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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桃這情況放在一般人身上,也不能說是非常鬧心。男人始終不是長在閨房裡的糙,有職司在身肯定就忙,見不到人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就是楊家村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新婚第二天丈夫就出門辦事,一去五六年,做新媳婦的還不是只有守著?一般姑娘在後院,還是和婆婆打交道得多,只要衛太太看善桃好,那她的日子始終都是好過的。善榴先說,“這有什麼,過幾個月姑爺就有空了,你也殷勤一點,姑爺在家的時候,打發人多送點好吃的好玩的,體貼一些……姑爺就知道待你好了。”

  到底是新媳婦,善桃面上現出了一點紅暈,她低聲說,“嗯,我娘也這麼說,說她成親第二個月,爹就去任上了,她在西北服侍祖母一服侍就是一年多……哎,話是這麼說,可也還是你最省心了。家裡又沒有婆婆,姑爺手裡又有產業,人又清閒!”

  她向著善桐這句話,看起來倒真是真心真意:不管世俗眼光如何,女兒家心底對婚事,都是有自己的一桿秤的。嫁入天家風光了嗎?在女兒家心裡,恐怕還不如嫁給隔村的張大牛呢。

  三姐妹打開了話匣子,你一句我一句,小聲說得很是投機,善桐過了一會還困了,靠在姐姐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打了個盹兒,又被善榴一把推醒,“我看看我看看……好歹沒歪了冠!這要歪了,我可不知道該怎麼梳緊。”

  她就又不敢再睡了,昏昏沉沉地點著頭,在一片烈日酷曬之下走了半天,終於進了西安城,於是又由榆哥背了換了花轎,在吹吹打打之中,她也不敢再看窗外的景色了,本來鬆弛下來的心情又漸漸地緊張起來,花轎走了半天,終於是落了地,在一片鞭炮聲中,有人輕輕地踢了踢轎門,力道不重,仿佛像是在叩門,如此踢了三次,喜娘便大聲笑道,“新娘請回踢。”

  善桐忽然間想踢得用力一點,嚇含沁一跳,又怕別人說嘴,只好也不輕不重地還了三腳。緊接著有人開了轎門扶她出去,善桐是只能看得見紅帕下頭的立身之地——卻也是一片紅毯,這深深淺淺的紅色鬧得她頭暈目眩的,忽然間不知哪裡又飛來了一支箭,在眾人歡笑聲中正中她腹部,雖然包了棉花,但力道卻還是略重,錯非喜娘扶住,她幾乎摔倒——她又趕忙記下來,預備一會和含沁算帳。

  緊接著就是跨火盆、跨馬鞍等等,又有一連串折騰人的俗禮,跟著便進了堂屋沖牌位行禮,行完了又沖叔父嬸母行禮,再和含沁對著行禮,她只管著起身下拜,因很是亢奮,又有些犯暈,這麼著終於等來了一句“送入洞房”,於是又有一大群人簇擁著他們進了洞房,還有人笑道,“含沁,今晚我們是要聽牆根的!”

  西北風俗野,眾人都不以為意,均大笑起來,善桐倒是頓時懸了心——這時候就要靠娘家人解圍了。卻是衛麒山先開口斥道,“好你個耿老二,你仗著你成親了就鬧,沒想你弟弟下個月也要成親的?耿老三你還不錘你哥?”

  鬨笑聲中,便有一根秤桿伸進來,輕輕上挑,掀開了善桐的蓋頭,善桐一下羞紅了臉,無數心思似乎全都飛不見了,她含著笑意慢慢地抬起頭來,只覺得四周似乎忽然靜了下來,她一點點看見了含沁的胸口、含沁的脖頸,以及——以及一張塗紅了雙頰的丑角臉兒!

  這一下事出突然,她嚇得大叫一聲,往後就是一仰,於是周圍又再暴起了震天的笑聲,就連諸燕生、衛麒山似乎都笑得岔了氣,就連含沁搡開了忽然湊到身前,將面具擋住了新郎官面容的那個大小伙子之後,也都笑得合不攏嘴,他回身喊了一嗓子,“耿老二你這小子!”這才回頭笑嘻嘻地道,“怎麼樣,沒有嚇著吧?”

