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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老爺面上神色也極為複雜,似乎有不舍,也有些釋然,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楠哥的肩頭,低沉地道,“怕什麼,這麼大人了。兩家又就在隔鄰,過繼出去了,也和在家時一樣往來。就是日後多照顧你十三房的嬸母,一併照拂十三房那位大姑娘罷了。無須擔心,家裡待你還是一樣的!”

  善楠畢竟也有這麼大年紀了,雖然素日裡寡言少語,但也不至於一點心機沒有,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掃過幾個兄弟姐妹,便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才轉向老太太道,“孫兒就是捨不得祖母……”

  老太太自然有一番言語勉勵,四太太還有些酸溜溜的,笑對王氏道,“素日裡你沒白疼他,你看看,這承繼一房的大好事兒,孩子還捨不得呢!”

  話音剛落,老太太和大太太同時白了她一眼。老太太又留善楠說話,這邊大太太站起身就招呼幾個女兒退了出去,一道進了她的院子裡,又打疊出針線來,“現在不做,進了臘月事情多又做不了,正月里禁針,一點功課,不知要做到什麼時候去了。”

  可今天除了從前最散漫的善桐之外,連善櫻都沒法靜下心來做針線了,她扎了幾針,便要去揉揉眼睛,可已經通紅粉潤的眼眶裡,眼淚卻是怎麼揉都揉不完的,一邊揉,淚珠兒就一邊落到了鮮艷的綢布上,大太太看在眼裡,欲言又止,最後竟嘆了口氣,掀帘子出了裡屋,到外屋打坐去了。

  帘子一放下來,善桃和善桐對視一眼,就都擱下了手中的針線。善桐摟住了善櫻的肩膀,輕聲道,“我知道你捨不得哥哥……”

  想到今年年關一別,從此再見,楠哥就是別人家的兒子了。就算兄妹之間情分不變,但始終禮法上他再也不是小五房的人,就算對楠哥本人來說這並不是壞事,善桐依然覺得鼻子有幾分酸澀,這句話說到一半,便難以為繼。善櫻倒越發嗚咽了起來,靠在姐姐肩上嗚嗚地只是哭,就像是一頭受了委屈的小羊,都能感覺到多少話堆在口中了,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倒是善桃更慡脆些,“都是兄弟,出繼出去,有了嫡子名分不說,當門立戶就是家長了,沒幾年就能歷練出來。不說考個功名,起碼打理家務,一輩子安安穩穩的,有什麼不好?”

  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善桐一眼,又道,“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怕你哥哥出繼了,有了別的妹妹,就不疼你這個同母的親妹妹了?你這就是瞎擔心!該擔心的是十三房的善喜才對,自小一起長大,這情分還能淺得了?你在家也沒幾年了,要我說,你這次就該和我們一道回去,同善喜多親近親近,安安她的心才好呢!”

  若非回鄉已經有近一年時間了,姐妹三人不熟悉不熟悉,始終也是朝夕相處,善桐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能從善桃口中聽到這番話來的——這番話雖說入情入理,但終究是少了幾分正大光明。

  不過好在,善桃這番話還是正中了善櫻心事,她的哭聲慢慢地低弱了下來,最終只化為了幾聲抽噎。小姑娘像是被觸動了情腸,一邊接帕子擦眼睛,一邊看了看兩個姐姐,又用帕子捂住眼睛,抽抽噎噎地道,“你們不明白……你們都是太太養的……你們不明白!”

  善桐和善桃面面相覷,均感無奈,善桐又軟語勸慰了幾句,見善櫻始終沒有住淚,只好推善桃,“讓大姨娘過來把她接回去,兩個人說說私話吧……”

  善桃也有幾分感傷,她嘆了一口氣,掀帘子出去了一會,回身進來,又略微納悶地道。“娘也不知道上哪去了,難道是祖母又喊她過去了?這些天也是,靠了年邊,天天都這麼多事。”

  果然到了下午,大太太、二太太又打發人進來送了些小東西給姑娘們玩耍:卻是孫家打發人送節禮來了。又有王家打發人上門邀老太太一道進香等等,善桐連母親的面都沒照上,到了晚飯前就回了老太太院子裡,如此幾天下來,也就是在晨昏定省時,能和王氏、二老爺共處上短短的時間。

  二老爺就不說了,邊境忽然告警,有股北戎的殘餘勢力又來滋擾,消息送來,他這個經歷過平西之戰的老人肯定要在總督身邊參贊,眼看著又是深夜回來一大早出去,勉強撐著眼皮給老太太請了兩次安,老太太自己倒心疼起兒子了,叫他不必過來請安,倒是寧可多睡一會兒。王氏呢,看著倒是和沒事人似的,雖不說有說有笑的,但面色和緩,態度安詳,就是少了幾句言語,除此之外,也沒有多少異狀。至少這麼幾天過去了,善桐也沒從大伯母、四嬸身上看出什麼不對勁來。二房屋內的這場風波,似乎還真就被死死地捂住了。

  楠哥、櫻娘雖然當天有所失態,但第二天起也就一切如常,大太太和老太太提了一句,老太太還真就欣然同意,安排善櫻,“跟著你大伯母一道回去,多陪陪你善喜姐姐。你哥哥以後就又多一個妹妹,以後就更是近一層的親戚了,善桐和她是極熟悉的,你也和她親密起來才好。”

  轉天又夸善桃,“不顯山不露水,其實和你娘一樣,很有主意,以後出門子了我也放心!”

