嘿。”他話說完,見旁邊部下都沒反應,便大聲“咳”了一聲,那幾個黑衣人這才如夢初醒,也紛紛附和著大笑。

  “行了,別笑了,拿東西要緊!”為首的沉聲道,“這老傢伙手底不軟,大家一起上亂刀分了他。”

  只聽“傖啷啷”幾聲,七個人都一抖手上鋼刀,謝老師掙扎著起來,左手判官筆倒握,顯然是存在同歸於盡之心。

  “住手!”

  “住手!”兩聲大叫同時傳來,一個是我按捺不住跳出來時大呼的,另一個卻是從殿另外一側傳來。

  那幾個黑衣人聞聲轉頭去看,只因我喊的比較遲,七個里倒有七個看去那邊,反沒人來理我,我執著大刀站在那裡一時冷場,不知該說什麼好。

  突然一聲輕嘯,一隻飛鏢破風而來,擦著一個黑衣人耳邊直釘到旁邊柱子上。黑衣人之一見那飛鏢三寸長短,尾端綴著銀邊,還寫了個精緻的“唐”字,不禁臉色一變。

  “小周郎唐楓?”

  “呵呵呵呵,算你有幾分見識!”一陣笑聲自外面傳來,隨後只聽見衣袍翻滾,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在空中輕輕轉了幾圈,姿勢說不出的曼妙。只是我不禁暗自為其擔心,因為這破廟裡凌亂不堪,實在沒個落腳的好地方。

  果不其然,那人飄然而降,雙足點到了一張舊旗台之上。他跳的高,落勢很重,那旗台老舊不堪,哪經的住這一跺。就聽“嘩啦”一聲,那台子便轟然坍塌,揚起一陣塵土,隱約間只見到一雙腿倒在外面。

  我師傅說過,萬事總有物理在其中,躍的愈高,則落的愈重,此乃天道。俠客小說所言“踏雪無痕”云云,乃是無稽之談。今天我總算見到了實證,雖有醍醐灌頂之感,終究還是有些遺憾。

  看到這一幕,眾人皆是目瞪口呆,竟是連笑也忘了。過不多時,那人自塵土中站了起來,他與我年紀差不多,錦袍寬袖,面目俊秀清雅,只是渾身塵土蜘蛛網,未免有些狼狽。

  這少年看看幾個黑衣人,把臉上蜘蛛網撫下,下巴輕抬起,傲然說道:

  “你們各自斬掉自己右臂,再給謝老師磕三個響頭,就可以退下了,本少爺今天饒你們不死。”

  “哈哈,小子,別以為你是唐門的人就敢這麼囂張。剛才那招雙柱擎天也算你唐門絕學嗎?”黑衣人哈哈大笑,一做手勢,身後的人也紛紛大笑。那少年面色大窘,又不好退縮,為掩蓋尷尬神情,柳眉一立,大喝道:

  “你斬是不斬!”

  “辱臭未乾的小毛孩也來這裡生事,真可笑。”他們只顧彼此唇槍舌劍,我提刀站在那裡楞了半天,卻沒一個人來理我,我當時大喝之際激起來的一陣豪氣如今全化了菸灰。好不容易等他們交鋒停了停,我這才重咳一聲,以表示我的存在。

  那些黑衣人這才想到剛才喊“住手”的原來有兩個人,一起回頭來看,一人問道:“你又是何人?”

  “我乃彭……呃……我乃舞風刀法十三代傳人東方滄雲!請你們一定要放過這位老先生。”

  短短時間內,先後殺出兩個擋路的程咬金,一個驕橫至極,一個卻大為謙虛。這些黑衣人雖然兇狠,一時之間卻也無所適從,哭笑不得。

  為首的黑衣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索性一晃鋼刀,大喝一聲:

  “少廢話了!弟兄們,那謝老師暫時動不了,咱們先把這兩個傢伙解決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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