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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也沒有安靜幾天,老九房就又來人了,不過,這一次請她的倒不是桂太太,而是桂元帥。

  185、狐狸

  善桐雖然到過幾次元帥府,但進的都是內堂,雖說西北民風較為不拘小節,以桂太太一高興就出門騎馬的性子,自然也不會把內外分得那樣嚴。但畢竟是大家大族,基本的架構還是有的,除了一條甬道從二門外延伸出來,直通校場之外,前、後院之間也有照壁分隔,避免了那些個年輕男丁隨意亂走,撞見後房女眷。要不是桂元帥命人把她帶到書房說話,她還真沒機會見識到桂家正兒八經的堂屋——雖說只是經過,正院按大戶人家規矩,素來是封住不用的,但無論是御賜牌匾,還是堂屋中供奉的御賜寶劍兵器等物,都能令人明白:武將人家和文官又自不同,只要子孫爭氣,這富貴真是百年可期。但是論這份底蘊,就不是一般文官人家可以比較的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就是因為文武有別,文官沒有救時濟世的大功,幾乎是不可能得到封爵的。桂家從前沒爵還好說了,這幾年來也不是沒有大功勳,但上頭什麼賞賜都給了,封爵的旨意卻遲遲未下。聰明一點的人,從這就能看得出來了:別看桂家表面風光,其實腳底下的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

  這些想法不過是在善桐腦中一閃,就又被她推到了一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她又不是宗婦,犯不著操這份閒心。看一路上這些下人們的神色,恐怕真正需要操心的,還是未來的桂二奶奶了。畢竟作為宗房族長來說,要考慮到的除了小家庭的安寧,應當是還有一整個家族的興衰的。

  桂元帥的書房和善桐慣進的幾間書房就有很大不同。要比含沁的那兩間小屋子闊大了幾倍不說,一進門就有一股鐵血氣息迎面而來,大沙盤裡堆的是西北幾個關口的地勢,那邊又是筆走龍蛇這邊一個紅圈那邊一個星號的大地圖掛在牆上,書架上壘滿了兵書不說,還有各地的兵冊……善桐好奇地看了地圖幾眼,桂元帥一眼看見了,便從椅子上轉身過來笑道,“嗯,好眼力,看出來了吧?這和你夫君平時看的那種圖是不大一樣。”

  “這個就能看懂了,和一般的地形圖差不了多少。”善桐也就笑著說。“含沁平時看的那種,密密麻麻,一個圈兒接著一個圈兒的,我是怎麼都看不懂了。”

  “全軍上下,能看懂用好的,也就是他一個。”桂元帥說。“那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得了一本從西洋傳過來的地圖,就當個寶貝了。說這個要比什麼都好,自己琢磨了半天,給武威那一帶都做了圖。可惜全軍上下能看懂的人都不多,雖然也覺得好,但卻推廣不下去。”

  他面色寬和地看著善桐,微笑道,“拘束什麼?坐。”

  雖說桂元帥不論對內對外都是一團和氣,看起來全無元帥應有的氣質,和含沁一樣,不論什麼時候似乎都不動情緒,也並不嚴肅。但正因為善桐本人深知含沁的厲害,她是有幾分懼怕桂元帥的——這懼怕來得沒什麼道理,但卻又似乎有一定道理。在這個叔叔跟前,她可不敢賣弄自己的機靈勁兒,老老實實地在桂元帥下首坐了,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只等著他的吩咐。

  桂元帥一時也沒有說話,屋內氣氛雖然怪異尷尬,但卻並不太緊張——善桐雖然沒有抬頭,但也能感覺得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是頗為溫和的。

  “你看你大嫂這個人怎麼樣。”過了一會,桂元帥一張口卻就是直切主題,他的語氣還是很和藹,但態度卻顯得極為鋒利。“不要敷衍我,也用不著客氣,這屋裡的話,傳不到後院去的。”

  善桐明知道自己要是口不對心,被長輩發現,徒留不好印象不說,其實最後說不定還是要說實話,便一橫心,輕輕地道。“大嫂也是有些心機的,人不笨,很聰明。要我說呢,就是小戶嬌養,被捧著捧得慣了,和大哥又恩愛,受不得多少委屈。做宗婦是要受氣的,做人媳婦也是要受氣的。她想分家出去,就是不願意受這兩重的氣。”

  這話堪稱是肺腑之言了,最難得語氣客觀,不含褒貶。桂元帥不禁捻須點頭,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又道,“那你說你嬸嬸這個人怎麼樣呢?”

  善桐的心跳猛然就快了起來,她倒沒想到桂元帥會有此一問,忽然間她的思緒更興奮了起來,這些年來受到的教育,使得她敏銳地發現:這是一個給桂太太使絆子的大好機會。最難得,還是這機會是桂元帥主動露出來給她的。不管怎麼說,桂元帥也都怪不到含沁頭上。

  她甚至不用怎麼擺事實講道理,只需要稍微暗示,以桂元帥的聰明,他會不懂?想知道為什麼含沁向許家靠攏麼?無非是這些年來桂太太對含沁的面甜心苦,已經使得含沁對老九房有幾分心冷嘛!也不求他和桂太太離心,這個求不來的,至少以後就不要強著兩房親近了,大家也都好過一點。

  可……她又不禁有了幾分猶豫,桂太太畢竟也老辣,沒有留下什麼真憑實據,自己背後道人是非,形象也不光彩……

  “這就不好說了。”她輕聲說。“叔叔,一個是疏不間親,一個是子不言親過。嬸嬸如何,我和含沁尤其是不方便說的。”