  善桐驚魂未定,自己想了想,也不禁捂著臉笑起來,於是在笑聲中,喜娘端了交杯酒過來,兩人又吃了些吉祥物事。娘家人就趕人了,連含沁都被趕出去,“新郎官還不敬酒去!”

  這邊把人趕出去了,善榴和善桃便忙著收拾善桐換了衣服,洗了個澡,又重新上了薄妝。善桐一天水米沒進,餓得頭暈眼花,正央求姐姐,“讓我吃點東西。”那邊六丑又報,“姑爺回來了!”

  【卷四:燕燕于歸,縱是驚風密雨,情濃便不悔】

  171、洞房

  新婚夜,新娘子是肯定都有幾分緊張和羞澀的,不過等含沁進了屋,善桐還是沒有忍住,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含沁問,“你怎麼搞的!邋邋遢遢,一身是酒!”

  或許是因為她實在是太熟悉含沁了,這個瘦高個子在她眼裡是如此的親切、自然,甚至就好像是榆哥、檀哥一樣,一眼就覺得是自家人,對於一般的新嫁娘,“眼前人雖陌生,卻是一生良人。”這種又忐忑又羞澀的心情,善桐自然是體會不到的,這份良緣是她和含沁兩人苦苦求來的,之前淡淡的緊張,在看到含沁那熟悉的表情之後,便一下又消散了開去。倒是惹得喜娘多看了她幾眼,才笑著上前說,“新郎新婦喝酒吃菜!”

  這就不是她多事了,每一道菜都是有吉祥意頭的,夫妻換飲交杯酒,更是必須的一道程序,除此外還有結髮等諸多煩瑣習俗,這搞搞那搞搞,等喜娘終於滿意含笑退出屋子,夜已經過了三更,善桐側耳細聽,隱約還能聽到前院的喧譁歡笑聲,她不禁好奇地問,“這都是誰在前院陪酒哇?”

  “還不是那一群兄弟。”含沁沖兩個陪嫁大丫環擺了擺手,自己解開外裳,他像是有了酒了,眼神晶亮,雙頰也泛了紅,可解扣子的手卻還是極穩定。善桐看他脫了衣服,自己便紅了臉,沖六丑和六州擺了擺手,兩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幾分羞澀,便靜靜地要退出屋子,等到了門口,又被含沁叫住了。“要去哪裡?”

  六州、六丑面面相覷,不禁都有些驚惶,雖說和含沁都是熟悉的,但畢竟身份有差,陪嫁丫頭初到貴地,難免有幾分束手束腳,還是六州掌得住,問含沁,“姑爺有什麼吩咐?”

  含沁扮了個鬼臉,掃了善桐一眼,不動聲色地說,“一晚上都光顧著灌酒了,菜也沒吃幾口,給我下一碗麵來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這個新郎官倒好,卻要吃麵的。六丑和六州面面相覷,正要說話時,善桐已是趕著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便在床上向含沁抱怨,“太陽沒起來我就起來了,現在月亮都要下去了,我還什麼都沒吃呢,連水都不讓我多喝一口!”

  含沁揉著臉嘆了口氣,“你當我清閒啊?你還不用騎馬,我在馬上呆了一天,腰簡直都要斷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笑了起來,善桐才要說話時,含沁又豎起一根手指放到唇邊,悄悄地噓了一聲,又指了指窗外,她這才想起來剛才耿老二是號召人來聽壁腳的。一時間頓時燒紅了臉:雖說西北民風大膽,但這群軍爺也實在太野了,含沁怎麼說是五品功名在身,這樣的人家,他們也好意思帶了人來聽牆角的?

  見她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含沁挪開手,也偷偷地笑了,他似乎永遠都睜不開的迷糊眼眯起來,就像是兩彎月牙兒,還帶了幾分天真。善桐還沒說話,他已經直起身子,抬高了聲音,若無其事地道,“怎麼兩個丫頭都不見了!這夜壺擺在哪兒也不說一聲,你瞧見了沒有?”