  雖說她謹遵老太太的教誨,平時沒事也就是在大伯母院子裡繡花,決不出門一步,但怎麼著那是在老太太跟前,善桐的消息還能閉塞到哪裡去?當天下午她就問老太太,“這麼說,和衛家的婚事定下來了?”

  “你大伯母是早就看中了麒山!”老太太自己都覺得好笑。“平時相看了那麼多人家,不是這個看不中,就是那個看不中。倒是麒山這小伙子,她第一眼就覺得有眼緣。我說了幾個顧慮,她都覺得不過小事。本來她還以為衛太太看中的是你呢,我說可沒有這事,家裡說親得按序齒,她不就欣然答應了……現在就等衛太太的回信了。據你舅母捎信來說,衛太太當時就很心動,連連說:還以為二姑娘是已經說定人家了……”

  這無非也就是個託詞,看來衛太太是鐵了心要和楊家結親了。小四房隔得遠也高攀不上,能和小五房攀上親,是自己還是善桃,也許她也並不怎麼在乎。善桐點了點頭,就是還有幾分顧慮,“衛家兩面討好,恐怕作風將會為大伯不喜——”

  “這朝堂上的事誰說得清楚。”老太太先敷衍了善桐一句,看小姑娘有幾分不解,又出言指點。“還看不出來嗎?衛家這麼拼了命想和我們結親,就是不願意再和牛家眉來眼去了。我們家和許家已經結了親事了,怎麼說那都親近許太妃幾分……許家眼下的紅火程度,可不是牛家能比的。牛家不過出了個將軍而已,許家呢?許家都幾個將軍了,還有個天下兵馬大元帥呢。人人心裡都有一本帳,衛家也不傻,不是看中了咱們家背後的靠山,他們也犯不著這麼熱心。”

  善桐也不是什麼笨人,被老太太這麼一點,便是若有所悟。她在老太太身邊又安靜了下來,只是做了幾針針線,又不禁站起身子,略帶焦慮地徘徊了幾步,望向了窗外。老太太看在眼裡,心中一動。“在等什麼?”

  事到如今,和祖母之間也沒有多少事需要隱瞞了,善桐實話實說,“我就是惦記著榆哥……”

  是啊,榆哥。

  要說這二房母女反目,老太太發威一事究竟傷誰最深,那誰也都看得出來,這個人必定就是榆哥了。他一反這幾年間的灑脫快樂,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悶頭悶腦寡言少語的狀態中,雖不說消瘦憔悴,但看得出來,精氣神比剛回家時差了不止一節。善桐倒是有心和哥哥多說幾句話,但榆哥平素里住在外院,就是要進內院來,一般也儘量避開祖母,都是往母親房裡去。現在家裡鬧成這樣,他進內院的次數就更是數得出來了,她又謹記祖母的吩咐,不好隨意把榆哥叫到院子裡來,免得鬧出動靜驚動了母親,只怕就又是事。因此雖然心裡著急,卻又不能做什麼,心中牽掛,難免就形諸於外,被祖母發覺了。

  提到榆哥,老太太不禁也嘆了一口氣。“這時候,你多說也是多錯。這孩子自己想不明白,誰說話那都白搭。”

  她頓了頓,又道,“檀哥、榕哥並柏哥、桂哥幾兄弟也都擔心得很,私底下都去找過他談天了。柏哥還要兜他出去玩樂,你大伯母沒許。”

  話說到這裡,善桐不禁擰起眉毛,心又提了起來,她細聲問,“那,那梧哥……”

  老太太的笑里終究也掛上了幾分諷刺,與幾分苦澀的無奈。

  “梧哥從當晚就搬到榆哥房裡去啦。”她輕聲說。“長輩的事不多說了,他們兄弟間的感情,倒是不錯的!”

  善桐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說答覆,連笑都笑不出來,過了半晌,也只有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低聲道,“那、那就好……”

  卻是連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在蒼白無力之餘,有多虛張聲勢。

  不過,老太太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再怎麼難堪,太陽也還是東升西落。又過了幾天出了國喪,送提親信的信使,便也趕在臘月前到了巡撫府。幾乎就是當天,王氏便派人把善桐和善榆一道,叫到了自己院子裡。

  159、婚訊

  這門親事既然雙方都覺得不錯,之前也都彼此見過,算是相過了女婿,又有老太太做主點頭,大太太就沒等大老爺的回信,便已經把親事定了下來。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再說,有娘做主,還能錯了弦兒?”難得地還拍了老太太一記馬屁,“一心就只有公事,家裡兒女的婚事要是問他,那也是一問三不知,就著我們女眷安排。”

  衛太太是請了桂家來做大媒的,桂老爺沒出面,倒是桂太太很上心,桂家都送了信來提親,她還罕見地從她的將軍府出來,頭一次到巡撫府登門拜訪。

  雖說官階也就是差了那麼一、二品,大家都是一個層次上的人家了。但層次之間也有分別,桂家差了小四房一頭,小五房就還差桂家一頭。老太太也不敢怠慢,親自出門把桂太太迎進了中堂。

  桂太太也是罕見的客氣,不顧自己在西北說一不二的身份,竟是一定要對老太太執晚輩禮。倒鬧得老太太有點不安了,“您這也太客氣!”

  這位中年婦人還是和從前一樣,慡利得有些過分,說話也是不看場合的。

  “要是擱在從前呀,”她一邊落座一邊就說,“按我這個愛擺架子的臭脾氣,沒準也就和您敘個拉手禮,可現在就不一樣了。兩家多年來交情深,已經算是半個親戚,一向也當親戚來往走動著的,也許日後就成了真親戚。那我可不能和親戚顯擺架子了,回頭讓老爺知道了,一準要放下臉來說我呢,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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