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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自悔失言,忙遮掩著道,“不過,長孫女也一樣好!”

  見孩子在養娘懷裡也沉沉睡去,她又坐回女兒身邊,輕輕地摸了摸她的光滑的臉頰,又掏出手絹來為她擦了擦汗濕粘膩的額頭,這才站起身來,嘆了口氣,出了屋子和大太太作別,“家裡實在是離不得人,這邊是事,那邊也是事……”

  大太太滿口答應下來,“就交給我吧,安安穩穩養個雙月子就最好了。”

  一時也有些感傷,“善桃的月子,我可就撈不著伺候啦。”

  王氏也跟著嘆了口氣,對著自己嫂子,她還是忍不住露了心思,“這要是男丁,可就千好萬好了。是個女兒我們也不嫌,就怕姑爺心裡不舒服,畢竟他們家人口稀薄……”

  到了這種事上,生不出個女兒,連女方自己家人都沒底氣,大太太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道,“年紀還小嘛!還怕將來沒得生?”

  “話不是這麼說。”王氏就低聲嘀咕,“現在姑爺一個人在外頭……”

  這種事,大太太就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了,她握著嘴輕輕地咳嗽了咳嗽,沒有搭理這個話茬。王氏再嘆了口氣,也只得怏怏地回了巡撫府。

  不過,她卻是多慮了,消息送到元帥府,桂太太固然是高興的,卻是誰都比不上桂元帥開心,“家裡近支宗房,幾代沒見女兒。上數三代下數三代,就這麼一個妞妞!”

  按說本來善桐生產,是不用他親自出馬的,可他硬是就親自要來主持洗三,不過這是女眷的活計,桂太太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出馬,當著王氏的面,也不敢如何擺臉色——可架不住有內線啊,善喜私底下給王氏學了一遍桂太太的表情。

  “一說洗三要親自過來,婆婆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她顯得很不以為然,“卻又不好說話,說起來這還是第一個第三代,家裡又少女娃兒,公公會特別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善桐產女,對桂太太來說肯定是利好消息,她只怕最後也是想轉過來,才露出殷勤態度。王氏不置可否,反而是看出來了:善喜和婆婆的關係肯定也淡。她拍了拍善喜的手,沒有多問什麼,只笑道,“三妞人坐月子,不能出面,你現在倒可以進去看看她了。”

  說著,自己又和大太太說了幾句,問過四紅姑姑,得知大姐兒被抱到外頭去給男人們看了,養娘在一邊跟著,便拉著四紅姑姑低聲問,“聽說親家公極是看重大姐兒,你可曾聽說了?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四紅姑姑撩了她一眼,顯然是明白了王氏的潛台詞:桂元帥究竟是真的看重這個事實上的孫女,還是要給含沁夫妻做面子為善桐撐腰,這裡頭的文章,就耐人琢磨了。

  210、重男

  雖說含沁不在身邊,但好在家裡人口少,善桐產後還是結結實實地坐了一個月的月子,沒有多少煩心事兒能到她跟前。四紅姑姑讓孩子吃了她三天奶,便道,“咱們人家規矩,沒有親自哺辱的,吃過您的奶就和您親了。您就放心吧,養娘的奶水也足的,餓不著她。”

  善桐還有些不舍,抱著大妞妞捨不得放手,四紅姑姑看見,便附耳道,“以後少奶奶肯定還要再生的,個個都自己喂,餵不起呀。”

  這話里的意思善桐倒也明白了,她紅了臉,將大妞妞小心翼翼地交到四紅姑姑手上,一邊抱怨道,“真是折騰死人了,以後生個兒子,便再不生啦。”

  見四紅姑姑要說話又止住了,她稍微一想,也明白過來:十八房人丁稀少,肯定指望她多生多養,開枝散葉。這生育的任務,自己是逃不掉的。便也只好自己笑道,“不過,這也要看姑爺的意思啦。含沁那麼愛熱鬧,肯定想著越多越好。”