  桂元帥不禁呵呵地笑起來。“你這還是不說?你這不說,比說了還厲害啊。”

  看來自己猜的沒錯:善桐心底雪亮了,含沁這一身過人的聰明,其實還是正正地繼承自桂元帥。別看他似乎有裝糊塗的嫌疑,其實心裡只怕對桂太太和含沁之間的恩怨,那是門兒清。

  她略帶尷尬地一笑,竟是來了個全盤默認。桂元帥頓了頓,也是面露尷尬,他靜了一會才道,“侄媳婦,我這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不過一家一族過日子,沒誰心裡沒點委屈,你們小夫妻是不容易,不過想想含沁出身,現在也繼承了十八房的家業了。家裡對他也不算是虧待,這些年家裡不太平,你嬸嬸的性子你也明白,其實我和你把話說透了吧。她這就是被慣出來的脾性,也是受不了氣了。別人一給她上眼藥呢,她就氣得一陣一陣的,可話雖如此,她心不壞。你也是大戶人家出身,這大戶人家擠兌庶子的手段,你想必也是見識過的。含沁要是有埋怨,你得給他說說好話,別讓他一個勁惦記著那些不愉快的事……一家子還是要以和為貴,什麼事情是放不下、過不去的呢?別看吵起來好像不共戴天了,其實到最後出了事,真正幫襯你的還是自家人。”

  這話的含義實在是太豐富又太模糊了,可以解讀為桂元帥已經對善梧的遭遇有所耳聞——這個略為離奇,但倒也不是空談,可以解讀為桂元帥是在拉攏十八房往許家偏的心思,可以解讀為桂元帥在說和善桐、桂太太。不過終究也是言之成理:桂太太再差,作為嫡母來講,從外人眼光來看,她對含沁是夠不錯的了。再面甜心苦,也是給了他甜頭。就是這點甜頭,已經使得含沁一輩子是無法公開和她作對的了。就好像梧哥……

  善桐想到娘家的糟心事兒,不禁就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輕聲道,“含沁又哪會有埋怨呢——”

  “你這就是敷衍我了。”桂元帥打斷了她,“含沁心裡能沒埋怨?要沒有埋怨,就不找許家說親了——”

  都說做小輩的不好和長輩頂嘴,可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這話憋著難受,善桐要開腔,又被桂元帥一個眼神攔住。“是,你嬸嬸是肯定不會許可的,但他就不會直接來找我?我好說是他親爹呢,難道還不為他做主?這死小子也該打!”

  善桐倒不清楚當時桂元帥的行蹤,如果是在外地,還好為含沁辯白兩句的,但要在西安,那她也真沒什麼好說的了:要是不知道內情,含沁明擺著那就的確是不信任老九房嘛……知道內情的人嘛,那才會明白含沁不找老九房,主要還是顧慮著含春也看上了——

  她忽然間打了個磕巴,慢慢地抬起頭來看桂元帥,見桂元帥笑著望著自己,眼神中若有深意,善桐這下才全明白了:說來說去,自己的事情,還是沒有瞞過這位大家長。他這是繞著彎子在提醒善桐:我都沒有介意你這先許哥哥後許弟弟,你也就別和我介意含沁和他嬸嬸的恩怨了。得了機會,你還是要幫老九房說幾句好話的。

  可說到這事,善桐就不能簡簡單單地把罪名給認下來了,她不服氣地一甩頭,乾脆把話給挑明了。“您也不必和我打機鋒了,我知道您的意思,您這還是覺得我做錯了……”

  “我可沒這麼說!”桂元帥笑得極有含沁的風韻,每每他拿話擠兌善桐的時候,都是這一副笑容來著。善桐看著桂元帥,簡直就像是看著若干年後鋒芒盡斂的含沁。“我說的是,一家人不要論是是非非,孩子,你總不能說你沒有一點錯吧?要是我捉住你的錯處不放,你說是你吃虧還是我吃虧?當饒人處且饒人,居家過日子,你得有讓一步的心態。大家都讓了,這日子才能過得起來不是?”

  善桐被桂元帥這麼一說,倒是有幾分悻悻然了,她禁不住就一跺腳,對著這個和顏悅色的——也是自己事實上的公爹使起了脾氣。“您這樣說,我就不愛聽了。我讓了人,人不讓我呢,嬸嬸那不讓人的脾性,又不是我寵出來的——”

  見桂元帥微微瑟縮一下,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腳,她又有幾分過意不去了,便降低了態度道。“您找我來肯定是有所吩咐的,我和含沁再怎麼樣,對桂家、對老九房是沒有一點異心。您有什麼吩咐,就只管提吧……”

  “沒有異心?”桂元帥不禁嘿嘿一笑。“沒有異心,你倒是說說看含沁為什麼能說動平國公寫信提親,做這個大媒。這裡頭的委曲,我看也就只有你最清楚了嘛。”

  善桐心念電轉之間,也不是不吃驚的:看來許三少爺的死背後的故事,含沁是一點都沒向家裡人交待。

  不說別的,老九房幾個男丁對他是夠意思的了,這件事不往家裡說……善桐都覺得有點心虛,但含沁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也就露出了一臉的迷惘,“這——我還以為您知道呢,我、我確實也不知道,他就說他有辦法……”

  她要裝糊塗,桂元帥也就不能認真審了,畢竟是媳婦,不比兒子還能搓摩。但他也沒有掩飾他的失望,而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才道,“行,那也就沒什麼別的事了。就一件事,你看你大嫂很準,她也不是說就不能做宗婦了,材料勉強還是夠的。但自己不願意,那是牛不喝水強按頭,誰也不能捏她去做,不情不願也沒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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