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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不是相看,到底還是相看,善喜不好久呆,又說了幾句話,便先退出了屋子。善桐坐在下首,只覺得人又困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內堂有一股說不出的咸腥味道,衝著鼻子極為難受,一時大為不適,久久都未曾插入王氏和桂太太的對話不說,卻是越坐越想嘔吐,過了一會,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頭暈目眩之餘,忙喊人,“快拿痰盒過來!”

  一邊說,一邊就忍不住了,一肚子的早飯,全都吐到了裙子上——又報銷了一件名貴衣服。

  198、期許

  忽然鬧了這一出,大家自然是急著先安頓善桐。王氏忽地一下就站起身來了,疾步走到女兒跟前,也顧不得髒污,先給善桐擦了手臉,又喊人過來給善桐遞水漱口,沒想到善桐這一開了頭,接下來再忍不住,乾嘔連連,扶著痰盒吐了半天,才虛弱地道,“這屋裡有股咸腥味兒,我——”

  才說著又要吐,王氏忙道,“想是早上那邊屋裡吃泥螺,味道飄過來了——”

  便又鬧著開窗透氣,把善桐扶到炕上讓她躺下了聞過香包,這才慢慢地緩解過來。

  因善喜是退回內間,見到善桐進來,自然進進出出幫著收拾。桂太太站著也是站著,便運足了目力上上下下地掃視善喜。善桐在炕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會,一眼看到桂太太目光炯炯地望著善喜,善喜似乎一無所覺,進出間手腳卻要比從前都利索得多了,不知道哪裡尋了一盒薄荷油來,遞給善桐笑道,“聞一聞就好得多了。”

  這東西王氏屋裡倒的確是沒有的,善桐聞了,果然漸漸不那樣噁心,她也有心要給善喜做面子,便笑道,“虧你想得到,還記得我平素里最愛這薄荷油的味兒,真是慣會體貼人。”

  善喜微微一笑,只道,“小事而已,提它做什麼。”一邊桂太太已經沖她招了招手,道,“我們先出去,讓她換條裙子。”

  就藉機把善喜帶出去了,王氏也無心搭理,又折騰了一會,善桐好容易回復過來沒那麼想吐了,眾人這才坐下說話,桂太太便笑道,“什麼時候得的好消息,也不告訴我一聲。”

  話里倒也不是沒有羨慕的:桂含欣都成婚多少年了,慕容氏還是沒有消息。雖說這種事也不能強求,但人比人比死人,有些事做丈夫的無所謂,做婆婆的心裡就忍不住要拿出來比較了。

  “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善桐便略微不好意思地說。“據說沒滿三個月不好張揚,就沒有四處敲鑼打鼓……”

  桂太太就笑道,“好事,十八房人丁稀少,你好消息來得這麼快,含沁爹娘地下有知,心裡也高興的。”

  王氏卻緊跟著就問,“請大夫來扶過脈沒有?已經開始害喜了?這一陣子有沒有不舒服?你身邊懂得這些事的人不多!”

  正欲往下說時,見桂太太不免有幾分尷尬,便又轉了和桂太太應酬,笑著說了幾句話,善桐也恢復過來,她這下害喜,就不敢怠慢了,惦記著回去吃大夫開出來的保胎藥。再同母親說了幾句,便和桂太太一道又出了巡撫府。

  到了晚上,榆哥就親自過來看她了,還帶了些保胎的藥材來,握著善桐的手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這才滿意笑道,“看著倒是面色紅潤,看來也沒什麼大礙,就是一般般害喜。”

  又問善桐,“這裡還缺什麼人不缺?府里這幾年來懂得接生孕事的婆子們,散的散,跟著大姐過去的跟著大姐過去,若不行,便回村子裡給你要一個過來。”

  含沁忙在一邊道。“我已經托人回去接著四紅姆媽了,她當年是伺候過幾次月子的……”

  他不禁有幾分尷尬地一笑,道。“就是都沒站住!不過,現在有了孩子,養胎事大,也不能不有個妥當人來安頓內宅的事。要不然,就等她到了再說,不然鬧得沸沸揚揚的,還以為我們多不懂事呢。”

  既然含沁有了安排,善榆自然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一家子幾個兄弟,在親事成就之後,其實對含沁多少也都有幾分淡淡的了,倒是他一向和含沁友好,並沒因為善桐和母親在親事上鬧的不愉快,就對含沁有所疏遠。他一拳打在含沁肩膀上,就和他開玩笑,“小子,好本事,咱倆一般大呢,我連媳婦都沒著落,你就已經都要當爹了!”

  含沁架住他的手,大笑道,“這不是我本事,是三妮本事——”

  善桐氣得拿手邊的小迎枕捶他,三個人一發大笑起來,鬧了片刻,楊德糙又整治了一桌酒席來留善榆吃飯。善榆也就欣然從命——偏偏善桐又鬧著頭暈,聞到飯菜的味兒也不舒服,因善榆不是外人,她便先回房去,略躺了躺這才好些。

  說起來,第一年娘家不好走動得太頻密,善榆一向又是閒雲野鶴的,同那個李先生一道,不是雲遊到陝南山西一帶,就是到李先生的城郊別業里不知同他搗鼓什麼,倒是預先就過上了逍遙自在的日子。因家裡也的確沒有什麼事讓他做的,李先生為人又正派,二老爺和王氏也就放了心,並不曾多加約束。雖說姐弟還在一座城裡,但因為這個,來往其實也並不多。善桐終究是操心哥哥,略好了些,便又起來入席。才進屋就聽到善榆和含沁說,“上回你給我尋到的那本書,我大多都看懂了。其實用的還是泰西那邊的文字,注釋用的才是回回文,李先生會讀回回文,我呢連估帶猜的,竟譯了出來!可惜我文采不好,寫得白,還在修訂,等寫好了也送你一本。”