  善桐的確一天沒吃東西,腦子也有幾分糊塗了,握著嘴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她忍著笑想要和含沁一搭一唱,卻又怕聲音發了抖。含沁自管自地拿起一壺酒,吱呀一聲推開了窗門,又故意帶了醉態地嘟囔,“算啦,就先從窗戶里——”

  一邊說,一邊抖手就是一道酒線澆了下去,院中頓時想起了一陣壓抑的、低低的驚呼,緊接著便是低沉的笑噱聲、衣衫拂動聲和倉皇的腳步聲,那耿老二還叫了一聲,“含沁你這小子!明兒哥哥和你算帳!”

  一邊說,一邊只聽得腳步聲紛雜,竟是有七八個人原來都靜悄悄地在洞房外頭等著聽牆根呢。善桐想到自己剛才幸好沒有說話,也是十分後怕,含沁轉過身來把酒壺一放,窗子一關,這才嘿嘿地笑道,“行啦,這回可以放心吃麵了,不然以後傳出去,小倆口洞房花燭夜,不是握手訴衷情,而是頭碰頭吃麵,要被人笑話一輩子的。”

  善桐就笑話含沁,“還不是你貪吃!”

  說話間,六丑已經提著一個食盒進了屋子,端出兩碗湯麵來,並一盤清醬肉佐餐,善桐是真的餓極了,也顧不得儀態,夾起一筷子麵條著急上火地吹了吹,便送入口中咀嚼起來。含沁就從容得多了,他托著下巴,對六丑揮了揮手,又添了一塊肉進善桐碗裡,等善桐都快吃完了,才動了幾筷子自己碗中的麵條,又喝了兩口湯,也就擱到了一邊。又掏出手帕來給善桐擦嘴,摸了摸她的額頭,取笑道,“稀里嘩啦的,吃得和小豬崽一樣。”

  善桐抹了抹嘴,回了他一句,“很稀奇?你第一次瞧我吃東西?”說著又舔了舔唇,四處翻找,“上回你給我帶的玫瑰露早喝完了,要有,調一杯米漿就好了。”

  她之前還沒覺得什麼,但現在吃飽了肚子,忽然間就有點暈暈乎乎的——想來是之前喝的那一口交杯酒,已經上了頭了。和含沁就更不會客氣了,兩個人純然就是之前私底下相處時的口氣,只是從前含沁給東西,善桐還是有幾分不好意思的,玫瑰露送來就喝,不送也就不問,現在是自己人了,她心態轉換倒是快的,索要起來一點都不手軟。見含沁攤了攤手,示意房中無貨,還沮喪地說,“就知道人家好這一口,你從京城回來,也不跟著帶點。”

  “要有帶回來,早就托姐夫給你送來了。”含沁理直氣壯地道,“也不動動腦子,還等什麼天上的玫瑰露呢。在京城忙得腳打屁股蛋,又是一路快馬回來的,買的兩壇都丟在親戚家了,下回寫信再托人帶吧。”

  善桐對他吐了吐舌頭,見含沁以鬼臉回敬,又禁不住咭咭咯咯地笑起來,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她的舉動要比平時更大膽得多,猶豫了一下,便捉住含沁的手握在手心裡,又問,“你在京城都忙什麼?這小半年,我光在家繡花了!外頭的事什麼都不知道,你一件一件說給我聽好不好?”

  兩個人雖然從小親密,但含沁行動非常守禮,除了偶然叩她腦門一下之外,兩個人雖然定了情,可卻是連手都沒牽過。上回在亭子裡,善桐要掏手絹給含沁擦眼淚,手指尖碰到了含沁的手掌,都把他嚇了一跳。現在也不例外,這個素日裡大膽機智調皮活潑,似乎什麼事都逃不過掌握的少年忽然一下就紅了臉,倒是要比善桐更侷促得多。他閃了善桐一眼,慢慢地又抽出手來,將這灼熱的手掌貼上了善桐細嫩的臉頰,輕聲道,“傻丫頭……洞房夜,不是做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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