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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不過,看你意思,還是更願意走第二條路了?你也是大人了,這件事也是你的事,你來下個決斷吧!”

  善桐倒沒想到最後這話題又回歸到了自己身上,她愣住了。“我——這事,我來下決定,我怎麼覺得有點兒戲啊,娘。我可是出嫁了的閨女,這還懷著身孕呢——”

  “要做娘的人了。”王氏淡淡地道。“還一門心思地把人往好處想,那是不行的。尤其你姑爺身份地位低,你自己不在乎也就算了,難道讓孩子跟著你們胡鬧?要往上爬,雖不說心黑手狠,但也免不得要付出一點代價。這個道理,姑爺疼你,姑爺不教,我不教你,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

  她似乎動了情緒,語調也有幾分激昂了。“你以為誰不想當好人?從前你還小,惡人輪不到你做,現在你自己要當媽了。有些事你不做,沒有人會幫你做。除非你事事都要指望姑爺,不然就和今天一樣。兩條路你總要選一條,你難道還要和我說,你看不出選第二條路的結果?”

  善桐不禁默然。

  這第一條路雖然看似自私,好像是為了含沁去阻斷善喜的好事,但對善楠來說,把事情鬧大了,十三房受到族內輿論的制約,好說也不能把家產全陪出去。對善楠來說是有好處的,但對母親來說,父親如果不知道善喜母女的心思,說不準就又覺得她是故意慫恿善楠去鬧,有挑事兒的嫌疑。可第二條路似乎是全了良心吧?善喜說定了親事,也就不怕善楠了,她要是膽大一點,釜底抽薪淘空了家產,就給善楠留個空架子,帶著母親到西安來養老,他們母女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留給善楠的勢必是更深一層尷尬。這件事是怎麼做,都有人吃虧,只能說是誰吃虧多誰吃虧少的問題。但對父親那邊來說,至少母親是交代得過去了,還有——還有就是對含沁的前程並沒有什麼幫助。

  原來母親要自己說成這門親事,最終目的還是反過頭來教育自己……善桐心中雜念叢生,到末了也不知道是真想吐還是假想吐,捂著嘴又作嘔起來。王氏再要逼她,還能怎麼樣?只好又張羅人來照料善桐,又派人送她到後院去休息,只給善桐留了話,“這件事我就撂在這了,大姨娘被我打發著陪善櫻、善喜上城郊上香做法事去了,三天內也就回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語氣斬釘截鐵,竟是一點都沒有迴旋的餘地。善桐握著嘴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烙了小半個燒餅,心中又亂得很,又覺得睏倦,迷糊著睡了一會,起來正好善楠辦事回來,進來探望她,丫鬟問得她醒了,便請善楠進來說話。

  善桐心裡有事,看著善楠的眼神自然和平時不大一樣。善楠卻是一無所覺,說了幾句恭喜,又問了些含沁的事,便向善桐打聽。“桂家那邊是怎麼個意思?這門親事,到底能成不能成?”

  “哥哥你是希望能成,還是希望不能成?”善桐也是心亂了,索性就開門見山,拋開來問他,倒是把善楠給問得怔住了。她自己也是靈光一閃:自己怎麼辦,就看善楠怎麼選,這似乎倒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200、吵架

  善楠就像是一下吃了個螺螄,吃吃艾艾的,腮幫子鼓起來又癟下去,就是說不出話來。善桐望著他,心裡的尚有的一點溫情漸漸地就冷下去了,她輕聲說,“你要是希望不能成,就直說好了。”

  要說桂家這門親事,除了桂含芳是事先就看中了善喜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高門大戶,桂含芳少年有為……善楠除非抓住含芳和善喜的這點前情,不然他拿什麼來反對?拿什麼來說個不成?可這兒要說了句“希望能成”落下了話柄,善桐一轉頭告訴爹娘,善楠難道還食言而肥?

  這裡面的淺顯道理兩個人也都明白。善楠見善桐神色變化,恐怕也不是猜不到她心底的念頭,他忽然間嘆了口氣,在善桐身邊一坐,低沉地道。“我也不是貪錢!”

  善桐張口要說話,又被善楠給止住了,他瞪著眼地望著妹妹,慢慢地說。“真的,我不是貪錢,我要是為了自己,那我倒寧可善喜嫁過去了。我這現成就是桂家的大舅哥,生意豈不是更加好做了?陪嫁出去的那點錢,我幾年內難道賺不回來嗎?不贊成這門親事——不論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妹子,我是真的覺得齊大非偶,善喜以後過了門,容易受到婆婆和妯娌的欺負。桂含芳這小子心性又還不定,和個大孩子似的,一時好一時壞。將來她要是受了委屈,我這個做哥哥的是管還是不管?想管我沒這個本事,不管又說不過去。這和你嫁含沁又還不同了,怎麼說你們也是一起長大,情分是有的。”

  他嘆了口氣,再提起含沁,也沒多少憤怒了。“再說含沁這個人,年紀不大,本事不小。自己就能折騰出一番動靜來,家裡人口又簡單。你雖然是做了不該做的事,但所幸也不會吃太多苦。你有這麼多兄弟姐妹呢!你是有資本來胡作非為的。可十三房小戶人家,人丁稀少,也就有一點錢而已。善喜要學你,那就是自找苦吃了……這些話,我本待也不想說這麼細,可這次過來,嬸嬸那樣看我,好像總覺得我不許可這門親事,是為了自己著想。現在連你也來——”