  “你和李先生在一起,”善桐就笑著揶揄榆哥,“整天也就是鑽研這些雜學了,也不想著同從前一樣,也折騰些新鮮東西出來。像是你以前折騰的那種小弓,我看就很好。”

  含沁也道,“是呢,聽說平國公世子爺就很喜歡,回去還讓人看了能不能仿製,可惜這弓箭雖然省力,但準頭又不好了。若不然,那也是美事一樁。”

  “這你們就不懂了。”善榆說。“我們倒也想著弄些新鮮東西出來。李先生想提純火藥,不知想了多少年了。想到現在七十多歲了,還惦記著這事呢。但這種東西,一來私人搞犯忌諱,二來動靜又大,三來也費錢。這才擱置下來,這一兩年,聽說廣州那邊已經有上好的黑火藥了。李先生惦記著要弄一點來,還被燕雲衛的人問過話。”

  燕雲衛是天子親衛,連二老爺這樣的身份,那都是不敢過問其行事的。並且西北重鎮,台面下勢力也多,西安雖然算得上太平,可邊境一帶民風粗獷。自製火藥、火銃的事,幾人都不陌生。善桐嚇了一跳,忙道。“這種事要是弄不好,爹那邊也難解釋,你們還是小心些。再說,鄉下人自己煉火藥,年年都傳出來死人,這麼危險的事,不做算了。”

  “#想搞都搞不了。”榆哥嘆了口氣,他清秀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少許不快,可這不快又迅速地被一股幾乎是認命的無奈給遮掩過去了。“去年就炸了一次膛,把手給燒傷了一點,娘看到嚇得都病了。差點沒把我關回村子裡去,我只好說我再不碰了。爹倒沒說什麼,不過那以後,李先生也很難弄到藥粉。我看他們是還在偷偷地搞,就是背著我,免得我又要沾手而已。”

  在這件事上,善桐和王氏無論如何是不會有什麼意見衝突的,她也嗔怪哥哥,“你本來就不該做這樣的事,炸膛還有炸死人的呢!”

  含沁忙又打了圓場,他尋思了片刻,便和善榆說起軍中的事。“現在和北蠻子們的戰法,也是日新月異。他們手上有從西邊來的火器,的確是我們比不上的。好使不說,裝彈時間還短,好在似乎他們得的也不多……”

  善桐聽得無味,本想問問哥哥未婚妻的事,可見榆哥雙眼放光,聽得極為入神,心中又覺得有些酸楚:其實一事無成的世家子弟也多了,可這些人不是吃喝嫖賭,就是票戲串場,風雅些的吟詩作賦,比如王時表哥不入仕途,也漸漸地有了文名。可榆哥功名無望,就是因為他對紙上功夫一竅不通。除了李先生一干人等,哪怕是同紈絝子弟們都沒有什麼話說。李先生那一干人又老了……在家,同兄弟們難道還談這種雜學?也就是和含沁,才算是聊得開了。

  她便在一邊陪坐到了深夜,榆哥還讓她先睡,自己又和含沁說了許久,等含沁上床時,善桐模模糊糊醒過來問,“什麼時辰了?”

  含沁低聲道,“三更啦。”他親了親善桐的額角,“你快睡吧。”

  可想到榆哥,善桐又有些睡不著了,躺了一會,見含沁一時半會似乎也沒有睡意,她便低聲道,“怎麼,還不困?今晚也難為你,陪著大舅哥聊了成晚。”

  “這又不是什麼折磨人的事!”含沁說。“你別小看了你大哥,他要是能在火藥上折騰出一點名堂來,只怕合家上下,沒有他名氣大呢。”

  “這什麼意思。”善桐頓時睡意全消。

  話才問了半句,含沁就解釋給她聽,“你就看許家人在哪,你就知道皇上的眼睛盯著哪裡了。這幾年許家的世子爺一直都在廣州——恐怕要不是家裡出事,還不會回去。廣州開港的呼聲也越來越大,十有八九,那是要真正開港的。可現在南洋海盜猖獗,從泰西那邊過來的人不說了,還有好些海邊人家,日子過不下去的就下水落糙。海戰全靠火器,肉搏就贏了也是慘勝。你不是朝廷中人又不知道,現在朝廷里養的那幫子工匠,幾乎都是廢物。我聽從前在京城製造部做書吏的大哥說,就是我們打北戎的時候,皇上天天沖工部發火,下了狠心要整改呢。整改了多久也沒見整改出什麼來,銀子倒是花了不少……這裡還有好多文章,就不和你細說了。”

  他一個在西北當小總兵的人,是如何對京城局勢、廣州形勢那樣熟悉的,善桐真是想都想不出來含沁能有什麼消息源,她就奇道,“我看你和你叔叔也不是頂親近,再說就是親近,有些事連我爹也許都還不清楚呢……等等等等,差點被你給繞開了!誰和你說這個了!這份富貴,誰有命拿那是他的本事,你可不許攛掇榆哥去玩火藥。這要被我娘知道了,你還想登門?她到天水去掘了桂家祖墳的心都有!”

  含沁忙道,“你可不許誣賴我,我就是讓他玩玩我們繳獲來的火銃,那也得等有了機會再說。現在就得了兩三支,全都送到京里去了。連我叔叔都還沒有,就是和他閒聊……”

  小夫妻又說了幾句話,善桐不禁就摸著肚子和含沁商量,“以後等它落了地,我們親自來帶,你再忙呢,一天也要撥一個時辰和孩子在一塊。咱們小家小口,不學大戶人家,親兒子落地就叫養娘去帶,自己反倒生分了,就是每天晨昏定省的時候見一面。那又有什麼意思?連親兒子都養得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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