  四紅姑姑方才露出笑臉來,將大妞妞抱給養娘,自己坐下來陪善桐說話,反正天南海北什麼都說,就是不說婆家、娘家的煩心事。所幸天氣和暖,善桐除了不能洗頭之外,也可以經常擦洗全身,等到第七天上便已經行走自如。又因為用不著餵奶,年紀也小,她身子恢復得倒快,等大妞妞滿月的時候,看著和從前就沒什麼不一樣了。

  因家裡男主人不在,大妞妞的滿月禮辦得很簡單,桂元帥命人送了厚禮過來,桂太太和楊家眾親戚,並含沁素來交好的各長輩也都有賀禮。這種事自然有四紅姑姑料理,善桐一點不用操心,出了第一個月子,她千央求萬央求,終於洗了頭,除了還是不碰生水,不出門冒風之外,就沒有什麼忌諱了。大太太見功行幾乎圓滿,便告辭了回村子裡去,“還有好些事情要忙活。”

  第一個月子裡,因為她蓬頭垢面的,外人也不好頻繁過來探望。等善桐千恩萬謝地送走了伯母,王氏便命人時常送些湯水上門,望江親自送了幾次,捏著善桐的手,“太太真是想要過來,偏偏這邊安頓姑娘出嫁,那邊又要預備娶媳婦兒,成天都是事……”

  善桐倒是很想得開,“不要緊,我這有姑姑照顧,來不來都不差什麼。”

  又反過來關心一個妹夫一個嫂子,“婚事都差不多預備好了吧?有什麼要幫忙的,就儘管說。”

  “都是妥當的。”望江說起來很有幾分感慨,“咱們家姑娘,個頂個都是有福氣的,您和大姑娘就不多說了。二姑娘也是看過姑爺才定下來的,就是六姑娘,前兒姑爺過城裡公幹,老爺讓他到家裡說話,六姑娘在屏風後頭看了一眼,臉就紅了……就是太太都挑不出什麼不是來。人很板正!也有能力,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家境又頗殷實……六姑娘這一陣子連做夢都在笑。”

  善櫻得適良配,不必千萬里地嫁到福建去,善桐自然也是為她高興的,“櫻娘還是有福氣,年紀大點也不要緊,知道疼人嘛。”

  “就是。”四紅姑姑在一旁也聽得入神。“這位聽起來是為了讀書成親晚的,要是成親早有了子女,續弦就難做了。如今嘛,人又板正,又知道疼人,可不是好?”

  望江望著她笑,卻不接腔,四紅姑姑略微一想,也就會意過來,自己搭訕著走開。她這才向善桐道。“前兒您在月子裡,不願令您操心,這會子倒可以和您說了——畢竟那一位也是您的妯娌,她家裡的事,您不能不清楚。”

  善桐抱著大妞妞,簡直就是有女萬事足,看著這紅彤彤的寶貝蛋一天天長開了,同自己極為相似的面盤一點點白皙紅潤起來,不再像是個小猴子,漸漸地像個發麵團了,她就滿足得無與倫比。更何況單門獨戶,平時外頭有桂家、楊家諸親戚照料,內事有四紅姑姑和大太太分擔,她是什麼心機都沒使,安安分分地將養了一個月,現在聽望江說起善喜的事,真有些掩耳不聽的衝動,恨不能就這麼同大妞妞一道關門閉戶地住到年後,往京城找孩子她爹去。可這想法畢竟不切實際:就是她不想摻和老九房的事,那至少也得要心裡有數,才能知道怎麼說話不是?

  “看來,善楠是私底下給櫻娘補貼銀子了吧!”她就慢慢地說。見望江神色,便知道自己說得不錯,不禁搖頭嘆道,“其實就是退一步的事,幹嘛非得要你一步我一步的,走到如今這麼難堪。”

  望江不禁刺她一句,“您知道這個道理就好了。”

  她身份特別,也算是看著善桐長大的,這麼諷喻善桐,也有點倚老賣老的意思了。偏偏善桐又的確心虛,話一出口,自己臉也紅了,垂下頭擺弄著衣角不肯說話。望江也就岔開了話頭,“前一陣子,老爺是忙,也沒空顧著家裡的事。後來閒下來了,把太太叫來一問,又和大姨娘叨咕了半天,聽說臉色當時就不大好看。又問了太太十三房大姑娘的嫁妝單子,您也知道,這嫁妝單肯定是瞞不過人的……就是不算大姑娘帶過去的壓箱底銀子,光是這份嫁妝,就比當年陪送您還體面了。”