  這番話,他說得情真意切,倒像是發自肺腑。善桐望著他,卻不知他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又或者是真真假假,二者兼而有之。忽然間,她倒恨不得自己正在元帥府里住,至少桂太太和慕容氏之間的鬥爭,就算牽扯到她了,她也能或者置身事外,或者為自己謀取一點利益。怎麼說都是自小一起長起來的,這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情,要令她做一個選擇,親手去傷害兄弟的利益,她是真的很下不去手。

  不要說選擇了,就是用難堪一點的思路去揣測善楠,都令得善桐心中很不得勁。她當然知道這世上有難以理喻的壞人,也知道有些人是會踩著別人的頭蓋骨往上爬。但限於環境,小姑娘從小到大,接觸到的也都是雖有缺點,但起碼也有一定底線的親朋。唯獨一個四嬸,那是時常損人不利己,白開心的,可終究也沒有鬧騰出太大的風浪。在席捲西北的風風雨雨中,她也還是承擔起了自己的責任。現在要她主動往壞里去揣測人心,去明白這個道理:要往上爬,甚至只是要維持自己的地位,就不能不踩低別人。這就又和自保式的算計有很大的不同了,她不是不懂,只是真的還不忍得。

  “我也不是和你唱反調。”她就斟酌著勸善楠。“從來婚事都沒有十全十美的,只能是彼此將就。含芳這裡不好那裡不好,那也都是真事。可他一來家教嚴格,絕非吃喝嫖賭的紈絝子弟。二來對善喜也的確是真心真意……將來要你出頭的日子,縱有,也遠著呢,現在就擔心這個,是不是過分杞人憂天了?”

  這話就極為公充在理了,善楠一時竟不能回。善桐乘便打量他,一時又想到小時候,幾兄弟姐妹也不是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楠哥次次都不肯去,雖然也不曾沖父母告發,但因為這個事,大家也不是沒有爆發過口角。梧哥那時候就說楠哥,“老夫子、假道學!”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呢,就是假道學,也不可能假道學個一輩子吧。究竟是認死理還是有心思,善桐是怎麼都下不了定論,她更難以去想的是:就算楠哥有心思也好,他究竟是未曾傷害到自己又或者是母親的利益,人家都過繼出去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了。你這邊還要這樣去擺布拿捏人家,憑什麼?為什麼?就因為他私底下管束善喜不能和自己往來?可這點事雖然傷害感情,又算得了是什麼大錯呢!

  忽然間,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這麼不得勁,這樣舉棋不定。善桐一時真恨不得起身去找含沁,和他當面把話說開,可就在這時候,善楠又說。

  “話是這麼說!但我過繼來了,就是嗣子。將來給父親傳承香火,為母親養老奉安,那都是我的責任。既然要用我,在家從父,夫死從夫,夫死從子。這三從四德,是避不開的道理。沒得她們擅自做主的道理,問都不問我就來了西安,我這一關,他們總是過不去的!”

  還是這樣一板一眼的……過繼都沒有一年,腳還沒站穩呢,帳還有大半在海鵬嬸手裡。人家怎麼會和你提三從四德?善桐心中暗嘆,索性就說了自己早想說出,卻又礙於母親的指示不便說出的心底話。“要我說,你和善喜鬧不愉快,多半還是為了個錢字,你自己出於公心,不贊成這門親事。可人家看著你,就好像你是捨不得嫁妝了。你倒不如先和海鵬嬸、善喜說好了。不論她許嫁何人,家事分出多少來做嫁妝,將來縱有變動,那也是只有多沒有少的。那你說話,她們就能認真聽啦。”

  善楠頓時一呆,神色數變,待要說話,善桐一摸肚子,在心底念了幾聲“虧得有你”,又作嘔起來,於是眾人再一片忙亂,有人便過來請善楠出去,“妹妹怕是又要換衣服了。”

  吐過了這一遭,善桐也無心去見王氏了,派人說了一聲,“還是要回去吃藥,今日覺得人又不大舒服。”便先回了自己的小院裡,在炕上歪著,輕輕地撫著肚子只是出神。一時衛家又送了善桃的問好來,來請安的婆子還笑道,“您不知道,我們少奶奶也有喜了。不過日子才淺,也沒有聲張,想問問您請的是哪個大夫,我們也請去!家裡慣常走動的那一位,少奶奶嫌他開的藥板式,來來回回都是那些個。”

  善桐忙命人找了些藥材出來,給婆子帶回去送善桃,又讓人仔仔細細地和她說了歐陽大夫的住址。這就擾攘了半日,等到晚上天都黑了,含沁才回來,一進門又笑道,“回來得真早!我還去娘家接你。岳母說你又鬧不舒服,怎麼,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

  “都有。”善桐說。“你再想不到娘讓我做什麼。”

  兩夫妻說著就坐下來吃飯,善桐一五一十把王氏的話告訴給了含沁知道,連她嫌棄含沁的幾句話都沒落下,“雖然嘴上還是看不上你,但怎麼說還是認了這個女婿,你還瞞著我上門去送這送那的,看來水磨工夫,做得倒是滿好。”

  含沁嘿嘿笑,“也不是要瞞著你,你那時候還慪氣呢,告訴你你又不許我送。只好私底下走動了不是?”

  當姑爺的做到這個地步,善桐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她垂下頭挑著碗裡的麵條,輕輕道,“我知道,我和娘家不親近,你嘴上不說,心裡還是介意的,恐怕還覺得這就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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