  善桐嗯了一生,也不由得微微一笑,感慨道,“海鵬嬸畢竟是好算計,這麼一來,嬸嬸肯定高看善喜一頭了。”

  “這就是桂家的事,我們就不得而知了。”望江道。“不過,村子裡的事,我們還是清楚的。前頭我男人回村子裡辦事,滿村里都夸咱們仁義呢。十三房大姑娘的陪嫁,大家都是看得著的。不論是主子們還是下人談論起來,都說咱們家家風正,實在是沒得挑了。打從老太太起……二品的誥命太夫人,住小院子,大太太四品誥命,和妯娌們來往也沒有一點架子。就是三太太、四太太也都不和鄉人為難。就更別說咱們二房了,過繼出去就根本不是為的銀子……嗐,現在這傳得,人人是爭著都來和我們說親,知道男孩們就榆哥說出去了,餘下的都是搶著來提呢。尤其是檀哥、榕哥——大老爺又是皇上親口誇獎過,有名的‘楊青天’,提親的媒人是都要踏破檻啦。”

  善桐才收了的笑,不知不覺又漾了開來,卻是分不出是苦笑、諷笑還是情真意切的甜笑,她怔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算啦,這外頭人也就看個虛熱鬧罷了。只要面子上過得去,趨炎附勢,誰不是專揀好聽的說……”

  “那也不能這麼說。”望江道,“咱們家裡面怎麼斗,好說是沒出人命,也都還在情理上較勁。別人家就不一樣了,誰和你說理去呢?——唉,您在月子裡,這些話就不說了。總之啊,連楠哥都受了好處,滿族裡人都說他厚道,必定不會辜負媳婦的,多的是人上門說親呢。老太太沒等老爺發話,就叫我過去,說:‘好歹是生父,這件事不能不管。我老糊塗了,識人不清,也沒法替孫子做主,這孩子的親事,得著落到你頭上。’”

  “老人家也是的。”善桐有幾分好笑,低下頭徐徐地撥弄著大妞妞剃過胎毛後才長出來的軟發,“親兒子,還要這樣來賠罪,真是越老越嘴硬……爹聽了,自然也就消氣了吧?”

  “本來就沒敢有氣,哪來的消氣呢?”望江也笑了,“倒是把楠哥叫來城裡,說了半天話。說的是什麼,太太也沒問出來。反正現在城裡十三房剩下幾門生意,已經是楠哥在做了。我回村子裡那幾天,十三房太太過來給老太太問好,老太太都晾著她……不過十三房太太做事也漂亮,聽說把生意交給楠哥,她也沒說什麼,如今天天只在家裡念經燒香的,說是一心為十三房老爺守寡了。”

  十三房使盡了渾身解數,總算把善喜操辦進了高門,又帶走了這麼多嫁妝,要還想繼續壓制善楠,小五房還能坐視?二老爺不過就是把善楠叫到城裡來說話,老太太又露了這麼個意思,海鵬嬸就知道收斂,也算是個識時務的厲害人物了。現在善楠倒是賺了個好名聲,私底下補貼親妹妹一點陪嫁,難道還能鬧開來?滿村里人全都誇獎他仁義呢,海鵬嬸也翻不了天去。往後數十年,就看他怎麼一點點或者幫補妹妹,或者把家產經營起來了。反正善喜出嫁的女兒,也是再無法沾手,海鵬嬸除非瘋了才會以為自己能不斷幫補女兒。其實這件事論結果來說也還算可以,善喜帶走了一大部分,也沒有把路走絕,還是留給善楠一份產業,只不如他想得多罷了。但最重要是走到這一步,兄妹之間彼此都極不諒解,這和自己情況還不一樣,母親畢竟是親娘,就是現在,豈不也還是一點點在軟化態度?五年十年,終於有一天會把往事度過去的,十三房這兩兄妹之間是完全把路給走絕了,到時候真吃虧的是哪邊,那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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